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火雨,劃過蒼穹。
轟!
數團火球,狂亂地闖入大氣層。
與大氣劇烈磨擦,火光通紅,呼嘯破空,一頭撞向通體雪白的星球地面。
蓬!
第一朵巨大而古老的傘花在大氣中猛然綻放,這是救生艙在失控狀態下最後的著陸減速手段了!
倏然間,一串層層疊疊的傘花矩陣在空中開放,滑翔橫移,在大氣中搖曳墜落。
路易睜開雙眼,救生艙內充盈如羊水一般的液態能量倏然消退,轉眼間涓滴不剩,將他牢牢固定在彈性座椅上的能量合金安全鎖扣也自動彈開收起。
艙內主控智腦模擬的陽光,照射在身上,光度柔和,能量適宜,路易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腦袋疼痛欲裂。
他猛地坐起來,雙手捧頭,急促喘息。
頭痛欲裂,渾身虛弱,那是極之可怕的感覺。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他仍然知道疼痛,還活著,沒錯兒。
就象復活過來一般,身體逐漸恢復了知覺,劇烈的疼痛已經令他精疲力竭,連移動手指頭都沒有辦法做到,現在疼痛稍有緩解,卻是渾身的酸軟無力,胸口郁悶。
雖然頭痛難忍,但路易已經漸漸適應,如怒潮般漫過大腦皮層的數據流,終于在這時被他感知,生化智腦正在危機指令模式下自動運行︰
「嘀……生化腦融合體自檢完畢,無異常。」
「嘀……生化腦融合體能量儲備完好率百分之百。」
「嘀……檢測宿主……能量元循環回路正常……生命體征基本穩定……神經活動趨向正常……精神力波動正常……神經信號阻滯率35%……靈肉同步率65%……共生融合排異反應強度指數1078點……排異反應趨向降低……大腦記憶資料完整無缺損……共生寄宿體身體機能適應調整中……預計完成時間還需銀河公歷標準時十一小時又十五分鐘……建議措施……」
謝天謝地,生化智腦的功能沒有損壞。路易額手稱慶,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造成他頭痛欲裂的罪魁禍首就是生化智腦,確切的說,是被路易強行融合為一的‘超級生化智腦’,因為‘生化微處理器群集工作站混沌陣列’的‘多體制分層組織架構下的控制協調中心程序’,在‘大規模並行處理/群集計算/分布共享的同步協議模式’下,突然出現嚴重的運行故障,智腦與智腦之間的瞬時排異反應比較強烈,顱內壓升高,以致壓迫痛覺神經而使他疼痛無比。
生化智腦現在開始檢測救生睡眠艙主控智腦的完好情況,並自動操縱救生艙的‘復眼B’周視光電攝像頭陣列以‘環場探測模式’觀察艙外情況,同時開啟了相控陣雷達、聲波能量掃描檢測儀、生命能量波動成像儀等功能模塊的低能耗掃描模式,掃描探測救生艙著陸點周圍一百公里內的生物活動情況。
盡管基于光路的相控陣雷達、聲波能量掃描儀等作為一種原理相對陳舊的探測設備模塊,在上古銀河史時代就已經沒落,但訖今還未退出歷史舞台,就如同遠古史時期流傳下來的工作刀具、斧頭、工兵鍬一樣,現在仍然有其用武之地。譬如作為標準模塊,相控陣雷達等模塊安裝在救生艙上,功能還是相當的富余。作為救生基本設備中的商用現貨,滿足基本需要、持久耐用、可靠性高和低廉的采購成本是第一位的優點。
光電攝像頭陣列攝取的艙外視頻圖象信號,與雷達信號、聲波信號、光譜能量分析數據等,經過主控智腦處理,綜合顯示在救生艙控制工作站的三維晶屏上,各種符號、數據不斷顯示出來,顯然救生艙的設備狀況非常好,幾乎沒有一點故障,然而路易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陰風怒號,晶屏顯示的艙外視頻,舉目皆是冰雪,遠方橫亙的山脈,也都是冰雪覆蓋,銀妝素裹,這是一個冰雪世界,而且在附近一百公里方圓內,沒有任何的生命活動跡象,宛如死域。
究竟是甚麼鬼地方?
唉!真是倒霉!
唉!糟糕透頂!
這不是錯覺吧?
唉!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眼前的冰雪世界是路易從未想象過的情景。
兩個恆星太陽懸在地平之上,天空一片亮藍。
申吟一聲,路易此時清醒了點,已經記起此前P-5768‘山鷹號’運輸艦的‘女巫’服務器突然啟動了強制彈射程序,要不是他事先就動了手腳,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由于路易篡改了救生睡眠艙主控智腦的指令集,在彈射指令集中夾雜了一個隨時可以觸發的隱蔽時間指令,使得他所搭乘的救生艙最終逃過一劫。在‘女巫’服務器‘預先設定’的彈射窗口時間末端,救生艙並未出現在‘空間轉移通道’出口,而是在‘空間轉移通道’的次元空間夾層滯留了三毫秒。
當救生艙從空間夾層彈出之時,運輸艦右舷的五門浮動射線炮發出的射線火力,剛好從‘空間轉移通道’出口前交叉掠過,沒入冰冷黑暗的宇宙深處,救生艙險之又險地避過被射線摧化的危險,這中間的分野只有三毫秒。
三毫秒,這是路易在囚禁條件下可以爭取到的極限,也是生死的分野。
運用黑暗教會在空間學上的尖端研究成果以及大規模並行群集計算技術,路易爭取到了三毫秒生機,得以在運輸艦毫無理由的火力打擊下,逃出生天。
想起那些浮動射線炮密集編織的火力網,向救生艙凶猛罩過來的情形,饒是已經將公民基礎技能鍛煉到高級十階(高級基礎技能六階+附加基礎選修技能四階)的路易,現在仍然是一頭冷汗。
幸好救生艙的能量推進系統足夠結實,路易以精確到飛秒級的邏輯計算間隔,憑借人工神經網絡並行計算的‘直覺預判’能力,以及神秘莫測的‘公民基礎技能’之‘精神力直覺預知’能力,搶在火力網擊中救生艙之前,操縱救生艙兩次急促機動變軌,終于在湮滅主炮充能發射之前,進入了這顆星球的大氣層範圍。
路易現在回想起來,‘女巫’服務器一定是因為某種原因,被某個駭客恐怖組織暫時控制了部分功能,才會發生這種‘神經錯亂’的情形。
由于‘女巫’服務器預置的高級指令集中,包含了‘運輸艦所有艦載武器,不得攻擊已進入行星大氣層範圍的囚犯’這條強制指令,而且是包括原始設置者在內的任何用戶都不允許更改的指令,就算強行毀滅服務器,也不能更改此一高級指令集。
也幸好有這一條強制指令的約束,使得遠程入侵成功的駭客恐怖組織,雖然暫時控制了‘女巫’服務器部分高級授權,但卻無法通過遠程連結的方式,操縱艦載武器對已經進入大氣層的路易發動毀滅性攻擊。
這是因為‘女巫’服務器除非已被摧毀或者其對運輸艦的控制完全癱瘓,否則強制指令絕對不會失效。而摧毀服務器,等于與聯邦警方正面為敵,這並非駭客恐怖組織所願,何況‘女巫’服務器是具有高可靠、高容錯、高糾錯、自修復能力的高性能系統,容錯運行能力極其強悍,本身有多套備用鏡象服務器冗余,在暫時性短時間的局部失控中,駭客組織能夠充分利用的時間窗口並不多。
所有這些條件集中在一起,便是路易能夠成功逃到這顆星球的原因,代價則是路易的身體在高過載機動變軌中負荷過大,能量消耗過快,出現了明顯的排異反應,引致頭痛欲裂。
應該是諾頓家族雇請的人吧?要是黑暗教會的話,在沒有拿到那組記憶單元之前,想來不至于不留余地,猛下殺手。活捉才是黑暗教會想要的吧?
路易推測著可能的對象,除了諾頓家族和黑暗教會,似乎他並沒有額外招惹到別的什麼仇家了。
唉,不想了。
再次操縱探測器對艙外冰雪世界的掃描,晶屏仍然顯示在周圍一百公里範圍內,並沒有生物活動的跡象,而路易費盡心機想多弄幾個的救生艙,在一百公里範圍內,著陸的也只有另外三個,其他的估計不是在運輸艦發瘋般的攻擊中被摧毀了,就是落在宇宙哪個旮旯地方了。
「主控智腦,重新計算核對本星球慣性坐標系。」
「計算完成後十分鐘,進行第一次軌道微小衛星星座搜索跟蹤,自動重復。」
「成功接入衛星網絡後,下載星上數據庫高分辨率數字地形圖片、高精度重力場模型、大地水準面……」
「目標︰數據自動比對、自動精糾正、無縫融合,初步繪制‘虛擬靈境星球’。」
「軍方通用密鑰輸入,臨時文件一,本地不存檔。」
「2A級軍方專用密鑰輸入,臨時文件二,本地不存檔。」
「任務完成後,徹底刪除〈臨時文件一〉和〈臨時文件二〉至不可恢復為止!」
路易迅速發出一連串腦波指令。救生艙的主控智腦雖然只具備最基本的人工智能,但是混沌智能度和邏輯運算能力,還算是不錯的。理解並完成他剛才下達的指令,計算得出準確的慣性坐標系,再繪制初步的‘虛擬靈境星球’(即三維數字地圖)大概需要十幾個小時吧?
雖然,這個陌生星球,擁有宇宙中相對‘良好’的基礎地理環境,在若干年前,前人有可能已經對其進行過初步的探險考察,也有可能進行過登陸造訪的活動,那麼在星上數據庫里應該是有前人所測繪的‘靈境星球’數據可資利用,有了前人成果作基礎,自然可以省卻很多基礎數據處理的繁瑣工夫,但命令救生艙的主控制智腦來完成這個‘任務’,路易仍然有點不能確定——這個工作若是由他的生化智腦執行,應該能夠縮短到一小時以內。
若是依著星際拓荒的常規,列入一期拓荒工程的星球,在探路階段就已經在星球的各個軌道上布滿了微小衛星星座,總有成千上萬顆成本低廉的微小衛星在高中低軌道上編隊飛行,形成星座,進而組成人造衛星網絡,融合定位導航、電磁多光譜成像和對地資源探測、能源供給等多種功能于一體,為星球拓荒提供便利的技術支持。
這些衛星使用了包括銀河聯邦通用編碼在內的多套編碼系統。一般情況下,救生艙的主控智腦是可以搜索跟蹤並接入任何一個聯邦星球的衛星網絡,並可進入第五級公開數據庫,但要下載高分辨率衛星圖片則需要高級專用密鑰和聯邦機構的高級許可授權和身分認證,才能接入第四級和第三級的分布式加密數據庫。若是重要的機密衛星圖片,那只有得到聯邦星際艦隊或者聯邦陸戰隊的軍用密鑰才可以進入第二級和第一級分布式機密數據庫下載,重要行政星球的最機密衛星圖片通常不儲存在衛星上的虛擬數據庫內。
下達了指令,想到還需要等待十多個小時,路易干脆合眸定息,努力驅動體內的能量循環,加速調理身體機能。
若是還在銀河聯邦,憑著他的專業,可以想辦法配出各種調理疏導藥劑,再加上各種智能醫療儀器輔助,恢復的時間應該可以縮短一半以上。
可他現在,身邊幾乎是一無所有,隨身空間又仍然受到智能鐐銬環的壓制屏蔽,在他能夠提交‘可信的合理數據’之前,不要說智能醫療儀器,就是最原始最簡單的玻璃皿也沒可能從隨身空間中拿出一件,另外也沒有原料藥,沒有醫藥中間體,沒有黴蛋白原體,甚至連原生態的天然原藥和炮制藥材都沒有,救生艙醫藥箱所儲備的應急藥品對他的狀況毫無用處。他現在簡直可以說是‘一窮二白’,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只有憑本身基因的自愈再生能力和能量循環回路的疏導,硬熬過這幾個小時,慢慢調理復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