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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罌一夜未睡,清晨就告訴婉兒留下收拾兩人的東西,等一切妥當之後再進宮。她不想再回這個園子,等母親壽辰之後便從皇宮直接離開。月罌囑咐好一切,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忽然見彬兒慌慌張張地跑來,說是奚墨不見了。
原來昨晚彬兒听到兩人的爭吵,一直沒敢進里間,後來月罌走了,他才戰戰兢兢地送去了一壺茶,卻被奚墨支開。他清晨見天色大亮,里間仍沒有任何動靜,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進去一瞧才發現屋里空蕩蕩的,被子也疊得很整齊,像是昨晚根本沒人睡過,這才慌慌張張地來稟報月罌。
月罌听完即刻愣住,默了片刻之後揮手示意他離開,並沒吩咐人去尋找。見彬兒走後,她才望著面前幾根金竹淺聲嘆道,
「走了便走了,這園子也該散了……」
她在離開之前,再一次慢慢走過那些熟悉的院落,心中感慨萬千。還記得剛來到這園子時,有個人牽著她的手,將這些路線一一說給她听,生怕她迷路。那時的她,還覺得一切都新奇有趣兒,總是掙開他的手,跑到各處好奇地觀望。
如今,舊地重游,卻有了別樣的情緒。三千繁花、听香雨榭、離園、墨苑、寧靜致遠……月罌每走到一處便短暫地停留一陣,看著龍飛鳳舞的匾額皆是一陣茫然。
三千繁花。一如往日般華貴絢麗,同這院落的主人一樣,修建得極近華美妖嬈。琉璃色的牆面,別致的彩瓦門窗,雕梁畫棟,美不勝收,真似被萬千繁花簇擁一般。
听香雨榭。若有若無的琴聲從中傳出,空靈淒婉。絕美的音律卷起滿地紫色花瓣,飄飄灑灑地越過青磚綠瓦,吹到面前。曾有個少年,總是將那些漂亮的花瓣捧到她面前,她輕輕一吹,花瓣便淘氣地掛在他的發絲間。
寧靜致遠。還記得初次見到這塊牌匾時,她險些噴了。那麼一個桀驁不羈的粗魯男人,只會整日板著臉與旁人拌嘴,竟然會有這麼雅致的院落,實在讓人詫異。直到最後,她都不清楚是不是因為他不會寫字,所以才偷了旁人的牌匾借用?想到這,月罌忽然垂眸一笑,笑容卻無比苦澀。
墨苑。從漠然的相處,到極近纏綿,那個一直認為高高在上的清冷男子,竟然就這麼闖進了她的生命中,又悄然地離開。誰對誰錯,又怎能說得清楚明白,不過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情感,錯誤的姻緣……
離園。月罌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園中金竹,茫然無措。依稀的竹林如往日一般清幽雅致,院落依舊打掃得縴塵不染,只是那半敞的雕花木窗後,再看不到那雪色衣衫的一角,再听不到那悠揚舒心的簫聲……
月罌緩步離開,心卻沉重得厲害。每一步似乎都能勾起歷經的過往,無論是歡喜的,還是憂傷的,抑或是悲痛的,都深深地刻在了園中的每一處角落。她只覺得眼眶微澀,步伐有些凌亂,溫暖的風吹在心底,卻空蕩蕩地卷起了一地的悲哀。
究竟是在哪里失了心,又在哪里丟了魂?
清脆的馬蹄聲響起,一點點沖淡了清晨的寂寥。
月罌手撐著頭,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緩緩後退的青蔥樹木,目光淡漠。
「殿下,到皇宮還早呢,睡一會兒吧?」夏蟬見她神色倦怠,眼圈發黑,便猜到她又一整晚沒睡,不由得輕聲勸道。
月罌隨意地嗯了一聲,可仍望著窗外怔怔出神,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心思。這一個晚上發生的事讓她幾乎崩潰,想了一夜才變得釋然,既然發生了就別再計較什麼了,不過是一夜*留下了個孩子而已,又能怎麼樣呢?可是,心為何總是揪得緊緊的……
「春露還沒找到嗎?」。月罌像是想到了什麼,偏頭看向夏蟬,輕聲詢問。
夏蟬搖了搖頭,與身旁的秋霜對視了一眼,小聲回道,
「幾天前她突然不告而別,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月罌接過秋霜遞上的茶水,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隨後淡聲道,
「你們幾個與其他丫鬟不同,都是自由身,來來去去也不用告訴誰。昨兒我就讓你們找個好去處,你們卻又跟了來,難道就這麼想跟著我?」
「我們以前也伺候過別的主子,可常常被打罵,像殿下您這樣的主子,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們倆這輩子都想跟著您……」夏蟬喃喃地答道,似乎是回憶起幾個人兒時的事,向來活潑的小臉有些黯淡。
月罌輕抿了唇,沒再繼續說什麼。她知道她們兩個功夫不凡,卻知道是那個人派來保護自己的,從心底就有些抵觸,不過既然願意跟著就隨了她們的願吧,等合適的時候為她們找個好婆家就行了。
婉兒吩咐人將最後一個包袱裝到了車上,終于長吁了口氣。由于月罌走得匆忙,又不想再回園子,只能讓她獨自留下收拾行裝。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快到晌午,現在隨車隊啟程還能在晚宴前趕到皇宮。她知道月罌一整晚沒睡,早上又沒吃什麼,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也不知這一路會不會餓,好在她已經備好了一些吃食在馬車上。
婉兒正準備離開園子去皇宮,忽然接到小丫鬟送來的信件,說是北冥國加急送來的。她接過來看了看,發現信的封口已經被拆開,也就沒太在意。她知道月罌這些日子經常收到一些開了口的信,每封都說是加急信件,可打開一看無一不是潦草的藥方。
月罌起初還略略地看一眼,後來便氣惱地將信件全部收了起來,暗罵那人實在可惡,自己什麼病都沒有,可他卻把藥方寄了個齊全,各種小病大病應有盡有,實在惱人。
婉兒怕真有什麼要緊事,只得將信取出,展開一瞧,卻又是藥方,只是某些藥材下面的數量重重地描了一遍,像是刻意提醒人注意一樣。她知道月罌平日將信件都放在什麼地方,便回了花月軒,將這封信也放在那個小匣子里。
正想蓋上蓋子,她忽然瞧見匣子里那枚雪玉簪,不禁嘆了口氣。她知道月罌向來簪子不離身,可自從慕離走後,這簪子就一直被她鎖了起來,如今要離開了,她卻仍沒有帶上它。婉兒猶豫了一下,取出雪玉簪放在了一個香袋中,心想著怎麼也該讓她帶上,畢竟曾經喜歡過一場。
蓋上了匣子,婉兒將它又放回原處,這才出了園子,吩咐車夫離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啟程,卻不知道此時一匹黑馬正踏塵而來。馬上的男子落拓瀟灑,只是稍顯疲憊,他甩了一下短鞭,馬兒一聲嘶鳴,跑得更快。
轟隆隆的巨響在北冥國皇宮的一座殿宇中響起,剛走到門口的女人忽然停住了腳,戒備地看向殿中,眉頭緊緊地蹙起。
里面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一個衣裳半.果的少女,又驚又恐,淚眼婆娑,慌亂之中竟撞到了女人身上,一見是她立即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女人看了這情況便全部明了,眉頭蹙得更緊,低聲呵斥道,
「你也真是的,就這麼耐不住性子讓你一點點收了他的心,你偏不听他豈是你見過的那種尋常男人?」
少女聞言哭聲更大,斷斷續續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剛剛那一幕簡直讓她嚇破了膽,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
女人使了個眼色,兩旁立即走過來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將少女攙起,送到偏殿休息。
見她們走後,女人這才長吁了口氣,提步進了殿宇,入眼便看到滿地的碎玉,大大小小灑得到處都是。不遠處還矗立著一塊玉石屏風,只是屏風已經殘破不全,像是被重物擊中了一般。
「你怎麼又發這麼大的火?」女人盡量放緩了語氣,實在不想再點他的火。
慕離負手而立,面沉似水,眼神淡漠地看向窗外,似乎並未听到任何聲音。
這女人便是先帝的妹妹,也是慕離的親姑母,北宮葉靈。她掃了眼一地的碎玉,小心地避開,上前幾步站在他的身後,還未等再開口,視線忽然落在他流著血的手上,頓時驚呼了一聲,
「你受傷了?」
慕離忽然轉頭,漆黑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刺骨寒冷,
「我稱您一聲姑母,並不代表所有事都會讓著您今後再有這種事發生,休怪我不顧這些年的親情」
北宮葉靈聞言冷吸了口氣,緩緩說道,
「她不過也是心急罷了,你娶了她們,卻不與她們圓房,整日待在花室,要麼就是獨自睡在寢宮,難道要一直這麼過下去?」
「娶了她們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北宮葉靈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卻不得不壓下火氣,又說,
「朝中局勢不穩,如果不娶了那些重臣之女,又怎會讓他們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慕離不屑地勾起唇角,依舊冷言冷語地答道,
「憑借婚姻維系與臣子的關系,當真是荒謬至極。難為姑母還會用這等不高明的法子,真是讓我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