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什麼叫藥喂不進去了?讓她進來慢慢說。」蔡皇後面上的神情沒變,可緊緊抓在手中忘了放下的茶碗,卻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芳菲進來跪著回話︰「啟稟皇後娘娘,方才奴婢照著太醫說的法子,把藥丸用溫水泡開了,嘗過之後再喂給帝姬。可是帝姬一點兒也咽不下去,就算掰開嘴硬灌下去,也會吐出來。」
魚兒現在只要是帶點藥味的東西都不肯入口的,剛才芳菲給魚兒喂藥的時候感覺到魚兒的手輕輕地拉她的衣服下擺一下,再看她把藥全都吐出來了,死活不肯喝,便知她雖然發著熱,人還是清醒的。
只是魚兒不肯吃藥這事,對外頭一直是瞞著的,也就芳菲和魚兒自己知道,現在她當然不能和皇後實情相告。既然主子人還清醒著,卻要裝昏迷,那芳菲也就順著魚兒的意思,把這病情往重里說就是了。
「剛才喂水時不還咽得下去的嗎?」蔡皇後握著茶碗的手指又緊了幾分。
「奴婢後來也換成水試過了,還是吐出來。」芳菲嘴上是這麼說,心內卻道,想必是主子覺得嘴里的藥味難受,這是漱口來著吧。反正她是閉著眼楮也知道,自己定拿著帕子在旁邊等著,一定會幫她及時擦干淨,絕不會弄髒衣服枕頭。
藥也喂不進去了……蔡皇後的眼神突然就渙散了,臉上剛還緊繃著的表情瞬間變得松垮垮的。這副失神的模樣,連手上的茶碗掉在地上,茶水濺濕了衣擺也未察覺。
蔡皇後此時倒不是因為得知魚兒突然病重而難過,而是想起了自己早年夭折了的二兒子。記得當時那孩子早間女乃嬤嬤抱來時還是好好的,之後也是自己去太後那里請安出去了一趟,回來女乃嬤就回報說孩子發熱了。
也是這般的診不出原因來,太醫院幾位高手悉數到場會診無果,到了晚間便連女乃水藥汁都喂不進去了。蔡皇後衣不解帶守著兒子熬了兩個晚上,那個孩子終還是在第三日清早去了。
後來果然查出確是在她出去的時候,孩子是著了人家的道了。下藥的罪魁禍首被揪了出來,余人也都被處置了,可是那個孩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蔡皇後想起那個因自己疏忽而讓人鑽了空子,最後沒了的孩子,心頭的痛完全不減當年,眼角便不知不覺濕潤了。皇後一哭,伺候儷芷帝姬的人也都跟著垂頭咽嗚起來。帝姬要是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他們這些人就得跟著陪葬啊,就算不死,那也落不了好。要是發配去浣衣房那種地方,那說不定是生不如死。
太醫這會兒就更害怕了,能混到他今天這個位置,對後宮的種種陰私之事自然是不陌生的。這後宮里的女人們要是互相過不去,給哪個小主子或是有身孕的妃嬪下個藥什麼的,攪和就這里面的可都沒個好下場。若是有幸救過來了,那麼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以後便有一堆麻煩等著你;若是不幸沒救過來,那也許,就沒有以後了……
記得三年前太醫院有位德高望重的高院判,祖上幾代都是名醫,不知怎麼的就卷進後宮那些事情里頭去了。林妃母女前後腳沒了,高大人也跟著提出告老還鄉,連在太醫院共事的兒子都帶回去了。結果這人還沒回到家鄉呢,就在路上病死了,兒子便扶父靈柩還鄉。從此這在京城醫界風光了好幾代人的高家,就隨著這位高大人的死,一下子默默無聞了,再也無人提起。
「都哭什麼,這人還好好的在呢,你們這是哭給誰看?」蔡皇後收起眼淚,咬著牙對屋內眾人吼道,「那擅小兒科的太醫來了麼,來了就讓他趕快去看看魚兒。」
「回娘娘話,那人已經過去了。」現在也就許嬤嬤能回話了,其他人都低頭跪著,一個字不敢多說。
「都給本宮把嘴巴閉緊著點兒。我這鳳鸞殿里的事情,要是有人敢漏出去一個字,嗯——」蔡皇後揚聲,又看了一眼那太醫。那人早就嚇得跪下不敢起來了,此時更是磕頭如搗蒜,連聲稱是。
「行了,都該做什麼都做什麼去吧,別在這兒杵著了。」
眾人依言退下,殿內只剩下許嬤嬤在旁伺候著。她跟了皇後那麼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應該是有事要單獨吩咐她。
「去查,給本宮仔仔細細地查!」蔡皇後這話仿佛是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喘了一口氣才繼續道,「把昨晚開始在魚兒身邊伺候的人都給我關起來,一個個的分開審。魚兒用過什麼,吃過喝過什麼,偏殿里可有什麼異常,全部要問清楚。」
許嬤嬤點點頭,她現在的想法也和蔡皇後一樣,儷芷帝姬的病實在是蹊蹺的很。這個小丫頭並沒什麼背景可言,更何況馬上就要跟著昭菁嫁出去了,通共不過再不到半年時間。若是有人要對她下手,那目的就是針對蔡皇後了。
原本到了蔡皇後這把年紀,就算帝後再恩愛,但興帝也只有初一、十五這樣的日子才會來鳳鸞殿過夜。而其他和蔡皇後差不多年紀的嬪妃,早已經不侍寢了。可自從帝姬住到鳳鸞殿里,興帝時常過來看看帝姬,有時心情好在皇後這里用了晚膳,晚上就直接在娘娘這里住下了。外邊看著,倒還真是皇後因這位帝姬又多了些帝寵。
所以每次傳出興帝晚上留宿鳳鸞殿的消息,也不知道後宮有多少人要恨得絞爛帕子,咬碎銀牙。這次若真是有人對儷芷帝姬下手,那十有就是宮里新近得寵的那幾位。帝姬出了事,興帝必然遷怒于皇後,那麼最得益的也就是她們了!
「芳慧那邊,怎麼樣了?」蔡皇後緩了一口氣,又繼續問道。
「芳慧昨天來報,白日里昭菁帝姬帶著儷芷帝姬去了原來那位的住處,但是沒讓她跟進去,只在院子外頭守著,所以不知道里面到底做了什麼。所以奴婢又讓她等晚上人少的時候,再去看看,那院子里有什麼東西沒有。可是今早我遣人去看芳慧,這丫頭竟然是有些瘋癲了。」
「瘋了?」蔡皇後忍不住抬頭看這許嬤嬤。
「看起來不像是裝的,似乎是昨晚上在那院子里受了什麼驚嚇,胡言亂語的。滿口的都是嚷嚷著,林妃和原先那一位的名號,還說讓她們不要害她。奴婢看著不像樣,讓人堵了她的嘴,綁在屋里令個粗壯的婆子先看著。」
「看著倒像是真瘋了,這等事也敢如此嚷嚷出來。」蔡皇後搖搖頭,看向許嬤嬤,「還有什麼事?」看許嬤嬤的樣子,就知道她還有話要說。
「昨天儷芷帝姬從御花園回來以後,讓人去找那漿洗婆子打听原先那位的事了。照娘娘安排的,透了點消息給他們。現在那婆子奴婢也已經令人看起來了,事情前前後後奴婢都派人盯著,沒讓別的人撞見。娘娘您看,這兩個人要如何處置,還請娘娘示下。」
「看來昭菁終于耐不住了,把原先那些事告訴了那小丫頭。」蔡皇後端起新沏的茶水,喝了一口,道,「反正她們是大白天的過去的,皇上的人自然也看見了,這事無須我們多管。現在的首要是魚兒這丫頭不能有事,否則這事可不止後宮,恐怕還要牽扯到前朝。不說我們皇上,就是穆國使團那邊也不好交代。」
「至于那兩個人……這次魚兒生病,不管好壞總要處理個把人,你安排著一並處理了吧。」
蔡皇後坐著等了半天,連午覺都沒歇。下午的時候魚兒那邊的情形還是不大好,好幾個太醫守著卻商討不出個結果。藥汁還是喂不進去,米湯倒是喂進去小半碗,不過人還是沒醒過來。
雖然喂不進藥汁,但好歹還能進食總還是好的。蔡皇後只能自我安慰,魚兒到底是年歲大一些,但願能夠熬得過這一關。
興帝那邊上午就已經悄悄派人去報了,興帝雖然也著急,但此事這個時候卻不宜聲張,他自是不能親自到皇後那里探視。只能每隔一個時辰派人來問一次消息,只把那些太醫問得膽戰心驚。若是這儷芷帝姬不醒,他們的腦袋就只是暫時擱在脖子上的,隨時都可能搬家。
倒是許嬤嬤那里,已經審出些東西來了,只是也不能算是好消息罷了。
那些昨晚伺候的人,一被關起來單獨審問,便一個個的都招了。原先還想著儷芷帝姬有意幫他們掩飾,可現在帝姬居然莫名其妙的病得人事不省,眼看著就要不好,誰還敢有所隱瞞。
于是許嬤嬤把幾個人的供詞一合計,就知道這事兒不好。若說值夜的時候一個人兩個人偷懶睡著了,那還能解釋。但現在昨晚值夜的人,里里外外居然全部都睡死了,連魚兒醒過來喊他們都沒有人听見,直到魚兒錯手摔了暖壺弄出極大的聲響,才把人都弄醒了。這肯定不是他們自己睡著了,而是被人下了迷藥了!
芳華也回憶起來,帝姬剛睡下的時候,曾經叫過她,似乎是說聞著什麼燻香的味兒了。自己原是想起來察看的,可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直到听到暖壺摔碎的聲音才醒過來。
這一點更讓許嬤嬤確信,有人昨晚潛入鳳鸞殿偏殿,下了迷藥把所有人都放倒了。
可是查到吃食上頭,卻什麼問題也沒找到。魚兒的飯菜全是身邊的大宮女先嘗過的,至于後面暖壺摔了之後另倒進來的那杯水,芳華也十分謹慎,自己先喝了小半杯試過才遞給魚兒的。剩下那些水,魚兒也沒喝完,問題應該不會出在這水里。
再去查魚兒那邊是不是有迷香的痕跡,卻是什麼也沒找到,看樣子是事後有人清理過了。
這麼說,應該是有人在大家都被迷倒的時候,進到殿內在單獨在魚兒身上下了藥,然後又把迷香的灰燼等物清理了。許嬤嬤一想到這事居然是發生在鳳鸞殿這自己負責的地盤上,而且是在偏殿,離皇後的寢宮咫尺之遙,整個人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這要是此人要對付的目標是皇後,那自己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更何況,這已經是鳳鸞殿第二次有小主子被人下藥了,用的還是一樣的東西!
許嬤嬤跪著把話回完,仍覺得自己還在忍不住的發抖,反倒是蔡皇後已然十分鎮定,站起來上前一步將她攙了起來︰「女乃嬤不必過于自責,這原是防不勝防之事。唯今我也只願魚兒這次能逢凶化吉,再不要步我那可憐孩兒的後塵。」
蔡皇後說著,又覺得眼眶熱熱的,卻不肯再在人前顯露出來,忙又竭力忍住。
這邊剛說完,外頭就有人來報,儷芷帝姬身邊的邵嬤嬤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這章很長呦,我勤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