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卻听段正淳說道︰「你姐夫還有話要同你姐姐講,你且先自己玩一會兒好麼?」
阿紫不高興道︰「姐姐不是已經死不了了麼?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
蕭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阿紫攝于其氣勢,哼了一聲,明顯不高興,唐梨在屋里頭听得分外郁悶。
蕭峰走進竹屋側屋,微微一笑,道︰「你的身子大約是能好的,只是以後可能單薄些。」他憐惜的將唐梨耳邊的碎發綰了過去。
這些動作以前的蕭峰很少做,在唐梨所有的記憶中,蕭峰和阿朱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同乘一匹馬,拉拉手而已,而如今……享受這一切的卻不是阿朱。
她努力使自己忘掉心里的別扭,「我本來就不善武藝,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足以自保了,而且還有大哥在不是麼?」
她現在還是無法連貫的說話,蕭峰亦不讓她多說,他低頭看她,臉色依然蒼白,昔日淡紅色的嘴唇也變得干裂,甚至連顴骨也變得更加突出了些,雖然只有一天,卻覺得她瘦的十分厲害,唐梨淺淺一笑,握住他的手道︰「大哥不要胡思亂想,真的是阿朱太任性了。」
蕭峰道︰「是,你勿要多說。」
唐梨便不再多話,蕭峰又道︰「我同你父親說了馬夫人所說的那些話,他說要去親自去河南一趟,我想大約是因為這個。」
唐梨剛要開口,蕭峰又道,「那日我問他此生做錯了一件大事對麼?」
唐梨點頭,蕭峰道︰「哎,我如今才知道,原來他所說的大事竟然是……竟然是自己風流成性,傷害了許多女子,卻不是我想要知道的那件事!」
他似乎極為痛恨自己的過失,連連嘆了好幾口氣,唐梨也不說好,只好緊緊握著他的手,蕭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來,「你父親已經買了最好的馬車來,我們明日就要去蘇州城了,這一路上都是平坦的官路,不會顛簸,我們慢慢走好麼?」
唐梨問,「那他們呢?」
蕭峰道︰「你父親說要去河南一趟,讓你母親和我們一道。」
唐梨自然知道段正淳是要會會老情人去了,但阮星竹很是聰明自然不會那麼好打發,不過此刻她也無心再管那麼多了,她只管調理好自己的身體,然後慢慢參透自己要積什麼德即可,其他的一切就隨著蕭峰罷了。
蕭峰見她含笑點頭,自然也是很高興,阿朱能夠撿回一條命,讓他覺得忽然一切都有了盼頭,不論是自己被冤枉,亦或是自己父親的生死,自己身世的謎團,一切都可以慢慢的解開。
果然又過了幾日,段正淳就來告訴唐梨他要去河南辦一點事情,要她先和母親妹妹去蘇州等著,雖然段正淳很是疼惜女兒,但是畢竟這麼多年沒有見過而且阿朱的性格和阿紫不一樣,溝通上自然難度更大,也沒有說幾句便告辭了,段正淳離開沒有一會兒,阮星竹就告訴蕭峰和唐梨,她們大約會遲一兩天去蘇州和他們會合。
其實唐梨心中明白,阮星竹已經發現了段正淳去河南的目的,而她身邊又有蕭峰,她們大約是想先用個一兩天去河南來個捉奸在床。
當然,按照原來的情況她們也的確成功了,如果換做阿朱或許會對這樣的母親和父親而覺得難過,但是唐梨卻不會,她雖然有了阿朱的情感和記憶,但是對于段正淳和阮星竹卻絲毫沒有什麼感情,其實說起來就卻連阿朱自己對父母的感情都沒有那麼強烈,畢竟在阿朱前十六年的生活里,父母這個詞兒恐怕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雖然她也強迫自己想過或許自己曾經的確是阿朱,但畢竟那都過去了,現在她是唐梨而不是阿朱,她覺得自己想明白了,每一處都是生活,但每一處都是現在的唐梨。
此刻他們已乘車南去,段正淳的確是破費了,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墊著,一點兒都不覺得難受,去蘇州本來半天都不用,硬生生的讓他們走了一天半,待到了第三天,阿紫來了,但阮星竹和段正淳卻沒有來,三個護衛也沒有來。
先前蕭峰做下了記號,阿紫一路尋來,沖進客棧嘰嘰喳喳的就說開了,「那馬夫人可厲害得很,下了毒酒想要害我爹爹,可是我就躲在外頭看著呢,那酒能讓我爹爹喝酒麼,我略施小計,那女人就渾身癢得不得了,將自己抓的全身都是血痕,哈哈哈哈!」
唐梨皺了眉頭,她實在不喜歡阿紫的聲音,更不想听她猶如玩笑一般的議論人的生死,雖然馬夫人的確是罪有應得,她淡淡道︰「我有些累了。」
阿紫第一次對她露出不滿的神色來,「你怎麼這般無趣,你不覺得很好玩兒麼?」
唐梨道︰「輕薄人命還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我實在不喜,你讓我如何听下去。」雖然她這個理由也夠聖母的,但到底是因為不喜阿紫的作風。
阿紫眼楮滴溜溜一轉,道︰「那你想知道馬夫人為何栽贓嫁禍給姐夫麼?」她說著圍著蕭峰轉了一圈兒,納悶道,「這樣的莽漢有什麼好?你也很喜歡,馬夫人也很喜歡。」
唐梨自然知道馬夫人的陰謀,當然不想听,但蕭峰卻想听,因為他已經蒙受了不白之冤很久了,她便故作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哦?馬夫人也很喜歡?」
她忽然覺得自己醋意非常,因為蕭峰看了她一眼,劍眉微動,似乎要說話,但又忍住了。
阿紫看的哈哈笑道,繼續添油加醋︰「是呀,馬夫人說你那日在洛陽英雄會上對她是瞧也不瞧,從此後便懷恨在心啦。」
蕭峰對此顯然不相信,若唐梨不知道這些定也不相信,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荒唐的理由讓馬夫人康敏利用白世鏡加害馬大元,來了個一石二鳥。
蕭峰顯然覺得可笑之極,連罵幾聲︰「荒唐!」又瞧了唐梨一眼,顯得十分尷尬。
阿紫樂不可支,隨後又神神秘秘的說道︰「可是後來又來個奸夫,還來了個僵尸!」
唐梨對那個‘又’字深為贊同,阿紫這一說即是將自己的父親也說成了奸夫了,她笑道︰「僵尸?」
阿紫道︰「是呀,那僵尸殺了奸夫……叫做白世鏡吧,然後就走掉了,馬夫人說那人是馬大元,嚇得她嗚嗚亂叫,可惜可惜,她現在已經被我玩死了,真沒趣兒。」
蕭峰大驚,「原來馬夫人和白長老……竟然是如此!」他這會子才明白為阿朱扮成白世鏡的模樣會被馬夫人騙了,那定是瞧出破綻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已經明了,當然又或許是蕭峰單方面的明了,阿紫瞧了瞧兩人的眉目傳情,忽然走過去坐在唐梨的床邊,擠走蕭峰,「姐姐,你說說姐夫有什麼好讓你這麼喜歡?」
蕭峰對兩個小女孩兒的話顯然有些不感興趣,更何況這個個議論的主角兒還是他自己,但他又要防著阿紫,阿紫這人古怪得很,那日能在竹屋內拿針對著阿朱,這會兒說不定也是笑里藏刀。
不過這次可是冤枉了阿紫了,她是真的好奇,她現在剛到十五歲,從來未曾喜歡過誰,那日見蕭峰打傷了阿朱後瘋魔的模樣,心里似乎就隱隱約約有些期盼了,期盼有朝一日能有一個人這般心疼和愛護自己,但是又覺得以姐夫作為模子太不靠譜,他長相不溫雅俊美,說話大聲大氣又沒有多少文化,絲毫不能和自己的師傅比。雖然丁春秋是好面子一些,但好歹真材實料也是有的,雖然心眼壞了一點兒,但這才有趣啊,阿紫如是想,于是眼楮便定在蕭峰身上開始了人生大事的計較。
唐梨斜斜在棉被上靠著,原本是听阿紫說話,可現在阿紫斜插一杠子橫在她和蕭峰的中間,多少有些別扭,更別說這個便宜妹妹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蕭峰身上,叫她如何舒服的了?
人總是有獨佔欲,這個唐梨並不否認,她也捫心自問過,自己——又或者現在的自己——霸佔了阿朱的身體這樣對不對。因為她處于一種矛盾之中,她覺得自己因為佔用了阿朱的身體所以堂而皇之的享有了蕭峰的愛情,但另一方面她又安慰自己,因為西岐說過這就是她的生活,或許她就是那個為父而死的阿朱,如今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的失誤而回來了,但是,那還是曾經的阿朱麼?
她被自己難住了,這兩日蕭峰越對她好她心中越是不安,她來是積德的,可是如今連個矛頭都找不見,別說是替蕭峰洗清冤屈了,她的身體能長時間走動都是問題。
「賢妹,你可是有什麼不舒服?」蕭峰被兩人炙熱的目光看的十分不好意思。
「咦?」唐梨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盯著蕭峰看,動作和阿紫如出一轍,她有些尷尬,「恩……是有些不舒服。」
其實她也發現了,不舒服的不是自己而是蕭峰,當然蕭峰這一開口,阿紫也回了神,她鼓著嘴巴對唐梨道︰「你還未告訴我呢。」
唐梨道︰「你听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老話麼?大約就是如此吧,我覺得大哥很好,就是這麼簡單。」
這大抵是蕭峰第一次听見阿朱的表白——算是表白吧,再瞧瞧她那微紅的臉頰和羞怯的表情,忽然覺得心中一動,若不是阿紫在此處,非要好好將她抱進懷里。
雖然唐梨也算得上是感情流露,但是好歹心中時刻有個小警鐘在提醒自己,那是別人的男人,他喜歡的是阿朱的模樣、是阿朱的性子、是阿朱的一切!
這一次的經歷和以往都不同,因為識破了完顏洪烈的詭計,所以包惜弱和楊鐵心在一起,因為曾經的蘭馨公主喜歡富察皓祥,所以他們結婚了,因為崔芯愛後來不斷地反省,所以她重來以後改變了一切,可是……阿朱卻是徹底的死了,那麼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什麼怎麼做?」阿紫問,想來是方才她低聲的幾聲呢喃被阿紫听見了。
唐梨一愣,「唔……就是大哥之事,那馬夫人的話如何讓天下人知曉?」她很快轉換了話題。
阿紫洋洋得意道︰「爹爹說親自去少林寺一趟去給姐夫澄清此事,讓我先回來通知你們,然後好好照顧姐姐身體咯。」
唐梨道︰「你怎麼舍得不去瞧熱鬧?」她這話倒是沒有什麼褒貶意味,只是一月兌口就說了出來,大底也是因為是姐妹的緣故,她雖然不喜歡阿紫,但是莫名的總有一種奇怪的親近感。
阿紫瞪了她一眼,十分不滿的抱怨,「不、我才不去爹爹媽媽那里,爹爹的那些個手下見了我吹胡子瞪眼的,我叫爹爹殺了他們,爹爹真胡鬧,竟不答允。」
她似乎真的十分生氣,蕭峰和唐梨心中同時想到︰那胡鬧的恐怕是你吧。
蕭峰看著兩姐妹,一個嫻靜,一個活潑,燭光照耀下,俱是美貌動人,然而阿紫比阿朱更加靈動活潑些,但好端端的一個小丫頭心卻壞得很,蕭峰十分不喜,又見已到了傍晚,便道︰「你姐姐要早些休息了,你自己去用飯吧。」
阿紫頗為不高興,「姐姐是瓷女圭女圭麼?你這麼寶貝著,再說了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蕭峰道︰「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一起投店用飯十分不便。」
阿紫哈哈笑道︰「你與我一起不便,那與我姐姐呢?我原本以為你也是規規矩矩的人,卻沒想到你與我爹爹一模一樣,現在就和我姐姐雙雙對對啦,姐姐也同媽媽一樣,還未拜天地結為夫妻,就和你躺在了一張床上。」
其實若說是躺在一張床上那是真沒有,阿朱和蕭峰在一起的時候一直為蕭峰身世一事奔波,何況,蕭峰堂堂一個好男兒,怎麼會做出那般輕薄女子的行為。
唐梨剛要開口,蕭峰便有些怒了,「我與你姐姐是有了婚約的,自然是不一樣,我對你姐姐一直都十分敬重,何況她現在身體如此虛弱,你說的什麼風涼話。」
唐梨倒是沒想到蕭峰會先忍不住開口教訓阿紫,對他感激一笑。
阿紫見蕭峰忽然冷臉,立刻不依,鬧了起來,「你憑什麼這般說我,你還未與我姐姐拜天地,還不是夫妻,你為什麼說我!」她說著竟然拿出一柄金色的小刀抵在了唐梨的脖頸處。
那小刀想來也是有毒的,唐梨的脖頸處已經感覺到一點點刺痛,十分難受,蕭峰冷聲道︰「你不要逼我動手。」
阿紫卻哈哈大笑道,「你還能快的過我的刀麼!」
阿紫一手拿著匕首抵著唐梨的脖子,另一只手默默運氣,手掌上竟然發出幽暗的光芒來,蕭峰略微瞧了一眼,猛然間一拍桌子,那木桌立刻四分五裂,幾個斷裂的碎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進了阿紫的肩膀和腿部。
唐梨一眨不眨的盯著蕭峰的動作,雖然他動作很快她沒有看清楚,但是阿紫手上的變化她卻感受到了,在阿紫手顫的那一瞬間她忽然發力一掌拍在阿紫胸口,將她撞了出去。
這一撞,阿紫是跌過去了,唐梨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蕭峰立刻過去打掉了阿紫手中的刀子點了穴後,才忙去將因為沖擊而撞到了牆壁的唐梨。
「怎麼樣?」
唐梨搖頭,「阿紫如何?」
蕭峰道︰「她至少暫時不能動了。」
阿紫大叫道︰「你快給我解開,你這個王八蛋,日後定叫你嘗嘗我的無形粉、穿心釘、化尸粉!」
其實某種程度上,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
門外有人不住的敲門,大約是客棧的人,蕭峰隨手扔了個什麼東西過去,點住了阿紫的啞穴。阿紫瞪大了眼楮,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真是又可恨又可憐。
蕭峰道︰「我解了你的穴道,你立刻離開這里。」他著實是覺得有些心煩,阿朱的傷勢無法預料,自己還有許多事情,實在不想應付一個毒丫頭。
阿紫嚷嚷道︰「我為什麼要離開,爹爹讓我來照看姐姐的。」
唐梨忽然覺得十分無奈,這丫頭說不清是刁蠻惡毒還是無理取鬧,她道︰「很簡單,你若不走,那我們就走。」雖然覺得對阿紫有一種親近感,但那多是血緣關系的緣故,她自己心里亮堂的很,沾染上阿紫的事情基本沒什麼好的,而她也沒有能力讓她改邪歸正,她也……無心如此,她又能顧得過來多少事情呢。
若說她無情,她也認了,蕭峰忽然打橫進唐梨抱起了起來,「我們走。」
蕭峰抱著唐梨從阿紫面前經過,出了門,直直下了樓梯去了,也不知道那周圍看熱鬧的人究竟看出了什麼門道,反倒是阿紫,氣悶了很久,待兩個時辰後終于可以動了。
蕭峰不過是換了家客棧,而且他雖然健步如飛,但腳底下竟然是一點顛簸都沒有,唐梨縮在他懷中,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廢人一般,什麼都做不了,心里終究是有些不舒服,等蕭峰安頓好一切後,她挪了挪位置,對蕭峰道︰「你也……睡上來吧。」
這時候蕭峰正準備在地上鋪點兒東西應付應付,听了這話忽然一愣,然後苦笑,唐梨其實真的沒有存有多少旖旎的想法,因為她自覺蕭峰對她付出太多,而她更是愧疚,只想彌補一點,但是她卻忘了蕭峰雖然是個錚錚鐵骨的漢子,但心愛之人邀其上/床(……),那還能忍得住麼?
唐梨在看到蕭峰表情的時候忽然尷尬了,這可……如何是好?
卻不想蕭峰忽然道︰「你好像……變了些。」
唐梨心中一個咯 ,蕭峰接著說道︰「你以前沒有這麼……大方。」蕭峰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個什麼詞出來,好半天也只斟酌了這麼一個說法。
唐梨臉上一紅,這某不是說自己太……那啥麼,雖然她的確是沒有那個想法的,卻听蕭峰解釋道︰「賢妹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你似乎看淡了很多東西。」——對段氏、對阿紫、甚至于對一些尋常事物的看法。
唐梨自然是看淡了很多,因為她畢竟不是那個阿朱。不是曾經的她。
她淡淡笑道︰「大約是死過一回,所以覺得很多東西都能放得下。」她不得不撒謊。
蕭峰自然是沒有看出她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只是替她掖好被子,低聲說道︰「大哥從來沒有照顧過女子,或許有些粗心,你便多多體諒吧。」說完看著抬眼看這自己的唐梨,低頭輕輕的吻了吻她的唇,「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