兩人進了廂房,屋子里已經備好了幾樣小菜和米粥。花尋把她放在矮凳上,拿過浸濕的帕子遞給她擦了擦手,隨後盛了碗粥放到了她面前。
「先隨便吃些,這地方不比王宮,也只是粗茶淡飯罷了。今日走得匆忙,也沒自備飯菜,待明日回了園子,再派人多做些好的。」
月罌拿過筷子,還真是餓了,胡亂塞了兩口,邊吃邊說,
「粗茶淡飯也是飯,總比餓著肚子強。」
花尋微愣,接著她的話慢慢地問,
「你以前餓過肚子?」
他聲音本就輕柔,此時更如清風拂過,低低的,還夾雜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月罌隨意地嗯了一聲,剛去那個世界的時候,自己只是一個小孤兒,天天饑一頓飽一頓的。要不是後來被人送到了孤兒院,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月罌听他許久沒發出聲音,忽然意識到他剛剛問了什麼,夾著菜的手一頓,帶了幾分警惕地看向他。而令她意外的是,花尋沒有像她想象中那樣帶著懷疑的眼光看她,或是繼續追問她為何會餓肚子。他反倒是坐在那里安安靜靜地吃飯,只是,吃得很慢。
待隨行而來的小丫鬟收走了碗筷後,月罌換上柔軟的睡袍,懶洋洋地躺在了床上。天色已暗,即便是離園子很近,也要過了今晚才能回去。反正她也不那麼著急,這地方像自然風景區一樣清靜悠然,心里也跟著敞亮。
她枕著手臂仰躺在床上,望著房頂,好像從回到這世間開始,心里就沒這麼踏實過,她主動把這種踏實的原因歸為離開了皇宮,重獲了自由。門聲一響,她偏頭望去,卻飛快地坐了起來,瞪著身穿寬大睡袍的花尋沒好氣地問,
「你又來做什麼?」
花尋回身關了房門,將門閂落上,讓她的眼楮又瞪圓了一些。他含笑地走了過來,身上的暗紅絲袍過于寬大順滑,每走一步,仿佛都要滑下來幾分,要掉不掉地掛在身上。露出一片胸前肌膚,細膩白皙,昏黃的燈光下,柔柔地泛起溫潤的光澤,勾人得緊……
月罌覺得牙根嗖嗖地冒著涼風,做了個停的手勢。花尋不以為然,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包覆住她的小手,拿到唇邊輕輕吻了吻,一雙漾著水波的鳳眸卻含笑地斜睨著她。
月罌飛快地收回手,可手背上還是擦過他柔軟的唇,冰冰涼涼,
「你出去!」她有些氣惱,跟這妖孽獨處一室肯定倒霉。
花尋絲毫不在意她的惱火,輕輕退開了些,微笑地將她看著,
「這寺廟只有兩間廂房。」
「那還來我的房中做什麼?」
「難道你要我與那幾個丫鬟同住不成?」他眨了眨眼,看似純真無邪的眼眸深處,閃過狡黠的光芒,仿佛早已經布置好了一切。
月罌呃了一聲,自然不能。無奈抱了一床被子,去拿腳踏上的鞋。剛剛彎下腰,卻被他攔住,
「公主要去哪兒?」
月罌橫了他一眼,順手將他已經滑落到肩頭的絲袍往上拽了拽,掩去了大片春光,
「自然是與她們同房。」她可不想留在這屋子里,上一次已是迫不得已,再跟他同床,非得被這條「藤蔓」勒死不可。
「那房間已經被我鎖上了,到明天早上為止,都不會打開。」花尋揚了揚眉,得意之色更是明顯,好像在對她叫囂,「你今晚要麼和我一屋,要麼出去凍著!」
月罌緩緩地吸了口氣,真有把他一巴掌拍飛的沖動!暗自咬了咬牙,算你狠!她自然是不能露宿街頭,這寒冬臘月的,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被凍成冰塊!
睨了眼他笑意不減的臉,郁悶地將一團被子抱到窗邊。雖然那里設有一張竹榻,可極其簡陋,只得一人寬,又冰涼堅硬。月罌將被子鋪好以後,指了指,
「你到這里睡!」
花尋看她忙活了半天,以為她要自己睡在軟榻上,沒想到居然喊他過去。偏頭一笑,故意懶散地側躺在床上,一手撐著頭,烏黑的發絲鋪開了一片。
「我要睡床上,那里冷。」
月罌眉梢挑得極高,饒是她平日里再淡定,此時也被他氣得窩火。佔了自己的房間不說,還要佔自己的床!三步兩步走了過去,連拉帶扯地將他拽下來,
「不睡榻,就出去抱著月亮睡!」
花尋沒想到她會如此,根本沒做任何抵抗,三下兩下就被拖到了腳踏上,正有些納悶。她卻一把扯下了帷幔,將他隔在了外面。
花尋愣了片刻,驀地笑了,這丫頭何時學得這麼野蠻?
「屋中就有個月亮,何必出去抱那個?」說完慢條斯理地挑開幔帳的一角,從里面卻忽然砸過來一個枕頭。他忙接住,幔帳中又傳來憤憤的聲音,
「你若再敢像前些天一樣,休怪我宰了你!」
花尋緩緩地眨了眨眼,斜挑的眼尾上揚,化開絲絲笑意,原來她惱的是那日自己與她同床的事。將枕頭抱在懷中,靠在床頭柱上,戲謔道,
「又不是動物,為何用宰?」
里面默了半晌,忽然又傳來更氣惱的聲音,
「你還不如動物!」他哪兒是動物,明明是只妖孽!還是只修煉千年萬年專門勾人纏人的狐妖!
花尋輕聲一笑,不再氣她,偏頭望著窗外灑進來的清冷月光,冰冷的心房仿佛被一縷光輕輕開啟,順著縫隙溜到內心的最深處,異常溫暖。
過了許久,月罌在床鋪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她認床,換了個地方自然睡不踏實。
月光透過幔帳的縫隙灑進來些許光亮,溫潤柔和。她揭起幔帳一角,想要出去看看,心底卻是一驚。
「你怎麼還坐在這?」
花尋黑亮的眼眸在月光下散發著細碎的流光,偏頭看了看她,柔聲一笑,也沒言語。對于他來說,此時能守在她的床邊,已是極好。
月罌坐在床邊,看著他與月色融在一起的側臉,俊俏溫和,暗嘆了口氣道,
「你這麼做,究竟想要什麼?」他從一開始對自己的表現就極為強烈,一步步走來,更是把喜歡與愛掛在嘴邊。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但她內心深處卻又不想承認這種懷疑。反反復復持續了這麼久,今日索性把問題挑明了,以後心里也好安穩。
「我想要你。」他轉過頭盯著她的眼,薄唇輕啟,眼神少有的認真。這四個字仿佛變成了一根輕盈的羽毛,在她堅固的心牆上慢慢拂過,留下一條淺淺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