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妾 第四章 份例

作者 ︰ 輕影

宴席上的人多數已經坐定,王爺一句話,大伙兒都得跟著起身挪位置。

廳上除王爺夫婦在正中座南面北而坐,余人均依身份長幼朝東西兩側對坐之。如今要給白姨娘母女再安排個坐席,卻一時令管事嬤嬤有些犯難。按說白姨娘在府里的身份只是姨娘,不及王妃和如夫人,可依她們母女的受寵程度,卻是幾位夫人都及不上的。

好在這嬤嬤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是個機靈的,悄悄退出去找了王妃過來。王爺本欲將白姨娘母女的坐席置于王妃下首,但白姨娘推辭幾句,依舊只是坐在三位如夫人的下首,卻是眾位姨娘中位份最高的位置。余人雖心有不甘,但此事有王爺先前發了火,自然不敢多語。

魚兒在一旁安靜的听完,便跟著白姨娘待王爺落座後坐到了新坐席處。面上仍是一副孩童的懵懂與乖順,心內的疑惑卻又增一分。看王爺的態度,分明是十分看重白姨娘母女,甚至是帶著幾分恭敬。而這樣的態度在周圍人看來,如此對待一個妾室卻不像是寵愛更像是疏離。不管從哪一層來說,現在這個身子的身份,實在是蹊蹺的很啊。

「魚兒妹妹!」一扭頭,正好對上沈涵一張笑靨如花的臉。沈涵的生母雖是姨娘且已不受寵,但到底是王妃的陪嫁媵妾,地位在其他姨娘之上,剛才一番調動,沈涵的位置便正好魚兒是挨著的了。

「涵姐姐。」魚兒規規矩矩的回應道,既不過分熱切,也不算是冷淡。按說這個身子原來恐怕是同沈涵極其要好的,魚兒卻是做不來和某個人特別親熱的事來,即使她對上輩子的事情幾乎都想不起來了,但依然覺得應該沒有什麼人值得她去格外的親近。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一個並不算太過熟識,甚至是只見過幾面的沈涵。

不過此時宴席上人多眼雜,魚兒這番規矩的舉動並未讓沈涵另作他想,只是覺得魚兒太過拘謹了些。這是在家里,又是過年,誰會苛責那些規矩上的事兒啊。別說他們這些主子了,就算是個下人們今天行事略松泛些,只要不出什麼岔子,上頭也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你今天這身打扮倒是好看」,沈涵笑嘻嘻的伸手模模魚兒的衣料,感嘆道︰「這還是內造的呢!今年的新衣裳,四套里頭也就一套是用內造的料子做的,我娘舍不得,讓我明兒個初一再上身,沒想到你卻這會兒就穿來了。」她不知魚兒的衣服料子要比別人好一些,只道是她們幾個庶出的姑娘是一樣的。「不過這銀紅你穿著比誰都好看,小時候我也想穿這樣的,可是上身就顯得太過老成了,以後就再也不敢做了,我娘只說是浪費了好料子。」

開宴吉時未到,邊上白姨娘也正與來搭訕的人聊著,魚兒便同沈涵從衣服首飾聊到胭脂水粉等物。

「听說最近你都不用那些個香料了,衣服不燻,連屋里的香爐都成了擺設,倒是便宜了那些個丫頭婆子。」

「許是前些日子吃藥吃怕了,見著有味兒的東西就心里就發怵,只怕過段時間就好了。反正是我份例里的東西,平時我也沒個物件兒打賞,這些也就罷了。」魚兒說著,只見面前一陣香風拂過,便過來一個大紅色的身影。

「父親,母親!」沈雁一邊笑著一邊朝里走。她今天穿的是身正紅曲裾深衣,外面一件同色瓖著花邊的大褂,上頭一團牡丹花好不艷麗。配上她頭上的金釵,頂上一大顆東珠更是熠熠生輝。

「她明年就及笄了,母親給她找了幾個繡娘幫著給她繡嫁妝,沒想到她都這麼快就用上了。」沈涵這話說的酸溜溜的。不過沈雁是王府嫡女,這樣的身份花上個幾年來準備嫁妝並不鮮見,何況那些繡活兒本就最費時費力。

「怎麼來得這般晚,你父親都早已經到了好一會兒了你才來?」王妃雖是嗔怪,口氣卻十分慈愛,全沒有前幾天在冷月苑教訓魚兒時那般冷酷得慎人。

「女兒管家以來頭一次踫到這樣的宴席,不放心廚房那邊,所以剛才又去看了一回。沒想到一不留神就晚了,父親母親莫怪。」沈雁一邊說著,一邊撒嬌似的對著王爺福了福。

王爺笑容暖暖的,對著這個女兒絲毫不見半分嚴厲之色,只揮揮手道,「行了,知道我們的雁兒如今能干著呢!還不快來坐下,就等你一個人了。」

沈雁依言笑眯眯在王妃身邊的空座上坐了,得意的眼神朝沈涵和魚兒這邊一瞄,極盡挑釁。

「哼!」沈涵忍不住低低哼了一聲,「不就是管兩天家麼,有什麼好了不起的,瞧她那個樣子。」自從王妃被禁足後,王爺突然提出讓沈雁學著管家。魚兒看來這不過是打一棒給個棗子的內院權衡之計而已,可沈涵卻覺得十分不平。

「涵姐姐少說兩句吧,要是讓別人听到又有是非。」魚兒小心地朝旁邊看看,好在已經開宴,周圍並不似平常用餐時那般安靜,沈涵剛才說話聲也不大,沒什麼人注意她們。「再說她是嫡女,將來嫁出去必定也是一家主母,這些自然是必學的。這也是王府的臉面不是?」

「她那麼對你,你還幫著她說話,你呀!」沈涵說著伸手在魚兒臉上羞了她一下,「你才多大,就開始想嫁人的事兒了?」

「我哪有……」魚兒假裝羞澀低下了頭,剛才的話題便也掩了過去。

說說笑笑,魚兒和沈涵言談中又將府里在席的各色人等認了七八成。原想著這除夕宴就這麼過去了,接著便是各自回院里守歲。白姨娘的院子里自然是不會再有其他人來串門了,魚兒樂的回去清閑一個晚上,明天初一一早還有得忙呢。

不想臨近結束,沈雁卻端著酒杯過來與幾個姐妹們互相敬酒說笑了。

說是敬酒其實也就是個由頭罷了,借著機會姐妹們說說話聯絡聯絡感情才是真的。三個如夫人十幾個姨娘還有人數還未確定的侍妾們生的庶出的子女還真不少,除了男孩子們的席面在屏風那邊,另有一兩個女孩子已經嫁人以外,這邊還圍了七八個人。不管和沈雁的感情是真好還是假好,這面上的關系還是得維持著的,就連沈涵剛才在私下還嘟嘟囔囔的,現在也得換上一張笑臉。畢竟她們的將來,還是人家主母一句話的事情.

閨中女子的話題左右不過是吃的穿的戴的抹的,嘰嘰喳喳的一圈下來不知怎麼的又扯到了魚兒最近不用燻香的事兒上頭。魚兒不禁有些暗自惱火,這不用香料礙著她們什麼了,真是無聊至極。

斜眼瞥見沈雁眼神一亮,仿佛是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興奮起來。沈荷回家過年去了,這幾天她還真覺得失了臂膀一般,什麼事都得自己想上好久才有主意。

看大家都在討論魚兒的事,有小的說府里官中份例的香味道不好需要自己另去買的,也有說年紀稍大些的說最近份例里的香不比以前的好了,沈涵淡淡點點頭,道︰「我以前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如今看我們姐妹幾個表面上過得風風光光的,可是一看賬目啊,其實這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呢。每一處用度都要細細算計一遍,總不能讓府里入不敷出不是。可每年總會冒出一兩件意料之外的要花費銀子的事兒來,這可不得從小處一點一點摳著省下來去補那個虧空。可真真是不容易吶。」

見听的人中有人點頭贊同,沈雁便接著話鋒一轉︰「不說別的,單說我們姐妹每月的份例銀子每人三兩,另有脂粉香料澡豆等物也都是要花錢的,還有各人四季的衣物,頭上戴的花,應季的瓜果糕點之類,零零總總這麼算下來,一年還真要花費不少銀子。我原本想著過完年就同母親說說,這上頭可有些重復的不用的要減免,這會正好說起這事兒,不如就今兒在這里當著眾位的面說了吧,免得有人覺得我做事藏私。依我看,比如這魚兒妹妹如今病了一場便不用那些個香料了,不如就將她份例里那一項減了罷。」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都安靜下來。這減免份例,要不是家道艱難或是要為長輩祈福等事才會施行。若是單見某個人的,那就多半是這人犯了錯受了貶斥。現在沈雁只以魚兒不用香料為名就要減她的份例,擺明了就是要當著大伙兒的面給她難堪,拿她做個 子給自己在府里立威。不過既然這事情沒到自己頭上,眾人也就凝神屏息不出聲了。

王爺夫婦見女孩子們那邊突然安靜下來,都不由的放下杯箸向這邊看。早有王妃的貼身嬤嬤將那邊的話小聲在她耳邊復述了遍,王妃有些心急想過去替女兒解圍,這丫頭真是太性急了些,也不看看今天這是什麼場合就要向人發難。

「行了,你先坐著罷。」王爺突然使了個眼神攔住了她,「孩子們的事情就讓她們自己去折騰,我們冒然插手不要又弄得和上次那樣,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說到之前那件事,王妃不由得臉上一豫,李嬤嬤還在床上躺著呢,她自己也仍是禁足當中。心里嘆口氣,只覺得堵得慌,卻又不能在臉上帶出來,只得訕訕的笑笑又坐下了。

沈雁欺負魚兒,眾人都不說話,沈涵氣得憋不住了︰「雁姐姐這話說的,魚兒妹妹只是病了之後不用幾日,又不是以後都不用了,也犯不著為了省這一兩個月的香料弄得這麼麻煩。」

「等她用了自然給她加回去唄。」沈雁眼神里的得意之色更甚,這減掉了要不要加回去那就不由著她們說了,到時候還可以在父親面前說是自己體恤妹妹。

魚兒見她這般倒也不惱了。她原是低著頭不想參與的,不過沈雁這次欺人太甚,老虎不發威還當她是病貓了,若是今天真讓她減了份例,那以後她沈魚在這府里誰都能踩上一腳,那就不用混了。

「雁姐姐是說家里艱難麼?那些香料我現在不喜歡了,不如就給家里省點錢吧。」這個身子只有六歲,再配上魚兒天真無害的笑容更是惹人憐愛。

「魚兒,你……」沈涵听魚兒這麼說,在旁邊急的不行。

「魚兒妹妹倒是個懂事的,那就從下個月……」沈雁得逞,滿意的話還沒說完,卻見魚兒小小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可是我那點香料錢真的很少誒,就算攢上幾年也不夠雁姐姐去辦那些個大事。剛才姐姐說不用的就可以減掉,不如我們多找找可以減的地方吧。對了,今天姐姐身上用的就不是份例里的香,頭上戴的也不是。要不我們一起減吧,那樣省下的銀子就多了。雁姐姐,你說我的主意好不好?」魚兒邊說邊去拉著沈雁的手晃啊晃,其實這話說完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惡寒,渾身起雞皮疙瘩。

裝小孩子賣萌果然比直接拉下臉來和人對質還難,要不是這個身子年紀太小,若是真的與沈雁針鋒相對會被人當成妖怪,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你……」沈雁厭惡的甩開她的手,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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