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一向不受任何人控制,唐家的事再一次印證了這條鐵律。
唐家雖然洗清了虐待工人的嫌疑,但流言遠遠沒有結束。
一些小報和網上,有人提到唐氏發家過程,含沙射影唐家當年用了不正當手段才取得今日地位。
幸好流言到此為止,沒再深入下去。
而姜淺那邊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身世被曝光,待在姜家大約只有尷尬,但唐家並沒有人站出來為他說話,更別說有一絲接納他的意思。
這還是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陷害唐氏,一環接一環,心思不可謂不縝密,不可謂不毒辣。
縱然他有值得原諒的理由,但如此心狠手辣一個人,很難讓人喜歡起來。
大眾都是善良的,雖然也寬容,但到底那些爭權奪勢離他們生活很遠。
所以姜淺在大眾眼里的形象並不好。
當然,大概姜淺也不在意別人怎麼想他。
不過他到底是姜家養子,難免會連累姜家聲譽,據秦茂得到的消息,這段時間姜淺已經從姜家老宅搬出來。
當時,秦茂只笑了一笑,沒露一絲情緒。
唐家再一次有驚無險度過難關。
不過因為這件事,姜、唐兩家皆陷入信任危機,想要復原不是一夕一朝的事。
幸而在江市,永遠不缺八卦話題,永遠不缺飯後談資。
大眾是喜新厭舊的一群,而流言遲早有一天會散去。
秦茂接到唐二姐電話的時候,他正和胡念景在喝茶。
唐二姐說晚上有宴會,她派人來接他。
想來是為慶祝唐家否極泰來。
秦茂說好,掛了電話。
胡念景听了直搖頭︰「你肯定沒讓唐二姐知道,你為唐家做了什麼。」
秦茂打笑道︰「那不重要。」
胡念景歪頭看他︰「阿茂,有時候我挺懷疑。」
「嗯?」
「你是不是隨時準備為唐家赴湯蹈火,只要唐家一出事,你就立刻跑過去?」
秦茂愕然︰「怎麼說?」
胡念景沒好氣瞪他︰「我看到的事實就是這樣。」
秦茂沉默半晌,低低道︰「二姐把我從孤兒院帶出來,若不是她,我也許早成了乞丐,也許已經死去……她給了我新的人生,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胡念景忍不住皺眉︰「阿茂,我得把我心里的話說出來。我知道唐二姐對你很好,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為了唐家把自己一輩子賠進去。」
秦茂似乎有些恍惚,低著頭沒說話。
胡念景不忍太苛責他,頓了頓,道︰「我猜姜淺肯定不會輕易放手,往後亂七八糟的事只會更多,遠遠不會結束。阿茂,假若唐家每次出事,你都不管不顧撲上去,到頭來受傷的還是你自己。」
他望著秦茂,微微嘆息︰「就像這次,我多擔心姜淺知道真相後,在背後害你。」
秦茂知曉胡念景是關心自己,心中不覺五味雜陳,又是感激,又有些隱隱的難受。
如果胡念景知道他死過一次,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
大概會不顧一切拉他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許久,他輕輕掩去眼底的酸澀,點頭道︰「念景,我記住了,你別擔心,我會注意分寸。」
晚上,秦茂到達唐家,別墅里燈火輝煌,人影走動。
宴會還沒開始,期間賓客如潮而至,整個山莊很快熱鬧起來。
這次唐氏有驚無險,原本避之不及的達官顯貴,又開始與唐家來往。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得體的笑,仿佛這段時間對唐家的冷漠都只是旁人的虛幻。
這個圈子就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上不了位的有錢人。
秦茂無意再看這些人虛與委蛇,和唐父唐母打過招呼,便去二樓見唐二姐。
唐二姐仍在梳妝,看到秦茂,她立刻笑起來,擺擺手,讓屋內的化妝師、服裝師們都離開。
秦茂笑著贊美︰「二姐一定是今晚宴會的焦點。」
唐二姐笑眼睨他︰「你什麼時候學會說奉承話。」
秦茂笑道︰「絕對是肺腑之言。」
唐二姐搖搖頭,好笑地仔細打量他片刻,見他神色不錯,暗暗點頭,道︰「阿茂,你過來,二姐有話跟你說。」
秦茂來之前,便猜到唐二姐大約有事,這會也不覺得意外,乖巧地坐到旁邊。
唐二姐嘆口氣,道︰「阿茂,你姐夫又來電話了。」
秦茂露出疑惑表情。
唐二姐道︰「這段時間他總在催我,寶寶才兩個多月,我卻不在身邊,對寶寶不好。」
秦茂點頭,表示理解。
他略一想,就猜到唐二姐丈夫的用意,想來她丈夫也只是拿孩子做借口,最終目的是讓唐二姐離開這個是非地。
唐家的事頗為棘手,難保下一刻不會出現更大的事。
對唐二姐來說,回美國不能不說是一個好選擇。
而唐二姐這樣聰明的人,肯定早猜到她丈夫的用意。
所以她才猶豫不決。
秦茂識趣地沒說話。
唐二姐靜默了會,緩緩道︰「阿茂,我打算過幾天回那邊去。」
秦茂點點頭。
唐二姐笑道︰「表情別這麼沉重,二姐只是回去照顧你佷兒。」
秦茂笑笑,依舊緘默不語。
唐二姐看他一陣,轉了話題︰「你最近和姜言墨怎麼樣?」
她似乎很關注秦茂的感情,每次都問這個。
秦茂想了想︰「很久沒見他了。」
唐二姐狐疑地看他︰「吵架了?」
秦茂再想了想,如實道︰「比吵架嚴重。」
這個回答讓唐二姐頗覺意外,她不動聲色觀察秦茂臉色,猜測道︰「分手了?」
「嗯。」秦茂不打算隱瞞。
唐二姐愣了愣,神色復雜地看他︰「要不要和二姐說說原因?」
秦茂搖搖頭,並不打算多說。
唐二姐也不勉強他,皺眉沉吟了會,道︰「唐氏接二連三被陷害,我以為再沒有翻身的余地,但不知道是誰好心,把真相找出來,並且公布于眾……我很感激那個人,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當面重謝他。」
她目光若有似無落在秦茂臉上,卻是閑聊的語氣。
秦茂神色如常︰「我明白二姐的意思。」
再無多的言辭,唐二姐微不可聞地嘆口氣︰「阿茂,不瞞你說,我以為是姜二少在暗中幫忙。」
秦茂嘴唇微抿,沒接話。
唐二姐也沉默起來,心里閃過一抹愧疚。
原本這個孩子就沉靜得很,現在顯得更加沉默了。
她不禁問,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秦茂低著頭,仿佛正陷入沉思,根本沒注意到唐二姐表情。
唐二姐咬咬牙,勸慰道︰「阿茂,如果姜二少對你好,不要輕易放棄,男人難免犯錯……」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住了口,因為她看到秦茂抬起頭,正一眨不眨地看她。
他深黑的眸子仿佛沒有底,沒有盡頭。
唐二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而她又對這個一向乖巧听話的弟弟做了什麼,她閉了閉眼楮,再睜開眼時,目光里多了份歉意。
她柔聲道︰「是二姐多話了,阿茂你自己心里有計較就行,二姐最希望的還是你過得開心。」
秦茂在唐二姐說話時就斂了目光,聞言淺淺而笑︰「謝謝二姐。」
兩人相攜下樓,唐家唯一的兒子唐品夏不在國內,秦茂這個養子便成了矚目的焦點。
隨唐二姐敬完一圈酒,秦茂有些微醺,緩步在花園,想吹風醒醒酒。
此時已是深秋,夜風寒冷,萬物淒淒。
秦茂裹緊身上的衣服,想著宴會上的事。
這次宴會,姜家當然是座上嘉賓。
不管是基于唐二姐以為姜言墨幫了他們,還是做個樣子給外人看,亦或是迫于權勢,總之唐家斷不敢怠慢姜家人。
此次來的是姜言墨和姜家三少爺。
姜三少這幾年在官場混得風生水起,呼聲甚囂塵上,大有超越江老爺子的趨勢,唐家借機拉攏他也在預料當中。
讓秦茂意外的是,竟然沒看到姜家大少。
他忽而想起,姜大少還在溫哥華。
姜言墨隨他大哥出國,後來姜言墨回來了,姜大少卻一直留在那邊。
秦茂攸地皺起眉,如果他沒記錯,這年初冬,也就是一個月以後,姜大少會帶著他的舊情人回來,然後急不可待地和于秦朗離婚。
怎麼姜家人個個都像混蛋。
秦茂暗暗嘆氣,不知道是為于秦朗,還是為他自己。
姜言墨站在樹下,默默望著秦茂背影,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卻不敢上前。
剛剛見秦茂一個人離開,沒過多久,他便跟了出來。
只是青年落寞的身影,讓他內心揪痛,更害怕貿然過去,而驚動了對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茂轉過身,赫然望見不遠處隱在黑暗里的人。
秦茂一眼就認出是誰。
因為那人背對著燈光,秦茂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秦茂頓了頓,緩緩走過去,緩緩與男人錯身而過。
那天兩人談過後,秦茂再沒見過姜言墨。
姜言墨倒是天天去他樓下報道,但秦茂實在不願見這個人,每次都避開了。
他甚至為此買了輛車,自己開車上下班。
夜里風涼,秦茂不由加快腳步。
但在他和姜言墨錯身時,被姜言墨一把拉住了。
「寶寶……」姜言墨有些艱難地開口。
他也是沒辦法了,秦茂一直避而不見,他每天都在煎熬。
在姜淺這個問題上,他確實想得太美好,以為重來一次,他能有機會讓每個人都得以善終。
說到底,是他不忍心看身邊的人走向歧路。
但顯然他錯了,這世上並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他也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
他現在只清楚,若是有天必須取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面前這個人。
但顯然青年已經傷了心,無論如何也不與他交集。
他自然有千萬種辦法迫使青年面對他。
但那些的方法,只會將青年的心越推越遠,他哪里敢冒險?
更何況他是如此地害怕,害怕傷到這個寶貝。
秦茂回過頭,不想和姜言墨裝熟絡,淡淡道︰「姜總,請你放開。」
姜言墨苦笑,手下力道卻不敢放松絲毫。
「別躲著我,寶寶。」他哀求。
秦茂皺眉,老老實實地說︰「我現在最不想見到你。」
這次換成他背對著燈光,姜言墨微微眯起眼楮,似乎要將他看清楚。
秦茂掙動手臂,就好像踫到了可怕病毒,又像遇見了猛獸,想要迫不及待地避開。
姜言墨只覺胸口窒息,好一會,才放軟了聲音︰「好,我們回大廳。外面冷,別凍著了。」
他拽著秦茂,始終不曾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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