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你要是听不懂也沒關系,就當是听了個故事。」莫王淡淡地笑著,感覺……就像和煦的陽光一樣。
魚兒乖順的點點頭,听莫王把話說下去。
「你小時候,跟著你娘住在外面。雖然皇兄也派了些人手照應著,可你們母女兩個,終究門庭太單薄了些。這里離京城太遠了,你們在別院的日常的供給都是從王府里過。有時候我怕下人們克扣的太厲害,也會自己去看看,所以安然她一直都有些誤會。」莫王這話可比白姨娘直接多了,現在魚兒可以肯定,這身體的生父,就是金鑾殿上坐著的那位。
安然是莫王妃的閨名,魚兒還是第一次听莫王這麼叫自己的妻子,可她一點也覺不出莫王和王妃之間有多親近的意思。而且直到現在,王妃也不知道魚兒並不是莫王的女兒。
現在的莫王妃其實是繼室,之前的王妃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個哥兒,听說十分體弱。沒多久,林貴妃也就是現在的林太後做主,令莫王迎娶自己娘家佷女林氏。這林安然進門後第二年就給莫王生下了沈雁,之後卻再也沒有動靜了。而之前王妃留下的那個哥兒,好不容易長到三歲,忽然就因一場風寒夭折了。
現在莫王府雖然有好幾個男孩兒,可都是庶出,莫王也看不出到底對哪個兒子更看重些,世子之位一直懸而未決。
「那後來,為什麼……」魚兒斟酌著,還是問了出來,沒想到只說了半句,就被莫王猜到了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問,後來為什麼會把你們母女接進王府?」魚兒點點頭,莫王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因為你娘想要為你討個出身。你一年年的大了,若是一直住在別院里,將來可怎麼說個好人家呢?」
「你娘等了這麼多年,早已死了心了,她知道皇嫂絕對不會允她入宮。在王府做個掛名的姨娘,雖然也不是什麼好名聲,但對你而言,王府庶女總比原先要好得多。不過皇兄,可真是舍不得你這個女兒啊……」在外面白姨娘就是未婚先孕,魚兒擺明了就是私生女,以後大了當然難議親。不過現在也沒好到哪里去,皇帝不肯把她送給莫王,可也沒說接回去就一定會認她啊。這不還是個私生女!而且在宮里當一個礙眼的私生女比在王府里,危險程度絕對翻番。
對過去的事情,莫王說的不多,魚兒也聰明的沒有多嘴問下去。其實要問,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做弟弟的對哥哥房里的那些事,又能知道多少?
「你娘一直在外面,對宮里的事不甚了解。皇兄對你們母女雖有虧欠之情,但他在前朝,後宮之事多有顧及不到。雁兒涵兒她們不可能在宮里久留,你一個人須要謹慎行事。母後現在年紀大了,不再管後宮庶務,但她是個要強的性子,就連皇兄平常也要順著她幾分。皇嫂母儀天下,行事歷來恭順大方。你去了以後莫要再像小時候使性子,只要你听話些,她也不會為難與你。」
莫王這話往白了說就是,太後雖然老了名義上把權給了皇後,可實際上大事還捏在自己手里呢,連皇帝也得听她的。皇後那邊你得乖乖的討好她,今後終生大事可還得看人家心情!至于雁涵荷三個,不管要不要跟著昭菁帝姬去和親,那都得嫁人,所以你以後一個人在宮里要小心點兒。
「多謝王爺教誨,魚兒都記住了。」這句感謝,魚兒是發自內心的。雖說莫王前邊說的那些可能有片面之處,但後面的告誡卻是真心為她好。若原來的沈魚沒有換芯子,只要記住抱緊皇後的大腿,不要觸太後的逆鱗,到了宮里應該是能混個比較太平的日子。
「記住了就好。」莫王說完,也拿出一個扁盒子。好吧,銀票!魚兒打開蓋子數一數,都是千兩大票,不多不少正好三萬兩。王爺級別的出手可真大方,這莫王不僅代自家老哥照顧小妾,還得給佷女貼體己銀子。
「這是皇兄令人送來的。宮里不比王府,你好好收著,不要告訴旁人。這是給你傍身的銀子,知道嗎?」
呃……那個沒見過面的爹,想得還真周到。魚兒將盒子蓋起來,卻不肯放進懷里,狀似有些猶豫,「王爺,我想給我娘留一些。」
這次無論是莫王還是白姨娘,都知道她這次進宮,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所以白姨娘前些天把所有的體己銀子都給了她,魚兒好說歹說才留下一千兩。可現在她如果真的一去不回,那往後白姨娘萬一遇到什麼事,那一千兩在民間是個大數目,可在皇家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傻孩子!」莫王笑著嘆了口氣,「難為你是個孝順的。你娘那里皇兄自有安排,再說王府里也不差一兩個人的嚼用。你們娘倆以前是怎麼過的,你娘以後也怎麼過,放心罷。」
話已至此,想來?帝對白姨娘已另有安排,魚兒再問就逾越了,便低頭將銀票收好。
原想依沈雁等人,給莫王磕個頭告別,但莫王忙的起身將魚兒扶住了,拒不肯受。其實說來,莫王乃是魚兒的叔父,這些年來恩同養父,也當得起她的大禮,但恐怕還是顧及上頭那位,恐今日受了禮,他日便成了某些人的把柄。因此魚兒便恭敬的行了一個蹲禮,算是別過。
三日後便是二月廿六,春分的前兩日,宜出行。
莫王府里眾人不到五更便都起身開始忙碌。大件的行李是前一日就已裝車完畢的,今日一早只需把隨身的小包袱帶上即可。
白姨娘同魚兒一起用過早點,默默地牽著她的手到正院,正式向王爺王妃道別。
今日眾人都按品大妝,連來送行的沈蝶等人也穿上了郡主朝服。魚兒雖無品級,但也換了一身顏色鮮亮的新衣,即使身形矮小,她姣好的容貌也在一眾女眷中顯得分外醒目。
沈雁、沈涵兩個眼楮腫得再厚的妝粉也蓋不住,可見是這兩天沒少哭。這邊王妃動動嘴唇,離別之語還未出口,兩人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直把臉上的妝都哭花了。沈荷只跟在後面拿帕子按眼角,不知道是真哭還是假哭。王妃同黃氏見狀,也忍不住抹淚,府中眾姬妾便都跟著拿帕子擦眼楮,正院里一時滿是啜泣之聲。
魚兒沒哭,縱然心里有些傷感,但多半是因為想到白姨娘今後的處境,有些放心不下。那邊又是哭又是勸的,一時半會兒也消停不了,她便悄悄隱于人後躲會兒清靜。誰知她剛退出來,便見沈蝶也跟出來了。
沈蝶到底年紀小,要她裝哭她也裝不來,她同那幾個大的感情又不是很親近,哪能傷心到哭出來的程度。不過魚兒就不同了,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人,轉眼就要走了。
「魚兒姐姐,你真的像他們說的,走了就不回來了麼?」沈蝶拉著魚兒的手,搖來搖去不願意放開。好像她一放手,魚兒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我也不知道呢。」魚兒不想騙人,說什麼很快就會回來之類的話。走便走了,忘記一個剛剛結識的朋友很快,但若是盼著一個人,要想忘記那就難了。
「這樣哦,那以後又沒人陪我玩了。」沈蝶有點兒失望,其實最近魚兒很忙,也很少有和她說話時間,「那我把這個送給姐姐吧,姐姐看到這個,就會想起我來了。」
沈蝶在身上模索了下,大概是後悔今天沒帶可以送人的物件出來,最後還是咬咬嘴唇從頭上摘下一個蝴蝶發飾來。這個發飾做得十分精巧,蝴蝶翅膀是活動的,戴在發間時蝴蝶翅膀會隨著行走的腳步上下顫動,再配上別的鮮花發飾,仿若真的飛在花間的蝴蝶。
魚兒還是第一次收到那麼小的孩子送給自己的禮物,知道不能拒絕讓沈蝶失望,便笑著欣然收下了。想想又從自己頭發上取下那個雙魚發飾遞給沈蝶,將這個蝴蝶別了上去。
沈蝶高興的接過來,也學著魚兒將發飾別在發髻上。
這邊小姐妹交換完信物,那里眾人話別也差不多已近尾聲。魚兒和沈蝶忙得又悄悄站了回去。
沈雁沈涵沈荷重新又當著眾人給莫王和莫王妃磕頭拜別。因莫王不肯受魚兒的大禮,因此今日魚兒也只是像那天晚上一樣,給莫王和莫王妃屈身行禮而已。王妃看她不但不磕頭,連跪都不肯跪,臉色頓時有些不好,但當著宮里人的面,到底還是沒發作。
于是眾女眷將她們四人送至二門,而王府護送的家丁並宮里派來的侍衛,俱在大門外與車隊一起等候。
白姨娘松開魚兒的手,抬手將魚兒掉落的一絲劉海撩至耳後。她也看見了魚兒頭上新換的蝴蝶發飾,又扭頭看看不遠處滿臉不舍的沈蝶,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去罷。到了那邊,要听你父親的話。」
「娘,我走……」魚兒走字還未說完,白姨娘突然臉色蒼白,身子一軟,竟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