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寒松閣就鬧翻了天,楊老爺還沒起身,就有下人急急來報︰「老爺,不好了,翠雲鬧著要自盡。」
「翠雲是誰。」楊老爺眉頭一皺,顯得很不耐煩,懶懶地張開雙臂,閉著眼楮,任由丫鬟伺候著他更衣。
報信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出,急忙跪在地上︰「翠雲是前院灑掃的丫鬟,昨日被劉公子看中」
下面的話不用說便聞其音知其意,香姨娘一听事情嚴重,趕忙也從床上起來︰「怎麼回事,說清楚,翠雲和劉公子怎麼了?」
原來昨天晚上喝完酒,翠雲作為灑掃丫鬟,正要收拾房間,卻剛好被迷迷糊糊的劉杰叫去帶路,這事楊老爺也知道,只是沒想到,劉杰回房以後,會讓翠雲伺候著梳洗更衣,她一個粗使丫頭,又哪里懂得這些,伺候著,伺候著,就伺候出火來了,于是天雷勾動地火,成就了好事。
只是沒想到,劉杰一大早醒來便不認賬,嚷嚷說是翠雲勾引了他,而翠雲呢,卻又哭著說是劉公子強要了她,事實如何,天知道,只是現在翠雲鬧著要尋死,楊老爺作為主家,卻是不能不管,劉公子他們畢竟是客,以後說不定還有很多來往,他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傷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更何況,若當真鬧出人命來,驚動了官家,雖說很容易擺平,但楊府的面子還往哪隔,特別是寒松閣里里外外還有那麼多知情人
楊初雪知道消息時,已經快到下午了,春花匯報時說得繪聲繪色,漲紅著小臉義憤填膺,說道劉杰時,更是把她會用的詞語罵了個遍,就好像受害人是她似的。
楊初雪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只是嘆息了兩聲有些感概,古代的丫鬟還真不值錢,翠雲最後的結局,就是被香姨娘干脆利落地找了一個牙婆發賣。
「你怎麼看?」楊初雪轉頭看向秋菊。
「奴婢以為翠雲和劉公子都有錯。」秋菊沉思了片刻,清澈的眼眸透著淡淡地悲哀。
「噢?怎麼說?」楊初雪來了興致,她喜歡聰明的丫頭,只是要不要培養她們兩個還是有待考慮,春花人太笨,分不清敵我,秋菊雖然聰明心卻太軟,要知道,她將來的生活注定充滿爭斗,任何一個錯誤都有可能致命,而心軟就恰巧是一個會被人利用的致命錯誤。
「伺候劉公子更衣,本就不是翠雲的分內之事,她只要喚一聲,自會有人前來接替,並且寒松閣那麼大,附近又有守夜的人,她若當真不願,誰還能逼得了她。」
「秋菊,你怎能這樣說。」春花立馬就怒了,心中很為翠雲鳴不平。
楊初雪淡淡看了她一眼,春花癟著嘴,立馬委屈地收了聲,接著楊初雪才看向秋菊︰「分析的很不錯,你也不用為她傷心,種因得因,翠雲如今也算是咎由自取。」
秋菊愣了一下,從沒想過小姐竟會看出她在傷心,連春花和她朝夕相處的姐妹都認為冤枉了翠雲,但小姐竟然相信了
「你多學著點。」瞥了春花一眼,楊初雪漫不經心地說道,她雖喜歡春花身上那股執著和韌勁兒,卻不代表也喜歡她這迷迷糊糊性子,正如秋菊所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翠雲若當真不願,誰還能逼得了她,對付春花這種人,就是要當頭一棒,否則她永遠都分不清楚現實。
「秋秋菊說的是真的?」春花有些接受不了,翠雲昨兒還和她說過話,曾經她也是粗使丫鬟,知道粗使丫鬟的苦楚,怎麼也想不到,翠雲會是攀龍附鳳的人
「事實便是如此。」楊初雪的聲音很淡漠,說完便不再理會她們,抬眼靜靜地看向窗外
春花還沒緩過神來,秋菊見小姐一副神不思蜀的模樣,輕聲問道︰「小姐,您不去書房習字嗎?」平時這個時辰,小姐都是在書房的。
「不了,我等她來。」楊初雪搖了搖頭,輕輕一笑,精致的面容如曇花一般綻放,看起來就像是意欲飛升的仙子,孤寂中透著幾分虛無縹緲。
秋菊心中一緊,看著小姐這種笑容,情不自禁就難受起來,還不等她想明白誰要來,外屋就傳來了一陣聲響。
一個小丫鬟掀開了花廳的簾子,一張美麗的容顏走了進來,行動如弱柳扶風,嬌顏比芙蓉遮面,人比花嬌,陣陣香風襲來,楊初雪急忙起身迎了上去,笑著說︰「二姐好久沒來了,我正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呢。」
楊靜瑤抿嘴一笑,不滿道︰「你這丫頭,二姐不來,你就不知道去找我嗎。」
楊初雪撇撇嘴︰「你在老夫人那,我才不要去找你,省得被她找麻煩。」
楊靜瑤心中一樂,面對這樣的妹妹,她還真不知說什麼好︰「你呀,平時不是挺行嗎,怎麼見到老夫人,就像老鼠見到貓。」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和她一般見識。」楊初雪說著,轉頭看向秋菊︰「愣著干什麼,還不去給二姐姐泡茶。」
「哦。」秋菊應了一聲回過神來,趕忙走出屋子,不一會兒,便端了一碗涼茶上來,這可是夏季解暑的好東西。
「行了,你們下去吧,我和二姐說會兒話。」
春花秋菊福身告退,臨走到門前,秋菊忽然回過身來,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擔憂地看了小姐一眼,才轉身走了出去。
楊初雪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丫頭還挺有心的。
其實秋菊只是想不明白,為何小姐會提前知道二小姐要來,她有一種預感,二小姐此行肯定會讓小姐傷心,只是她又不知這種預感從何而來
若是楊初雪知道,肯定會對她贊揚一番,這丫頭的直覺還真敏銳。
事情原因簡單得很,今日傳過來的消息,除了翠雲和劉杰這條之外,還有一條則是楊老爺要將女兒許給梁文斌做妾,不管傳言是真是假,只所謂無風不起浪,楊初雪若是不想嫁人,下午學習的時候肯定會去飄香院求香姨娘,同理,如果她想嫁人,也會在那時去求香姨娘,因為時間不等人,若是楊老爺決定好了,事已成定局就什麼也改變不了,所以,她算準了二姐絕對會在她去飄香院之前過來。
時間匆匆流逝,轉眼半個時辰便過去了,楊初雪向楊靜瑤請教了好幾個不懂的疑問。
「三妹」楊靜瑤正要發話。
「哎呀,二姐我知道了,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意思就是只讀書卻不思考,就會迷惑而無所適從;只空想卻不讀書,就會對自己有害是嗎?就像那些酸腐讀書一樣,嘴上嘮叨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實際上卻成天做著白日夢,幻想哪天真能中個狀元來當當。」
楊靜瑤有些無奈了,她這樣被打斷說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她真會忍不住懷疑,三妹是否知道些什麼,不過看樣子又不像。
「三妹,你听我說。」
「啊二姐,對不起,剛剛我太認真了,有什麼事嗎?你說吧,我听著。」楊初雪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好孩子的姿態,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心中卻逐漸變冷,那麼簡單的論語,她又怎麼可能不會,其實她只是希望拖延時間,最好讓二姐不要說出口,至少這樣她還可以假裝擁有這個朋友,但是還是不行啊
罷了,反正她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雖然早就想得明白,但事到臨頭,感覺還是有些難受
「三妹,你應該也听說了,爹打算把我們許給梁公子做妾,你有什麼看法嗎?」楊靜瑤問的很認真,在她心中,三妹嫁過去未必不是一條好出路,梁公子怎麼也比知州公子好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爹的。」楊初雪淡淡一笑,一個太極打回去,她倒想看看,楊靜瑤還能說些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梁公子是京城人士,听前院的丫頭說,他長得俊朗不凡,好像文采也不錯,家中還有親戚在當官,他自己也很有本事,將來若是他跟爹有生意來往,就算嫁過去也不會吃虧。」楊靜瑤有條不紊地分析著。
「那就恭喜二姐了。」楊初雪淺淺一笑,一句話把她堵回去,若不是知道二叔不安好心,只憑二姐分析這話,你別說,還真是讓人心動呢。
楊靜瑤被噎住了,心中有些焦急起來,三妹怎就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我知道妹妹曾和大姐爭過夫婿,如今梁公子不比大姐夫差,三妹若是願意,明日我就去和爹爹說,把你許配給梁公子,你看可好?」
楊初雪愣了一下,她還以為楊靜瑤會讓自己去說呢,不過若是她去說的話,肯定會先跟香姨娘備報。
心念一轉,楊初雪便想通了原委,香姨娘那麼聰明的人兒,如果她先跟備報,楊靜瑤的算盤恐怕會打空吧
「長幼有序,妹妹怎好搶在姐姐前面。」楊初雪慢悠悠地說道,心中對二姐的心思細膩很是嘆服。
「自家姐妹,哪來那麼多講究,再說現在也只是定親,離出嫁的日子還早呢。」楊靜瑤心中一喜,只以為她已經答應。
楊初雪冷冷一笑,掩住眸中的諷刺︰「可是我不想嫁給梁公子,我現在年紀還小,還想多陪娘幾年。」
「定了親也可以陪啊,又不是馬上就嫁」人字還沒說完,楊靜瑤話語忽然頓住,這才發現妹妹的神色不對,焦急的心情逐漸冷卻下來,淡淡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根本不想嫁人對不對?」
楊初雪自嘲地一笑,心情卻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看著二姐陰晴不定的臉色,只覺得自己之前挺無聊的,忠誠,果然只是因為背叛籌碼不夠,原來溫柔似水的女子也會變臉,善良的人們也會黑心,連二姐這樣的人都會為了利益把妹妹往火坑里推,她究竟在糾結些什麼呢,為了不相干的人,還當真不值得。
「我從沒說過想嫁人。」楊初雪指出她話語里的病句,楊靜瑤臉色冷了下來,閉目沉思了一會兒,語調平靜而溫柔︰「三妹若是不想嫁人就算了,又何苦和我繞彎子。」
楊初雪嘆了口氣,說實話,對于這位二姐,她還是很佩服的,到了此時此刻竟然還想著粉飾太平,不過跟她的想法也算是不謀而合,畢竟以後還要住在一個屋檐下,誰也不想把臉皮撕破,笑了笑,說︰「嫁人這種事,女兒家哪能掛到嘴邊。」
「既然妹妹不願,那我就回去了,三妹保重。」楊靜瑤淡淡地說完,也不久留,轉身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們都是聰明人,又何須把話說得太明白,只是她們都知道,有些東西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