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深夜,法國,波爾多省,黛安娜酒莊,洋房,天台。
身穿燕尾服的男士們舉著酒杯,一邊品嘗著杯中的美酒,一邊暢談著波爾多省和香檳省的風土人情,身著晚禮服的女士們則用精致的折扇掩著嘴,欣賞著彼此的坤包和首飾,「咯咯」地笑個不停,干練的侍者們舉著擺滿酒杯的托盤在人群中穿梭著,將一樣樣珍饈佳釀擺放在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上。蝸牛、鵝肝、松露、濃湯,這些法式佳肴應有盡有,赤霞珠、梅洛、品麗珠、羅曼尼•康帝,這些法式美酒一應俱全。
這場歡迎宴會被雷斯•博阿爾內安排在三層洋房的天台上舉行,那些葡萄架起到了很好的裝飾和遮陰作用,使得整場宴會而隨性,讓人在享樂之余,又沒有束縛之感。張繼不由得暗暗贊嘆雷斯•博阿爾內考慮之周全,都說法國人是最優秀的侍者,真是一點也不為過。
張繼正望著夜色中的黛安娜酒莊出神,卻不防讓•塔里昂已經悄然來到了他的身後,笑著說道︰「張先生,晚上好,今天的考察可有什麼有價值的收獲麼?」
張繼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笑著回答道︰「讓•塔里昂先生,晚上好,今天可以說是收獲頗豐啊,在這之前,我從沒有想過,可以通過工業化的方式進行土特產品的生產,而這無疑是出口創匯的一條新路啊。」
讓•塔里昂也笑著說道︰「是啊,這些年來,您在貴國推行‘新政’,貴國的工業特別是輕工業有了長足的發展,其產品行銷海外,在一些行業和領域,甚至可以與英國的產品相競爭。但是,貴國的工業基礎畢竟相對薄弱,產品的競爭力主要體現在價格上。相應地,出口創匯的能力也就不強。如果可以通過工業化的方式進行土特產品的生產,無疑會大大加速貴國的原始積累。」
張繼點點頭,笑著說道︰「讓•塔里昂先生的這番話可真稱得上是撥雲見月啊,一下子就為我開啟了新的思路。」
讓•塔里昂說道︰「張先生,您過獎了」,說著,讓•塔里昂的表情變得有幾分不自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良久,讓•塔里昂還是吞吞吐吐地說道︰「張先生,那天在鏡廳的會晤即將結束的時候,您似乎對陛下說了一句‘小心比利時的平原,永遠不要削弱您的左翼’,對于這句話,我非常在意,很想知道您的真實用意是怎樣的。」
……
听到讓•塔里昂這麼問,張繼倒感到十分窘迫,那天猶豫著對拿破侖三世喊出了這句話,事後回想起來,自己也感到十分訝異。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因為看到拿破侖三世蕭索的背影而感到同情,還是出于對拿破侖三世和法國的感激之情,又或者,兩種原因相互交織,激動之下就做了這樣善意卻未必正確的提醒。現在,讓•塔里昂問起來,自己倒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事實上,當時,張繼之所以那樣提醒拿破侖三世也是基于自己掌握的歷史史實。在穿越回清朝之前,熟讀史書的張繼曾經專門研究過德法兩國近百年的戰爭史,發現在歷次戰爭中,德國都是經由寬闊而平坦的比利時平原入侵法國的。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普法戰爭後,法國位于德法邊境的戰略要地阿爾薩斯省和洛林省都被迫割讓給德國,法國柔軟的月復部直接暴露給了德國。于是,為了避免出現東部邊境無險可守的情況,此後的法國政府都致力于實現東部邊境的堡壘化,在國內經濟極為困難的情況下,調撥大量人力、武力和技術力量,沿東部邊境一線的中段,動工修建了一些列堡壘和要塞,這些堡壘和要塞也就是後來著名的馬其諾防線的前身。這樣一來,德國就失去了從東部邊境入侵法國的可能。面對這樣的新形勢,時任德國參謀總長的阿爾弗雷德•馮•施里芬設計了一套繞過東部邊境,轉而通過法國東北部寬闊而平坦的比利時平原入侵法國的計劃,這也就是著名的「施里芬計劃」,之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的所有軍事行動幾乎就是以「施里芬計劃」為模板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法國政府吸取教訓,一方面加大力度,繼續致力于實現東部邊境的堡壘化,在原有基礎上,沿東部邊境一線的中段修建了著名的馬其諾防線,另一方面,法國還擴充軍備,保持了一支百萬人規模的常備軍,固守法國東北部寬闊而平坦的比利時平原,以為這樣一來,東部邊境就可以固若金湯。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1940年5月9日,德國在新出爐的「曼施坦因計劃」的指導下,一反常態,並沒有試圖通過法國東北部寬闊而平坦的比利時平原入侵法國,也沒有硬踫硬地去進攻號稱「堅不可摧」的馬其諾防線,而是運用機動性極強的裝甲突擊力量選擇從馬其諾防線的豁口、地勢險要的阿登山地突入,直插大西洋,徹底將法國一分為二,然後再回過頭將遠遠落在身後的法軍各個擊破,進而獲得了初步的勝利。
但是,現在是1878年,位于德法邊境的戰略要地阿爾薩斯省和洛林省還在法國手中,那里山環水繞、地勢險要,而坦克又還沒有發明出來,因此,張繼判斷,一旦普法之間爆發大規模戰爭,普魯士只可能按照此時尚未出爐的「施里芬計劃」,通過法國東北部寬闊而平坦的比利時平原入侵法國。因此,當時,他才月兌口而出,建議拿破侖三世「小心比利時的平原,永遠不要削弱您的左翼」。
……
想到這里,張繼嘆了一口氣,說道︰「讓•塔里昂先生,不瞞您說,我所做的提醒,雖然善意,卻未必正確。而且,我想,您和您的同僚們之前也一定想到過,現在來問我,也不過是為了求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