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含著笑意立體英俊的臉,雅各布絕對不會認錯,那就是弟弟威廉。「你怎麼……會在這里?」
男人只是略顯冷淡地掃了一眼雅各布,並沒有回答。
听到雅各布呢噥,在一旁的費切爾立刻問道︰「威爾,是威爾老爺嗎?」
雅各布想要點頭說是,在男人投以代表阻止的冷淡眼神之後乖乖閉了嘴。「麥克,在下名叫麥克。」男人朝著費切爾略微彎下腰,拉起對方柔女敕的手對著手背輕吻上去,「很高心認識你,我美麗的女士。」
「麥克老爺,真是……」費切爾並沒有露出厭惡的神情,相反,像是含著羞怯的喜悅般,盈盈低垂下腦袋。即使遮帶著面紗,也能看見扇貝一般小巧耳朵上泛起的紅暈。
雅各布迷蒙地看著眼前的人,這個人真的是威廉嗎?雖然臉和威廉的一模一樣,可是威廉的眼楮是淡淡的琥珀色,面前這個人的眼楮卻是燦爛的金色。從未見過這樣金燦的眼眸,一切的情緒都隱藏在了金色之下,使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可是,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威廉,那威廉又是誰?話說回來,他的弟弟真的是叫威廉嗎,正是叫麥克也說不定。
雅各布的想法漸漸飄遠,如亂線糾纏在一起,分辨不清楚了。
「哦,是麥克老爺嗎,來,請來喝一杯吧。」宴會的男主人對著男人舉起酒杯。
「謝謝款待,來。」威廉伸過修長的手指,直接拿起雅各布喝過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男主人滿意地哈哈大笑,「麥克老爺也是一個豪爽之人。」
雅各布呆呆地看著,他分明看見在威廉仰頭的時候把酒倒了。這麼明顯的行為難道別人都沒有發現嗎?雖然心存疑惑,雅各布還是閉口什麼也沒有說。
「雅各布老爺也來喝一杯吧。」像是要為這場宴會助興一般,費切爾也幫雅各布倒滿了酒。
就在雅各布呆然點頭,準備拿起酒杯喝酒的時候,威廉突然探過身握住他的手腕。
「杰克,這酒不能喝。」在仿佛連呼吸都能听見的距離,英俊的男人在雅各布耳邊低語道。
「麥克老爺和雅各布老爺關系很好的樣子啊……?」看到兩人如此親密的動作,疑惑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動,費切爾帶著試探詢問。
威廉聞言笑了起來,金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真假莫辨的曖昧情緒,「我們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非同一般的關系。」帶著輕佻和暗示的語言,很難不讓人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果然,宴會的男人聞言之後愣了一下,隨後模著下巴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不要說一些奇怪的話啊。雅各布頭疼的想,覺得太陽穴的位置突突跳著,眩暈的要命。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作為裝飾用的鮮紅色布料此刻顯得暗淡無光。
「我好像……真的喝醉了。」腦部一陣陣的抽痛,雅各布一邊用手抵著額頭,一邊婉拒。
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就算想要舉起銀杯喝酒,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更何況剛才威廉在他耳邊低語的話也讓他十分在意。
「那就讓妾身服侍雅各布老爺回去休息吧。」費切爾立即起身,對著雅各布笑了。
抹著鮮艷紅色胭脂的嘴村向上歪起,露出奇異而令人不安的笑容。雅各布回望其他人,在附近的賓客也好,宴會的男主人也好,都露出了相同的奇異的笑容。
雖然心里不安,可是身體並沒有拒絕費切爾的接觸,雅各布在女性的摻扶下搖搖晃晃的起身。
「請等一下。」威廉站直身體,金色的眼眸注視著費切爾,歉身,「請讓我一起吧。」他的聲音很有禮貌。
「麥克老爺,你在說什麼?!」微愣了一下之後,費切爾很快反應過來,大聲呵斥道。這樣的請求很失禮,原本以為宴會的主人會惱怒發難,卻沒有想到男主人反倒露出一副饒有興趣的神態。
「你到底是想和我,還是想和雅各布老爺?」費切爾毫不猶豫的問了出來。
「這個嘛,隨便你怎麼想都可以。」威廉露出曖昧不清的笑容,朝著雅各布望了過來。
頭真是越發的痛了,雅各布低吟了一聲。
「既然麥克老爺如此希望,那就一起去吧。」宴會主人朝著威廉露出「我懂」的神情,開口。
費切爾輕倪了威廉一眼,扶著雅各布搖晃的身體,威廉則來到另一邊,把雅各布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這邊請。」費切爾輕聲說著,帶領著雅各布和威廉通過樓梯,走向房間所在的二樓。
明明離宴會廳不遙遠,在樓梯拐角處拐彎之後,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宴會上熱鬧的喧囂聲像是消失在了空氣中一樣,周圍靜的有些可怕。連光線也消失在了空氣中一樣,雅各布勉強能看清腳下的台階。
一側女性緊拉著自己的手,像是缺乏生命力般,冰冷僵硬。
窺探著三人的沉靜的黑暗,仿佛隱藏著什麼。本能的警覺性提醒著雅各布不能上樓,可是身體不听使喚,完全停不下腳步。
等到四下無人,威廉突然大力一扯,想要將雅各布拉扯到他的懷里,「杰克,不能和這個女人走。」
腦袋眩暈,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起來,腳下的樓梯開始微微的上下起伏。雅各布想要開口說話,可是舌頭像是被凍住了無法動彈。
「麥克老爺,你在說些什麼?!如果嫌棄費切爾的話,那麼現在就請馬上離開!」女人毫不留情地冰冷訓斥。
抓著雅各布的手使出女人不應該有的蠻狠力量,費切爾貼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在雅各布眩暈的視線里,女人原本白皙的臉上失去了光彩,變成暗淡無光的灰白色。那涂了鮮紅胭脂的嘴唇,散發出一股氣味,像是花的馨香,又似血的腥味。
費切爾纏上雅各布,聲音甜膩的在他耳邊呢喃︰「雅各布老爺,妾身會讓雅各布老爺感受從未有過的快樂的,那種血從身體里慢慢流出來,無與倫比的快樂。」
嘴漸漸凸了出來,變成尖尖的布滿著疙瘩的紅色鳥喙。遮蓋著面部的紗巾掉落下來,眼珠暴突,臉上長得羽毛,那是一張人獸難辨的可怕面孔。
一盆涼水從頭頂直灌而下,雅各布只覺得背後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哪里是什麼嬌柔可愛的女性,分明是長著可怕模樣的怪物。從露出怪物容貌的瞬間,那種柔和的嗓音也變了,變成帶著濕漉漉的氣息,野獸的聲音。
「就和我一起去享受快樂吧,雅各布老爺。」怪物粗喘著聲音說。
雅各布想要搖頭逃走,可是太過于震驚和恐懼,身體只能僵直在原地不能動彈。
「跑!」身體突然被拉扯了一下,威廉拽著雅各布就跑。樓下是宴會廳,不用想也知道大概都是怪物的同伙,唯一能逃的地方,只有不知道吉凶的二樓。
腳下綿軟無力,像是踩在軟絮里一樣。雅各布跌跌撞撞地跟在威廉身後,勉強開口說道︰「你……」
「杰克,快跑!」威廉的手死死抓著他。
「雅各布老爺,站住,不要跑,不要跑!」身後怪物發出陰深的叫聲,隨著這樣的聲音傳入耳朵,身體竟然真的不听使喚,腳像是粘在地面上一般邁不出去。心里叫囂著要快點逃走,可是身體已經不受控制了。
「杰克!」威廉回轉過身,眼眸里閃著金光。被那樣嚴肅的目光一看,雅各布心里一頓,又邁開步子跑起來。
不時就會被自己的雙腳絆倒,身後的怪物緊追不舍,雅各布跟著威廉逃走在沒有盡頭的樓梯上。越來越疲憊,頭也一分分的加痛,剛才在宴會上喝的酒此時從月復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昏沉感覺。很想就這樣放棄逃亡,放棄奔走。而且,這個拉著自己一路狂奔的人又是誰呢?雖然那張臉很熟悉,可是雅各布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想不起來他的名字。
就這樣被身後的怪物吃掉也沒有關系,雅各布想讓怪物咬噬自己的身體,那種骨髓盡碎的聲音說不定很悅耳呢。
「雅各布,到我這里來吧,不要跑,不要跑。」身後怪物的聲音在誘惑著雅各布回頭。
「不能回頭看,杰克,跑,快跑!」快要陷入昏沉的意識因為威廉的喝聲又勉強提了起來。
這樣下去肯定會被抓住的,「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雅各布想要掙月兌拉著他的手。
「說什麼傻話!」面前的男人露出有些驚慌的神情,大聲呵斥,「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的。叫我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杰克,拜托你了!」
名字……?雅各布忍受著腦袋的刺痛,叫出了面前男人的名字,「威……爾……」
就像是不久之前相遇的那樣,帶著猶豫和擔憂,小心翼翼地呼喚出對方的姓名。而對方一如那時一樣,回報以微笑的神情。
「對,沒錯,那就是我的名字。」
神奇的是,隨著威廉的名字被呼喚出口,一直黏著在腳上的沉重感突然消失了。
「快跟我走,杰克。」
這次,不用威廉拉著他,雅各布自己邁開步子奔跑起來。身後的怪物還在緊追不舍,不停呼喚著雅各布的名字。
兩人一起奔上了二樓,黑幽空寂的走廊里,只有盡頭有著唯一的一扇門。門前亮著一盞十分幽暗的燈,搖曳不停的燈光投射在門上的裝飾物上,那一對黑幽幽的眼洞看起來更加陰森恐怕了。門上裝飾的是一個骷髏頭。
「 ——」身後的怪物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威廉打開那扇裝飾著骷髏頭的門,把雅各布拉了進去。門剛剛關上,響起踫的一聲巨大的踫撞聲,「開門,給我開門!」木門被撞得踫踫作響,仿佛隨時都會被怪物撞開。
慘白著臉盯著門很久,一開始激烈的踫撞聲逐漸變輕了,最後門外悄無聲息听不見一點響動。
憋在胸口的一口氣這才舒出來,雅各布回頭看向威廉,因為恐懼和驚嚇,感覺面部都是僵硬的。威廉看向他的臉上也是蒼白一片,因為奔跑布滿了汗珠,頭發粘在額頭上,看起來十分狼狽。
「威爾,你怎麼會來?」好不容易喘口氣,雅各布問出了心中疑惑。
「來找你啊。」威廉一邊回答,一邊回頭打量他們匆忙逃入的房間。隨後,表情突然凝滯住了。
「怎麼了——」奇怪威廉突然流露出凝重神色,雅各布順著威廉的視線回轉過頭,話截在了喉嚨口。
眼前的景象已經不是用慘狀能用形容的了,房間里安放著一個偌大的木桶,木桶橫七豎八塞滿了殘缺不全的人類肢體,腐爛的中暴露出森森的白骨,散發著惡臭的血液里還泡著腐爛到一半的頭顱,那暴突的眼球到死也沒有合上,像是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物。地板,牆壁,天花板,到處都沾染了斑斑的血跡。這里就像是惡魔的刑場一樣。
「別看!」威廉反手捂住雅各布的眼楮。
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雅各布牙齒打顫,渾身冰冷,腐爛尸體的惡臭沖擊的脆弱的鼻膜,胃里的東西陣陣翻滾。再也忍不住,雅各布跑到一邊狂吐起來。
並沒有嫌棄嘔吐物的骯髒,或者和這滿房間令人作嘔的殘肢比起來,其他東西都算不上什麼了。威廉輕拍著雅各布的背,柔和詢問︰「沒事吧。」
「這里……是……什麼地方?」因為止不住的發抖,連聲音都斷斷續續的。
威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看情況,應該是那些怪物殘害人的地方。」
「 ……」靜謐的門外突然又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看著屋內慘不忍睹的景象,雅各布無助抓著威廉的手,「我們能逃出去嗎?」
威廉點點頭,拍拍雅各布的肩膀。他並沒有確切的回答雅各布的問題,但是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和堅決已經說明了一切。雅各布稍稍安心下來,手依舊緊握著威廉,不敢松開。如今,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這個威廉了。
威廉拉著雅各布向著血池走去,雅各布一頓,露出驚恐的神情不解的望向威廉。
「沒事的。」威廉溫柔的笑著,「要是杰克害怕的話,就閉上眼楮好了。」
只是瞥了一眼血池中的景象,胃部就又開始翻騰起來,雅各布只好依言閉上眼楮,由威廉牽引著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那種粘膩濕漉的不適感,雅各布清楚的知道那些液體是什麼,臉色更加慘白了一些。鼻息之間充斥著尸體腐爛的惡臭,閉上了眼楮,這種氣味的沖擊就更加的明顯。
「 當。」好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雅各布感覺到威廉溫暖的體溫,「抱緊我,沒事的。」質感低沉的嗓音回蕩在頭頂,威廉緊緊抱住了他。
並不了解威廉要做些什麼,可是既然威廉這樣說了,雅各布就這樣做,他伸出手同樣緊緊抱住了威廉。怪物 的怪異笑聲還在門外回蕩。
身體突然往下墜,風聲在耳邊呼嘯著。
「雅各布,雅各布!」混著怪異聲音的叫聲。雅各布忍不住睜開眼楮,在漫天夕陽之下,一只披著五彩羽毛的怪鳥俯沖下來。尖利的鳥爪面對著雅各布襲來,幾乎抓傷他的面部。
「別妄想傷害他!」威廉從身後朝著凶狠的鳥怪伸出手,厲聲說道。
「 ——!」鳥怪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撲騰著翅膀驚恐地向上飛起,聲音漸漸飄遠。
落到地面的時候背部撞到了人,「對不起。」威廉禮貌地朝著對方道歉。周圍來往都是人,將近傍晚的時候,大家並沒有停止工作。雅各布茫然的被威廉拉著向著家的方向走去,炫目的紅色夕陽幾乎眩暈了他的眼楮。
一直到回到家中,關上大門,恍惚的不真實感依然震感著雅各布。「那是夢嗎?」雅各布呆呆看著威廉。攜帶著恐懼狂奔了一路的辛苦此刻化為了身體上的酸軟無力。
雅各布腿軟,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威廉也累極了似的在雅各布身邊坐下。
突然想起了什麼,雅各布轉頭去看威廉的眼楮,淡淡的琥珀色眼眸里充滿了疲憊。
難道那個穿著黑色禮服,擁有金色眼眸的威廉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嗎?雅各布不禁陷入了這樣的疑問之中。
「我好像陷入了奇怪的夢,夢里威爾的眼楮是金色的,真是奇怪。」雅各布扯著嘴角自我嘲笑。
「是這樣嗎?」威廉帶著笑緩緩回轉過臉。金色的眼眸好像吸收了金色的陽光,奇異地吸引著人的注意力。
雅各布愣住了,結結巴巴不知如何反應,「這……威爾……眼楮……?」
威廉笑了起來,眼眸又恢復成淡淡的琥珀色。那一閃而逝的金色光芒似乎是一場幻覺,但是雅各布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威廉的眼楮確確實實變了顏色。
「不要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啊,杰克,這只是因為一點原因才會變成這樣而已。」
「什麼原因?」
「在我使用魔法的時候。」
愣了三秒鐘之後,雅各布猛然反應威廉所講的話,不由大叫出聲︰「魔法?!」
「不用這麼大聲,我也听得到。」威廉好笑地看著雅各布呆然驚訝的臉。
這是什麼情況?自己的弟弟會使用魔法,為什麼自己從來不知道?不對,如果仔細想想的話,要是威廉會魔法的話,很多事情就能解釋清楚了。為什麼有時候明明看起來威廉什麼也沒有做,卻能逼退敵人。在那些情況下,威廉肯定使用了魔法了吧。
可是威廉為什麼從來不告訴自己呢?如果不是今天親眼見到威廉那金色眼眸,疑惑之下問出口的話,恐怕威廉是不會對自己提起他會魔法這件事情的吧?為什麼?是因為沒有必要告訴自己嗎?
紛繁的思緒在腦中來回踫撞,雅各布心情復雜。
威廉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拍了拍雅各布的肩膀,「別胡思亂想,這件事情,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威廉的目光坦然,並不是會說謊的樣子,雅各布點點頭,又想起剛才噩夢一樣的經歷,「剛才那些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只是從鐵匠大叔家里離開,不知怎麼的,就到了那里。」想起那惡魔刑場一般的房間,雅各布仍然有些驚恐。
「大概是趁著杰克喝了酒,意識糊涂比較容易下手吧。真是的,看來下次不能讓你獨自去鐵匠大叔家里了。」威廉不滿的嘀咕。
「對不起。」雅各布低垂下頭道歉。
「杰克你啊,肯定是禁不住那外表看起來美麗女人的誘惑,才走進那幢房子里吧。真是……」威廉眯起眼楮。
被威廉說中了,雅各布更深地低垂下腦袋,「對不起,我錯了。」
「別讓我擔心你啊,杰克。」
忽然而至的溫暖,雅各布能感覺到那寬闊結實的胸膛上傳來的細微顫動。
閉上眼楮,「對不起……」雅各布輕聲說道。
屋外夕陽緩緩下沉,令人恐懼而疲憊的噩夢終于過去,只要威廉在自己身邊,就能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