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影獎頒獎典禮開幕在即,胥克念從日本直飛港島,一進賓館,行李往地上一扔,把鞋「啪」「啪」隨意的往地上一甩,歪在床上撥電話,開始騷擾水長東。
胥克念作為《遣懷》最佳男配的呼聲很高,金影獎是個重量級的獎項,胥克念和星河娛樂都很重視,喬桐和邵游親自出席,至于喬桐一到港島就「奔赴至某女星豪宅」,這條消息作為第二天的港島娛樂新聞的標題之一,這就是題外話了。胥克念在電話里打算請水長東過來觀禮,不管得不得獎的,帶老師出來散散心也是好的,自己連日繁忙,好久未曾見過他,倒是分外想念的。
「我就不去了,在電視上看看行了……」隔著電話,水長東的聲音有些虛弱,強打著精神道。
「為什麼?老師,你該不是疏遠我吧?!就像你待其他所有成名的學生一樣?!」胥克念不滿道。
「乖,老師不會疏遠你。最近真的是挺忙的,院里一堆事兒,抽不出時間來。」
「噢,可是《歲寒知松柏》頒獎的時候明明就臨近期末,你都能來,現在都放暑假了啊。怎麼會沒有時間。我還想跟你看看貝克漢姆老婆港的夜景呢,舉世聞名喲,你真的不來嗎?」
「別饞我,港島那地兒我去的不愛去了都,而且金隼節是內地獎項,舉辦就在B城,打個車的工夫,我去趟港島,還要辦理護照亂七八糟一堆事兒,幾天的時間里也不見得能成,我就不去了,你一個人乖乖的,拍點照片回來……」
「出來散散心唄,天天窩在B城,老師你都快成B城的土地神了。」胥克念揪著賓館的床單,還在試圖鼓動水老師前來港島,他覺得自己這次得獎的希望很大,而且金影獎和金隼獎雖一字之差,但含金量則是雲泥之別。退一萬步說,就算得不了獎,好歹也能有個安慰自己的人,不至于自己獨在異鄉苦哈哈的看著別人彈冠相慶。
「好啦好啦,別任性,我還能陪你一輩子?你早晚是要一個人向前走的。」水長東說話的間隙,又捂著嘴悶悶的咳嗽了幾聲,扥的一陣肺疼,他何嘗不想去見證自己的少年獲獎時的春風得意,看他一步一步的從青春偶像走向實力派影帝,但自己現在這幅樣子,讓他看了又會擔心,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情況,還不知道得著急成什麼樣,總歸是沒有多少時間好活,又何必去給他添麻煩呢。
「小念,你門怎麼開著呀?」
秦維賢經過胥克念的房間,下意識的推了一下門,沒想到門只是虛掩,壓根就沒鎖,秦維賢進來想提醒他鎖好門避免狗仔騷擾,卻發現胥克念懶洋洋的靠在賓館的大床上,一條腿耷拉在地上,黑色的褲子下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小腿,一條腿在大床上放著,腳丫子愜意的抖著,襯衫扣子解了一大半,松垮垮的掛在身上,順著襯衫的空隙看過去,胥克念的身體絕對算不上胖,但可能是天生骨架比較小的原因,鎖骨並不明顯,若有似無的蜿蜒而下,卻又讓人分外的想湊上去咬一口印出輪廓形狀,秦維賢非常猥//瑣的咽了咽口水,接著問道︰
「給誰打電話呢?!」
胥克念此時這幅懶散隨意的樣子,可是從來沒在秦維賢面前出現過,如同一只把最脆弱的肚皮露給主人撒嬌示好的貓科動物一般,毫無警惕之心。
你到底是面對誰,才會如此的放松而愜意呢。秦維賢在咽完幾次口水之後,發現自己還得咽下幾許醋意。
與此同時,窩在床上的貓科動物發現了不速之客,立馬起身,單手將扣子捂好,正襟危坐,面對秦維賢時,又如同面對記者的鏡頭一樣,下意識的露出官方笑容,當然胥克念也沒忘記回答水長東電話那頭的發問︰
「有人進來了?誰啊?你這孩子在賓館呆著怎麼不關門呢?有記者進來硬要采訪怎麼辦啊?!」
「來的是秦維賢,我知道啦,水大媽,你看你不來我連門都不知道關啦,既然這麼不放心,還不趕緊過來替我關門?!」
「得得得,你就貧吧,我不跟你說了,你好好招待秦維賢吧,我先掛了啊……」
「小念?你給誰打電話呢?」秦影帝顯然不滿被差別對待,又問了一遍。
「水長東……呃……水老師。」胥克念平常四下無人時,跟水長東沒大沒小,水大媽水長東水老太太一通亂喊,水長東也不跟他計較。
「哦,水老師啊。」秦維賢將大腦CPU調至多線程工作模式,迅速的檢索了下水長東的生活——
婚否???
未婚!!!
印象里水長東比自己大個幾歲,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居然未婚?!而且听起來剛才胥克念跟水長東頗為熟稔,還有那幅軟綿綿的小貓樣……
秦維賢直接從胥克念手里搶過電話,沖胥克念一笑︰「他也是我的恩師。」
但是語氣冷冰冰,絲毫未見任何「感恩」的意思。
「水老師,您好,我是維賢。」
「哦哦,維賢啊,小念這孩子出門在外,你們倆勉強算是同門師兄,你要多多照拂他啊,他年紀小,面對記者可能還不適應,要是有什麼刁鑽的問題,記得替他擋一擋……」
「老師,這些不用您說,都是我這個做師兄的該做的,在日本韓國宣傳的時候,我一直都在他身邊,不論是面對記者還是他的生活,事無巨細,我都會一一過問……」秦維賢一口氣說道,語氣不善,散發著偶像劇里咄咄逼人壞蛋女二號的氣場。
「……」水長東當然听出來這話並非善意,他的印象里秦維賢一直比較陰郁沉悶,公眾形象也是一副酷酷的樣子,如今這般倒頗不似常規秦維賢的作風,不過自己雖比秦維賢大不了幾歲,但畢竟秦維賢坐在教室里仰著頭听過自己幾堂課,自己勉強也算是個長輩,哎,水長東懶得跟個孩子計較,于是就回了一句︰
「那小念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怎麼會麻煩呢,小念是我的……小師弟嘛。我自然會好好照顧他。」
「那……那就拜托你了。」也好,秦維賢這個人,性格方面雖不完美,但好歹也是社會醬缸里模爬滾打這麼長時間下來的老油條了,更何況還有那麼大的家業要去打理,圈子里待人接物諸般事宜他處理起來估計就跟玩兒似的,小念能有個這樣靠譜的「師兄」罩著,自己也能走的安心些。想到這里,水長東更不會跟秦維賢置氣,反倒客客氣氣無比真誠的說了句︰
「小念還小,很多事情不懂,你當師哥的以後可要多幫襯著他啊,別讓外人欺負他。老師謝謝你了。改天過來玩,老師請你吃個飯。」
「……」秦維賢雖然沒壓住自己的脾氣,當然也沒打算壓抑,本來就是沖著給水長東一個下馬威接著試探出他的心思來,卻不曾想人家壓根就不接招,如同一枚硬幣拋進大海,別說听響,連個水花都不帶有的。況且水長東不一向不愛跟成名的學生多嗦嘛,居然主動提出請自己吃飯?秦維賢帶著滿月復納悶掛了電話,轉眼看著胥克念正在對著鏡子比劃自己晚上要穿的禮服,皺著眉頭一副忐忑不安的樣子。
秦維賢還記得上次拍《遣懷》時胥克念緊張兮兮的表現,這家伙是個防御性悲觀主義者,如今雖然大場面見得多了,多多少少練出點膽子,但還是會有些不自覺的緊張,于是悄悄的從後頭安撫性的拍了怕胥克念的肩膀︰
「這套衣服在日本宣傳時穿過了,要不咱們去中環逛逛,再買一套?」
胥克念動搖了一下下,但若是不出去逛逛,窩在賓館里也是窮緊張,浪費好幾天大大好時光,而且自己現下勉強也算是個公眾人物了,若是來來回回都是那麼一套行頭,確實也有些說不過去,好歹也算是來一趟世界聞名的購物天堂嘛,不去逛逛對不起自己,于是換好衣服,抓了副墨鏡,拿好錢包,跟秦維賢一起逛街去。
「不戴墨鏡,這樣出去就好。」秦維賢將墨鏡收進胥克念的背包里,順手替他理了理襯衣領子,笑眯眯的說道。
「會被記者拍……」胥克念歪著頭,像看白痴一樣看著秦維賢道,這家伙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明星的自覺啊?!
「不會,嗯,或者說,可能性不大。」秦維賢解釋道︰「你看,明星一般都戴墨鏡,這基本上是常識,今天港島太陽並不毒辣,你若是戴著墨鏡走在街上,反而會引起別人注意,不如就戴個帽子,把帽檐壓低一些就好,自然隨意一點,反正港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明星,至于咱們這種大陸客,在星光璀璨的港島,估計還真沒什麼人在意……」
胥克念想想也對,于是也就輕裝簡行的跟著秦維賢出門了,快要到達太古廣場時,果然遠遠看見一個不太出名的小明星戴著個墨鏡,正「一臉不耐煩」的接受采訪。
「你看,這麼陰的天,還特地戴著個墨鏡,知道金影獎開幕在即,肯定有很多明星過來逛街,也會有狗仔在這兒尾隨,這小明星還不知道擱這兒蹲了多久的點兒呢,就指著這個招新聞了……」秦維賢毫無影帝的自覺, 里啪啦的爆著八卦︰「記得跟你一起演《青春回憶》的那個蘇桃之吧?被喬桐甩了之後星途暗淡,就在置地廣場等記者,狗仔都懶得搭理她,更有缺德的拍下她跟記者搭訕的照片,還有在名品店櫥窗前駐足觀望……哈哈哈……」
「……」胥克念白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哈哈哈」的。
秦維賢看胥克念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模了模鼻子,訕訕道︰
「走吧,去Gvenchy專賣店吧,正好你是它們家的代言人嘛,開幕那天被拍你穿他們家衣服走紅毯,整個就是活廣告,顯得你多敬業啊,來,跟我走,這地兒我熟……」
「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投了個好胎嘛富二代先生?!」胥克念沒好氣的哂道。
「那是,若是有投胎學這門課,咱必須得是叫獸,不資深咱不干……」
話一出口,秦維賢這才發現,這些對話都太過熟悉,熟悉的讓他莫名的好心情被這組對話一掃而光,那個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想起來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自己的那個晚上,自己也曾這樣跟莊燁說過,當時,莊燁是怎麼回應自己來著︰
「秦大少要說你這輩子還有什麼價值的話,也就尤擅投胎了……」少年挑起眉毛,眼楮里的小痣靈動的轉著。
「不過是睡你媽的人厲害而已……」像看螞蟻一樣的輕蔑眼神,不過若是能被這雙眼楮一直這樣看下去,秦維賢倒也沒什麼意見。
「你胡說……」發怒的小豹子,乍起身上的毛,哎,自己又把莊小燁給逗急眼了。
算了算了,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小屁孩子較個什麼勁,追回去,道個歉哄一哄吧——
「砰!!!!!!」——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剛才那個靈動的,神氣活現的,突突突發脾氣的少年——秦維賢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
「小燁!!!!!!!!」
晃過神來的秦維賢一把沖過去,將胥克念大力的拽進懷里護住,整個身體將胥克念罩住,只留著後背朝向街道。由于自己剛剛在走神,完全未曾注意同樣在走神的胥克念,默默無語的兩個人,各懷心事的橫穿馬路,一輛車擦著秦維賢的後背呼嘯而過,司機還從車里憤怒的飆出一句粵語「nezongsea(你作死啊)!」
「你……你……剛……剛才喊我……什麼?!」
胥克念從秦維賢的懷里抬起頭,驚魂未定的問道,此刻,胥克念的心仿佛碎成了一堆,然後又跟橡皮泥似的,被毫無規律的揉搓擰巴在一起,撲通撲通抖的厲害,以至于讓胥克念全身都跟著微微哆嗦,就像一只待宰的雞,徒勞的撲騰著翅膀,弄得雞飛狗跳不過是生命最後的掙扎罷了。
胥克念听見了,听的清楚明白,那聲嘶啞的似將靈魂都喊出來般撕心裂肺的「小燁。」
跟自己作為「莊燁」臨死時听到的,一模一樣的悲傷,一模一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