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魚兒下意識間騰地站起來,厲聲問道。
窗外有個白色的身影立了起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時也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見那人應該是個男子,且身量並不很高。
小晴手里的空藥碗,「 當」一聲落在地上,也不知是被外頭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嚇的,還是被魚兒從未有過的厲色驚的。
「小姐……」小晴終于回過神來,喃喃的叫了一句,輕手輕腳的往魚兒身邊靠。他們既然包下了驛站,那麼驛站門口應該會有隨行的侍衛把手,絕對不可能會放陌生男子進來。這人是怎麼進來的,蹲在她們的窗子底下,可有歹意?
魚兒拉過小晴,又隨手取了燈盞拿在手里向前走了兩步,舉燈照了照,「怎麼是你?」
「你還問我?我還沒問你們干嘛往窗子外面倒熱水呢!」窗外的少年掏出一塊帕子擦臉,然後狐疑的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發現味道不對。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半邊衣衫全被藥汁染成了黑褐色,頓時氣得更加跳腳。「你生病了不喝藥,還往人家頭上倒。你看看,現在叫爺怎麼見人?」
「我生不生病喝不喝藥不用你管,你先說你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會在窗戶底下听牆角?」魚兒板著臉,冷聲道,「你可知道覬覦宗室女子,該當何罪?」
這家伙,自從在玉佛寺踫到後,魚兒就總覺得此人有些奇怪,沒想到他竟然一路跟來了。而且听他口氣,不是出自權貴人家就是紈褲子弟。
「覬覦……就你?」少年目光在魚兒胸前轉了一圈,「爺就住在隔壁院子里,到花園里轉轉不可以嗎?」
住在隔壁?魚兒頓時有些狐疑,整個驛站都包下來了,怎麼還會住別的客人呢。可若是那家伙不是真的住在這里,恐怕早就被守門的侍衛趕出去了吧。
剛想再問幾句,就听門外有人敲門,管事嬤嬤聲音不溫不火,「剛听見魚姑娘房里有杯盤落地的聲響,可要奴婢們進來幫忙收拾?」
「啊,沒什麼。」小晴已經回過神來,「剛才小姐喝藥嗆著了,失手摔了藥碗。我已經收拾了,沒什麼大事。」雖然那人並未做逾禮舉動,自家小姐年歲也還小,可窗戶外面突然來了陌生男子,這事傳出去還是于名聲有礙。
剛說完,兩人回頭,就見窗外已經空無一人。暮色籠罩下,外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關好窗戶上完插銷,小晴猶有些驚魂不定,小聲在魚兒耳邊問︰「小姐,這人你認識?」
「不算認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那日我們去進香的時候,在玉佛寺門口策馬而來之人。」魚兒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後來走錯院子那一截。
「哦,我記起來了。」小晴恍然大悟狀。魚兒思索片刻,也貼著小晴的耳朵低語幾句,小晴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小晴打完熱水,就把消息帶回來了。這丫頭還算是有點兒本事的,如此將來進宮也可省些力了,魚兒暗自稱贊道。
「剛才我同管事嬤嬤說,小姐一直在車里屋里有些氣悶,想到花園里走走透氣,可否取些燈籠來照明。嬤嬤說今天我們到後,原本是包下驛站的,可不知怎的又住進了旁的人,驛站管事的小吏說也是貴客推辭不得。現在已經派人拿著宮里的名牌去說了,務必叫那人明日一早就搬到別處去。雖然不在這個院子,還隔著個小花園,但今晚請郡主小姐們待在屋內不要出門。」
「恩」,魚兒點點頭,道,「雖如此,我們的後窗正對著花園,今晚還是別睡死了,小心為妙。」
是夜,小晴執意不肯安睡,只將燭火挑小些,在魚兒床前榻上和衣而臥,直到黎明天色朦朧之後才囫圇睡了會兒。好在第二天不趕路,魚兒名義上又是養病,起晚些也無妨。
倒是隔壁院子里住的人,一早用過早飯後還真是搬走了,主僕二人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中午沈涵果真在那家酒樓里定了包間,姐妹兩人共乘一車,又帶了些便衣侍衛保護,直接從側門進的酒樓後院。酒樓的人各路生意都做,都是人精兒。見這架勢,自然知是嬌客,便有衣著體面的婢女相迎。
王府里的女眷不比宮中女子,莫王也沒有把女兒們都管緊了,所以沈涵在家時還是有機會換了平常貴女的衣裳,去那些招牌酒樓一飽口福的。今天這架勢,她並不陌生,徑直帶著魚兒進到包間坐下。
兩人商量一會,點了幾道招牌菜上來。說是商量,其實都是沈涵在說,魚兒在听,然後點頭說好。反正魚兒對吃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出門在外有什麼好講究的。當然,能有機會打打牙祭,那也不錯。而且今天中午吃飯,不用面對沈雁沈荷那兩個看起來讓她有點兒不舒服的人。
一時菜上齊了,沈涵只道是不須旁的人伺候,店里的婢女便都盡數退了出去,屋里只剩她們主僕四人。
「啊,終于可以放開吃個夠了!」沈涵毫無形象的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丟進嘴里,三口兩口咽下去,大呼好吃。萍兒想勸,最後想想自己主子確實是忍了好久了,最後也不過說了句「郡主,慢點吃」便罷了。
魚兒看她吃得香,也夾了一筷子嘗嘗,這味道……也不過如此吧。再嘗了其他幾樣菜,也都不過爾爾,還沒王府里的廚子做的好吃。想來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離京城也還有段路程,自然不可能有極其出色的酒樓。這里所謂的招牌菜,對吃慣了好東西的皇家子弟來說,還真是算不上什麼了。
「姐姐怕是有段日子沒吃這樣的小炒才會覺得好吃,我吃著倒還平常。」魚兒每樣都嘗了嘗,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她最近幾天胃口確實不怎麼好。
「有嗎?」沈涵吃了七八分飽才放慢了速度,听得魚兒的話,又舉著筷子夾起幾樣細細的嘗,「好像……真的是這樣誒。我也覺得沒剛開始好吃了。」
一邊的小晴和萍兒都忍著笑。其實人就是這樣,餓的時候吃什麼都香,等吃上幾口不那麼餓了,嘴里的食物就算還是剛開始那一樣,可滋味卻沒有開頭那麼好了。再說了,在府里吃飯,哪有像沈涵今天這樣,同一樣菜吃上五六筷子的,那還不得吃膩味了?
「不過說的也是,我們前些日子吃的太不成樣子了。我就算是身子好好都快吃不下去了,何況妹妹前幾天還水土不服呢。」沈涵一邊說著,一邊不知該往哪道菜下筷子了。好吧,她剛才一通胡塞,早就比平日里吃得多了,肚子飽了哪還吃得下。只是可惜這桌菜,才動了不到一半。
不過說來也是,趕路麼,中午不過隨便應付。能找到地方吃點熱的就不錯了,不然就填點點心,喝口熱水便罷,下人們都還就著涼水啃干糧呢。晚上到了驛站,吃的倒也算正餐,可不是煮的就是炖的,要不就是大雜燴似的一鍋湯。頭天還新鮮,吃到第三天就膩味了。沈涵舍不得像沈雁那樣自己掏錢加菜,這大半個月可真把她給熬壞了。
魚兒心里想著,不經意便說了出來,「出來趕路,沒頓頓都啃干糧喝白水就不錯啦。我覺得晚上能有碗熱湯就挺好。」
「噗!」沈涵剛才吃得咸了些,正抓過杯子喝茶,听到魚兒的話,差點一口茶就要噴出來,「瞧你說的!知道的便道你是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未出過遠門的千金大小姐。那不知道的,听了你這話,還以為你是整日頭在外頭跑的瘋丫頭呢!」
「是嗎?」魚兒模模頭發,笑的有點訕訕,「我也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你看那些侍衛們,可不都是這麼樣的。」
「你還和他們比?你這丫頭……」
姐妹倆吃完飯又喝了一盞茶,說笑一回。旅途的辛苦,吃不好也歇不好的,早已超過了沈涵對未來的擔心。此時她就是盼著早點可以到京城,讓她可以清清爽爽的好好洗一洗,然後踏踏實實的睡一覺。現在又是在外面,說話不方便,因此兩人倒也沒說起將來進宮以後的事。
吃完飯,沈涵令萍兒出去找店小二結賬,不想只一會兒剛才來迎她們的婢女就同萍兒一起回來了,道是她們這桌飯錢,已經有人結過了。
「結過了?」姐妹兩人一時都很困惑,沈涵搶先問了出來,「是誰替我們結的?」照理說,她們在這里根本就不認識什麼人,更不可能會有人請她們吃飯。
「是隔壁包間的一位公子。」這婢女笑著回道,「奴家也不知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不過他有吩咐,若是兩位小姐問起來,便說是一位舊識。」
舊識?魚兒和沈涵相對而視,這地方她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哪來的舊識?何況對方還是個男的。
魚兒不用說,到了這里見過的人只限于莫王府,至于之前,那麼小的孩子估計也沒機會出去認識什麼人。至于沈涵,腦子里把認識的男子都差不多想了一遍,似乎不是自己老爹叔叔伯父就只剩下兄弟了……而且這些人現在應該不會出現在這里。
這到底是誰啊,莫不是話本小說看多了,居然跑來弄這麼一出!魚兒心里有些惱火,被人盯上了,不管是不是善意的都不怎麼讓人覺得舒服。不知怎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身影,如果說要她和沈涵都見過的,勉強可以算得上故人的人,似乎只有那一個了。
不可能,魚兒隨即又把自己的猜測否定了,那家伙不會真那麼無聊吧。
「這頓飯多少銀子?」魚兒抬頭問道。
「算上茶水和包房的錢,總共二兩一錢。」
魚兒听說,便叫小晴從荷包里取了銀子放在桌上。「這頓飯錢我們自己付,你且把這邊的銀子收了,把那邊的退了吧。」
「這……那位公子都已經把錢付了,這退回去……」那婢女猶在猶豫,沈涵站起來大聲道,「怎麼退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們飯了吃了銀子也付了,要回去了。」
沈涵說完,便和魚兒一起出門登車而去。車夫剛要揮鞭出發,卻听後面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是什麼人與她們帶來的侍衛起了爭執。
「外面的是誰啊?」沈涵嘀咕一句,就要掀開車簾子看個究竟,被魚兒一把拉住了,「姐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