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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罌跑到通向離園的路口,拉住一個準備向她行禮的小廝,急切地問道,
「慕離還在里面嗎?」。
小廝怔怔地搖了搖頭,謹慎地答道,
「慕公子剛剛離開。」
月罌听完不再多問,飛快地又跑向前院。
三十萬大軍已經于清晨提前出發,由于凌親自帶領。此時候在金竹園外的這隊人馬多數都是北冥王的近身侍衛,還有一些是從南月國軍隊中挑選出來的精兵,專門保護北冥王與北宮檸。
由于這些人並沒走多久,且北宮檸與慕離都未騎馬,而是共乘一車,所以隊伍走得並不快。當月罌追上來的時候,他們剛走到金竹園附近的一片林子前。
隨行將士見月罌追了上來,忙將整個隊伍停下,並派人到馬車旁稟報。白皙干淨的手指將車簾拂開,露出一張溫潤至極卻帶著錯愕的臉龐。
隊伍向兩旁分開,遠處一匹毛色黑亮的駿馬踏著清脆的步伐從中間走過,快到馬車前慢慢停下。馬上的少女面容清秀,不施脂粉卻如桃花般絢麗,她輕抿著唇,與車中人對視,彼此的眼中皆是化不開的痛楚與掙扎。
慕離向北宮檸打了個招呼之後,下了馬車,吩咐隊伍繼續向前,自己隨後便會追上。
月罌跳下馬,慢慢走到他面前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沉吟了片刻才問道,
「你一定要去麼?」
慕離點了點頭,此時不只是皇命難違這個理由,他對這次出兵還有著更進一步的打算。多年來的籌劃終于要有了眉目,國仇家恨,他如何也不能不去。
月罌隱約地猜到了些什麼︰反復纏繞的夢境,與夢中有著一模一樣眼楮的少年;自己體內流著的他的大量血液……這一切像是一個圓圈,在不經意的時刻慢慢連在一起。她起初只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比較荒謬,可事情越發展,她越覺得貼近夢境。
而這時北冥國親自來借兵,他卻在此時隨行,更讓她確定了心中想法。只是他如果不開口,她如何也不想將這些隱藏的秘密一一揭開,因為即便得到了真相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還回來嗎?」。似乎是想了許久,她才垂著眼眸低低的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又有些失落與無措,听得人心底陣陣淒涼。
慕離見隊伍已經離去,整條路上只剩下他們兩人,一顆心就那麼軟了下去。上前一步瞬間將她抱在懷中,手臂緊緊地箍著她的身子,似乎要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鼻息間滿是幽幽的竹香,一瞬間竟讓她心底殘留的那點恨沖得更加淺淡,剩下的唯有迷茫與疑惑,埋怨與不舍。他將頭埋在她的發絲間,呼吸吹拂在她的脖頸上,帶來絲絲癢癢。過了好一會兒,她覺得被他抱得渾身酸疼,輕輕一動,他這才松了些,耳畔傳來他低沉卻鎮定的回答,
「你說過,這里是我的家……」
月罌鼻子發酸,想起隨他回慕家時,在那座清幽院落中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等這面事情了了,我們回家。」
也不知怎麼,他明明做出了那樣的事,她卻仍然固執地想要為他辯解,替他找借口,以便于讓自己無法再怪他什麼。此時听到他的這句回答,似乎那些猜測都是錯的,他是喜歡自己的,也是喜歡這里的,他說過,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浸濕了他雪色的衣襟。慕離心底一陣細碎的疼痛,卻終是那麼抱著她,喉嚨哽塞,不發一言。
千言萬語,哪抵得過彼此的信任與原諒,此時說什麼都是多余的,只要他還活著,還能在這場陰謀中沖殺出來,他就會回來找她;只要他將父母的仇報了,尋到冰梅,他就會舍棄身份,一輩子留在她身旁,再不會離開……
過了許久,月罌才抹掉眼淚,從他懷中掙月兌出來。微垂著頭,默了片刻之後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布包遞給了他。
慕離疑惑地打開,卻即刻愣住了︰那是一個紅色的平安結,中間是一塊質地一般的圓形玉佩。玉的周圍被紅線纏繞,編成了一個復雜的形狀,紅線中間還夾雜著金色的細線,勾勒出的正是「平安」二字。整個東西精致小巧,看起來編制的過程也極其繁瑣,他還從未見過。
「在那山下呆了許久,沒事時就編了這個。」月罌猶豫了一下,這才抬眼向他看去,又說,
「隨身帶著的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本打算回來時換塊好玉,可有些來不及了,這才直接給你送來……」她輕咬了下唇,剩下的叮囑就這麼咽了下去。
慕離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眼眸里起起伏伏都是無法說清道明的情緒。他將玉佩小心地揣進懷中,貼著心口放好,隨後捧起她的臉,似許久沒有見到了她一樣,端詳了半晌,喃喃地說道,
「謝謝。」沒有過多的叮囑,只有一件象征平安的信物,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回來。這又何嘗不是他的心願?只希望她活得好好的,哪怕她恨自己,怨自己,也無所謂……
慕離偏頭看向她身後的林子,已經覺察到那里的人是誰,不過並沒有挑明,而是對月罌說,
「他們要出了城鎮才會加快行程,送我一程可好?」他雖然在問她,可不等對方的回答就將她抱上了馬,自己坐在馬後。輕夾馬月復,也不著急,而是任由馬兒慢慢前行,看起來無比的愜意閑適。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一句話,似乎有太多太多的心事想要說說,可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听著悅耳的馬蹄聲回蕩在石子小路上,濺起一片淺淡的離愁。
她忽然想起慕離對他名字的解釋,心底陡然升起陣陣蒼涼,
「世間萬物,最終都落得個‘離’字……」他說這句話時,眉眼間的落寞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時的她,還不知自己會對這樣一個人付出全部的心思。但在不知不覺中,卻越陷越深,將他愛到了骨子里。
伸手覆在腰間的大手上,往日的溫暖此時卻泛著冷,一顆心慢慢變得柔軟,更緊地將它握住。
慕離眼中閃過詫異,隨後薄唇抿緊,從上馬開始一直僵硬的身子終于軟了下來,貼緊她單薄的脊背,將她摟在懷中,輕嘆了口氣。過了片刻,忽听她沒頭沒腦地說了句,
「‘離’字還可以有另一種解釋。」
他偏頭看著她的側臉,見她瞳仁幽黑,目光沉靜,忍不住問道,
「還有什麼?」
「遠離刀光劍影,遠離血海深仇,遠離塵世煩擾,平平靜靜地生活。」
慕離听完忽然默了下去,眸色幽深黯沉卻又透著一絲清明。他本來就善于揣摩人心,此時又與她血脈相通,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緩緩地透了口氣,漫聲道,
「這樣的生活,听起來很好呢……」
月罌輕輕靠在他的胸口,沒再多說什麼,因為對于聰明人,有些話只需點到為止。
金竹鎮邊上停著一隊人馬,正是北冥王一行人,他們似乎也是剛到不久,有幾個侍衛回頭張望,瞧見兩人共乘一匹馬而來,忙向北冥王稟報。
月罌看他衣裳單薄,便吩咐隨行的將士到了地方為他選購些厚實的衣裳。又叮囑了幾句平日里的瑣事,便沒了話語。這些細致的囑咐都是他平時對她說的,此時她將這些反饋給他,竟覺得有些尷尬。從某種程度來講,他真的了解自己很多,對她的一切才會布置得井井有條。
兩人告別之後,她看著那輛八匹馬拉著的花梨木馬車漸漸遠去,心底仍攏著一層揮不散的愁雲。直到听見身後傳來低低的嘆息聲,才暗自吃驚,側臉看去,正是童昕目光深邃地看向遠方,眸子里閃爍著幽暗的光澤。
剛剛慕離見她騎的這匹馬是童昕的,又听見了她身後的氣息,便猜到童昕也一路跟來,這才讓她送了自己一程。這樣等他走後,童昕也會帶她回去,他才能放心離開。
「要不要去看看那個孩子?」童昕靜默了半晌,忽然開口問道。
月罌猜到了他指的是那對夫婦的孩子,立刻點了點頭,她對那孩子一直心存愧疚,也想知道他此時究竟如何了。
兩人一馬來到了伊人坊門前,月罌有些疑惑,隨後才知道,昨晚那孩子只是又驚又怒,這才忽然昏了過去。後來大夫開了些安神的草藥,說是調理些日子就沒事了。
童昕派人將那孩子送到了秦嬸這里,覺得她有兩個兒子,總比園子里的人更會照顧小孩子,況且小虎子小豆子都是機靈鬼,應該也能和那孩子好好相處。同樣大的孩子在一起,也會減少許多心理上的防備,他就是例子。
兩人走進後院的時候,忽然听到一間屋子傳來低啞的童聲,正是昨晚的那個孩子,他低低地問向秦嬸,
「你是誰?」
秦嬸知道了他的情況,心中憐憫,拉著他的手和藹地回道,
「我是前院的管事,你今後放心地住在我這兒就好。那兩個是我的兒子,平時愛玩愛鬧,他們若是做錯了什麼,你就告訴我。」
小虎子小豆子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只知道童昕忽然帶了個孩子讓他們好好照顧,此時見對方正瞧著兩人,兩人一咧嘴,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月罌剛想踏入房間,忽听那孩子又試探地問道,
「那……我是誰?」
所有人全部愣在了原地,就連那兩個不知道內情的孩子也瞪著大眼將他看著,覺得這個忽然來的孩子真奇怪,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