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了!
喬初夏光著腳,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居然有了奇異的方向感,曾經在商場里都會迷路,但現在她居然一溜煙從答謝宴的酒店跑回到了自己住的酒店。兩家酒店相隔倒是不遠,此刻已近中午,烈日灼膚。
瘋狂地奔進酒店大堂,她模了模身上,除了一件半濕半干的浴袍,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證件房卡,喬初夏頓時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好之前一個服務生記得她,加上她之前給的小費一向豐厚,一眾黑 的當地服務生全都巴不得討好巴結這位美貌的異國小姐,這回可算逮到了機會。
服務生趕緊上前,用一口帶著明顯口音的英語問她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態度謙恭。
喬初夏只得硬著頭皮說自己潛水去了,隨身物品都放在朋友那里,自己不舒服想先回房,但朋友卻游遠了一時找不到。听了她的解釋的大堂經理倒也沒難為她,在前台辦了手續,反復核對了身份,終于讓她進了自己的房間。
將門鎖好,又神經質地把窗戶全都關上,拉緊窗簾,喬初夏這才飛快上床,將自己裹起來,不住地哆嗦,牙齒瘋狂作響。
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又跳下床,渾身抖著拿起桌上的裝飾花瓶,用力往地下一摔,花瓶跌成若干碎片,散亂一地。
慢慢蹲下,白淨細長的指頭捏起來一片,喬初夏顫巍巍地走進浴室,跨坐在浴缸邊緣,伸出手腕,攤平在眼前。
「疼不疼,到底疼不疼……」
她口中嘟囔著,因為緊張而不斷地做著吞咽的動作,異常憔悴的臉上,一雙杏核眼兒反而亮得出奇詭異,像是夜里蟄伏著的貓兒。
那不規則的鋒利稜面就對著縴細的手腕處,如果按照電視里看的,用力割下去,就好了。
喬初夏很清楚,她若是真的殺了程斐,天上地下她都是跑不掉了,與其被程家撒下天羅地網圍追堵截,還不如自我了斷來得干脆,最起碼臨死前不受侮辱折磨。
額頭上不斷地滲出冷汗,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指間充滿了粘膩的汗,滑溜溜的,幾乎要月兌手了。
用力地割下去,乍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接著就是熱熱的漲漲的痛感傳來,卻不明顯,只是鈍鈍的疼,一張嬰兒小嘴兒似的寬寬的口子慢慢展現出來,而臆想中的血,尚未出來。
毀滅性的快感,像是不遠處的海浪一樣,不斷拍打著襲遍全身,很快,溫熱感佔了上風,身體忽然不再那麼冷了。
拿著碎片的手,終于沒了力氣,松開來,兩條腿一軟,喬初夏再也坐不住,跌回浴缸里,她躺在里面不斷地喘著,努力瞪大眼楮看著那一股一股的血往外流。
她既是一心想求死,又是再沒有第二種辦法,叫自己暖和起來。她又想死,又想活,不知道該如何。
這種自殘的沖動,在她腦海里縈繞好多年了,卻一直不敢真的動手,她想她得感謝程斐,終于逼出了她體內所有不正常的破壞因子!
一刀,再一刀,完全機械化地重復著這一單調的動作。眼看著傷口愈發粗糙,血涌得也愈發多起來。
掙扎著將手腕抬向自己的眼前,那種顏色不是文藝腔的血紅血紅,而是帶著點黯淡的暗紅色,而且真的是腥氣很重。
她嘗試著伸出舌頭,舌忝了一口,胃里很空,沒什麼食物,頓時被刺激得瘋狂地干嘔起來,本來還算清醒的意識,也開始跟著模糊了。
她慌了,她不想自殺了,當她意識到有可能死在這里的一瞬間,她開始拼命掙扎想要出來,無奈身體開始發軟,眼前陣陣發黑,撲騰了幾下,她依舊癱坐在浴缸里,像是一條上岸多時的魚。
耳邊充斥著類似風聲的呼嘯,一陣陣地鼓脹著自己的耳膜,隱約听見門鈴聲,響了又響,還有用力拍打房門的聲音。
閉上眼的最後影像,是一張年輕的陌生男人的臉,很模糊,看不清。
和大多數正常人不同,他是個喜歡窺視別人的男人。
或者是身體,或者是內心,總之,看見那些別人看不到的陰暗面,都能令他很興奮。
那些茂密的熱帶植物,成了他最好的天然遮擋物,在房間百葉窗的間隙後,他的深邃藍眼能夠看見這個中國女人。
看著她完美地離開,狼狽地歸來,打碎花瓶,取了一片碎片消失。
「近看果然比遠觀更美麗,我的潘多拉姑娘。YouarethebestgftthatcaneverrecevefrotheGod.」
他彎著嘴角笑得很嗜血,伸出手指頭,慢慢蹲下,在她的傷口處沾了些源源不斷的鮮血,均勻地涂抹在她蒼白的嘴唇上,好像在給沉睡的新娘上妝一般,最後,他將手指含入自己口中,慢慢咂模著血的滋味兒。
失重,超重,身體有一種懸浮感。
血液的缺失會叫人寒冷麼?不知道,當喬初夏睜開眼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書上看見的一句話——
幾乎所有跳樓的人在跳下去的一瞬間就後悔了,可是重力作用使得他們會在幾秒或十幾秒後再也不能後悔。
她只是想暖和,她沒有火柴,只有血。
然後下一秒,她听見有人在她的耳旁噗嗤一笑,語含嘲諷道︰「還想死麼?」
如此輕佻逼人的陌生氣息,就這麼毫無準備地撲面而來!
強忍住暈眩和無力,喬初夏略略轉過眼來,可也不過是眼神的遷移,整個身子像是不屬于自己似的,無法移動半分。
強烈的炫目燈光一簇一簇地映在男人的瞳仁兒上,泛著詭異的淡藍色水光。
她一怔,這樣的眼楮,深如古潭,即使投下一枚石子,怕也要好久才能听見一絲回音吧。
努力動了動唇,卻是囁嚅無聲,她確實曾經有一瞬間想死,多說無益,便不想解釋。
尤其,還是面對個陌生人。
奇怪,他是怎麼救活自己的,明明,明明流了那麼多的血,怕是送到醫院也回天乏術了吧。
喬初夏眨了眨眼,看向受傷的手腕處,已經被包扎好,而且那包扎的手藝看上去還不賴,不像生手。
上次是被刀不小心劃傷,這次是蓄意自殘,都是同一只手,還真是對不住它。
藍眼楮男人順著她的眼神也跟著看那包扎處,搖頭似惋惜道︰「傷口很難看,估計你以後要麼去美容整形要麼戴塊表遮擋下。我真奇怪,天底下的女孩兒大多都是追求美,偏就有些傻姑娘一心求死,在你們眼里,美的對立面難道是死麼?」
這男人完全是在偷換概念混淆視听,可乍一听起來卻有那麼一股子變態的黑色幽默。
躺著的喬初夏不禁在嘴邊擠出一絲笑渦來,艱難地吞咽了幾下,憋出一句「謝謝」來。
「不用客氣,其實你主要是疼暈過去了。不過我剛給你注射的杜冷丁可是高純度的,價格可不便宜,你記得把錢給我就好。」
說完,男人站起身來,走到面前的一方藤制的茶幾前,彎腰拿起一只注射器,轉身在喬初夏眼前搖了兩搖。
口干舌燥起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蒼白可怖。
從他的語氣和手里的東西來看,為了止痛,那他只可能給自己注射一種東西!
「混蛋,誰讓你給我毒品的?!」
腦子里輕飄飄的,嘴巴發干,隱隱的惡心想吐,一開始她只是以為這是失血過多後的正常癥狀,現在看來,完全是杜冷丁的副作用!
男人一點兒也沒有反駁她或是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一攤手,滿臉無所謂道︰「你怕什麼,一兩次又不會上癮。再說這事藥物,不算毒品,弄清常識。」
喬初夏用一種陰狠的眼神死死地瞪著藍眼楮,絲毫沒有之前的感恩之情。
毒品,如果可能的話,她一輩子也不想沾上這個東西!
因為,這世上她最瞧不起的人之一,樂輝就是靠這個起家的。
當然,一開始像他這樣的小角色根本就是給老大們頂死的,干幾年才有可能親自踫上「貨」,也無非是寄存和轉移之類的任務。
樂輝直到三十五六歲時,才真正成了一方的毒品大戶,壟斷了從西南到京津滬地區的貨物供應。
沒有想到,如今她二十幾歲了,一條命還是這樣撿回來的!
藍眼楮像是沒看見她的殺人眼神似的,要知道,把她從浴室里弄出來,弄干淨,這一趟活可是很累很麻煩,他早已經渾身是汗滿是黏膩了。
「你干什麼?」
眼看著藍眼楮開始月兌衣服,喬初夏大驚,粗著嗓子就吼了出來,喊完眼前直冒金星,陣陣暈眩。
「洗澡啊,不月兌衣服怎麼洗。」
藍眼楮鎮定自若,在陌生女人面前寬衣解帶毫無不適應,不過他還有最後一絲廉恥,知道轉過去背對著她,只留給她一個充滿無限想象空間的後背輪廓。
咬緊牙關,喬初夏沒再說話,男人不穿衣服的時候很危險,約等于禽獸,她覺得此刻還是閉嘴比較好。
而且,她不認為自己現在有什麼能令這男人著迷失控的,眼圈赤紅,頭發散亂如瘋婆子,半面臉頰高高腫起,衣服上還濺著半干的血漬,透著濃重的腥氣,實在叫人毫無胃口。
藍眼楮月兌完了,往衛生間走,似乎心情挺好的,很快,他隨著那嘩嘩的水流聲,開始哼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喬初夏垂下頭,剛要合眼,眼皮突地一跳,那個紋身?!
她絕對不會看錯,在藍眼楮背脊上那個簡單而特別的圖案,和自己身上某處位置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