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衛希顏抓住青藤,清瘦的身子在半山雲霧中如猿猴般敏捷攀躍。
受阿寶娘囑托陪同上山的九卓站在崖頂看得心驚肉跳,不時大喊提醒︰「阿寶,小心!」
衛希顏伸手摘下峭壁夾縫中生長的七葉草,放入背後竹簍,加上先前采到的八藤黃,醫治阿寶娘的兩味主藥都已找到,可以回去了。
「阿卓,我們回村!」輕盈的身影抓住藤條蹭蹭幾下便登上崖頂。
九卓松口長氣,這一路上他沒少被衛希顏驚嚇,但阿寶敏捷的身手更讓他贊嘆羨慕︰「阿寶,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你上次究竟是怎麼摔倒我的?」
衛希顏笑眯眯道︰「阿卓,你要是在森林中獨自求生一個月,你會比我更厲害。動物生死撕斗的場面能學到很多,獅虎捕食的技巧雖然簡單卻很實用。」
九卓性情忠厚,對這番話深信不疑,不由嘆道︰「阿寶,你真聰明,光看野獸打架就能學到本事!我腦子有你一半靈光就好了,多打些獵物,大伙的日子就能過得更好。」
聞言衛希顏心中一動,心想她終歸要離開靠山村,若對這青年留幾分恩惠,將來阿寶娘也好有個托付,想到這臉上笑容愈發親切,「阿卓,只要用心學,沒人學不會。回去我教你。」
「真的?」九卓興奮得幾乎跳起來,「阿寶,真是太好了!」
青年的笑容燦爛純粹。衛希顏不由感喟,簡單的笑容,卻是純粹的真誠。
回村後的日子在給阿寶娘治眼和教習格斗中度過,平凡而快樂。
衛希顏挑了一些使用器械的格斗術,並將其中致命狠絕的殺人招式去掉,避免引起麻煩,同時又做了些調整,更適合捕獵使用。
她挑了九卓和三個身手靈活的青年,將她改創的金牌獵人十八招一式一式演練給四個青年,胡言亂語是叢林求生學得。
四個年輕人被她用這些招式撂倒在地一次又一次,不由得心服口服,學會架勢後便日夜搭對苦練。
半個月後,當衛希顏考校徒弟們的功夫時,大為滿意,唯一欠缺的便是實戰運用了。
這事被族長知曉,強行逼迫兒子出手,被九卓摔倒在地後卻放聲大笑。
金牌獵人十八式立時在靠山村中風行,衛希顏的人望頓時大漲。三四十歲的壯實漢子對著她也恭敬請教,一聲聲「阿寶老師」叫得她直翻白眼。後來在她強逼下改口只叫「老師」——卻偏偏有人習慣在前面加一個「寶」,讓衛希顏更無語。
「阿娘,慢慢睜開眼楮。能看見麼?」
衛希顏解開纏繞在阿寶娘眼上的布條,左手在她眼前輕輕揮動。
「好像……看見了一點點白光……」
阿寶娘模模糊糊的視線里感覺有影影綽綽的晃動,不由抬手一模,正好抓住衛希顏的手,驚喜之下叫道︰「阿寶,你的手,阿娘看見了。」
「阿娘,您真的能看見了?」衛希顏心中激動,又揮動右手,小心翼翼地確認。
這次老人準確無誤地握住了她的手,歡喜道︰「真的,阿娘真的看見了!」
衛希顏吁口氣,這畢竟是她首次醫治眼盲,並無十足的把握,阿寶娘的答復讓她緊繃的心頓時放松下來。
「是不是還有點模糊?」
「……嗯,有一點……」
衛希顏欣然而笑,「剛開始是這樣,再吃兩副藥就完全看得清了!」
阿寶娘一臉的欣慰驕傲,「你爹爹常說,我家阿寶是最聰明的孩子。」
衛希顏啞然,大概在天下父母眼中,都是自家的孩子最聰明吧。
幾日後,當兩副藥用完,阿寶娘的眼楮睜開,已完全看得清楚了。
霎時,整個靠山村都沸騰了。
「寶老師」迅速上升為「寶先生」,取代了張郎中在村民們心中的神聖位置。
阿寶娘抱著女兒喜極而泣,「阿寶,你真了不起,和你爹爹一樣!」
衛希顏輕拍她背,心底也涌出幾分成就和滿足感。
快樂,其實很簡單!
山中不知歲月長,日子在衛希顏勤奮練武和精研醫術中飛逝而過。
轉眼,她在靠山村已度過了整整一個年頭。
衛希顏醫術日益精進,張郎中留下的醫札被她全數存入腦中消化吸收,自信出山後可以開間醫館謀生。修煉的內家真氣也有大成︰一掌拍出,能將兩人合抱的大樹齊橫折斷;一躍而起,十多米高的大樹轉瞬可上。
山村生活簡單平靜,她前生遍歷驚濤駭浪、爾虞我詐,這里的生活雖然清苦卻安寧,或許,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然而,回家依然是她心中唯一的執念!
妹妹希文讓她牽掛不已。姐妹倆相依為命二十多年,血肉交融,一朝分開真是不習慣,渀佛心里空了一角,空落落的著不到邊。
她知道希文活著,但希文卻不知她還活著,失去生命相依的親人該有多痛!一想到希文會因失去姐姐而撕心裂肺的痛,她的心髒便也痛楚難抑。
無數次舉步欲離去卻被阿寶娘的慈愛牽絆。多年的黑暗穿行早讓她心硬如鐵,但自幼失親的心底對母愛竟是那般渴望,讓她堅硬的心也不由微微裂開一道縫,一度為那張皺紋密布的蒼老面容和風中飄搖的白發而憐惜——就這樣,離去的腳步一次次提起又放下。
日子在猶豫中又過了半年,對回家的渴望終于讓她堅定心志,做離去前的準備。
她開始修繕房屋、添打家具、儲備糧食腌肉,務必要讓老人在她離開後衣食無憂。
其後,她又略施小計讓九卓認老人為義母。有了族長家的照顧,她走後老人便有了依靠。
一切準備停當後,唯一的難題是怎樣找個借口向老人說下山?
正在她犯難時,一個意外降下來一個機會。
衛希顏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陷到一個如此尷尬的場景。
青年漲紅著臉,手腳局促不安,眼神卻異常堅定。
「阿寶,我要和你決斗!」
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九卓拉到山林,然後突然听到青年口中吐出她教的新詞,一時不禁啼笑皆非,戲謔道︰「好吧,我尊敬的騎士,請給我一個決斗的理由!」
「理由?我……我……」九卓憋了半天,還是只蹦出那句話,「總之……我就是要和向你決斗!」
衛希顏被這一根筋的樸直青年鬧得無語,突然頭一側向林里喝道︰「誰?出來!」
片刻沉寂,樹葉「嘩啦「一聲被大力撥開,一個粉面大眼的俏麗少女沖出來,劈頭蓋腦對著九卓就是一通叫嚷︰「我就喜歡他!你打贏了我還是喜歡!」說完看也不看衛希顏一眼,臉紅紅地跑出林子。
九卓呆立在地,手中木棍「當」一聲掉落在地,紅潤的臉漸漸發白,慢慢蹲子,「完了!我做什麼都沒用!」青年居然捶地號啕大哭。
衛希顏看見少女阿香沖出來的剎那突然明白了。
靠山村的一枝花,和勇敢的第一獵人,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誰料到這俏麗可愛的一朵小花居然喜歡上了她這個西貝貨!
這都什麼事呀!衛希顏無語望天。
但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事情總得解決。
「阿寶哥哥,我喜歡你!」
月上柳梢,人約黃昏。多麼美好的約會情景。
山里少女心思坦城,喜歡與不喜歡都如水晶般透明。
「你喜歡我什麼?」衛希顏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喜歡你笑,喜歡你看天空的樣子,好像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秘密,還喜歡你知道好多九卓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小姑娘粉臉紅撲撲的可愛,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清如山泉,「阿寶哥哥和其他人都不同!」
衛希顏哈哈大笑︰「可愛的小丫頭,這是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新鮮,喜歡不等于愛。等你長大到明白什麼是愛時,你再告訴我你喜歡誰。」
「人家才不是小丫頭。我都十五了,阿娘說十五就能嫁人了!」
衛希顏眼角抽動,十五歲啊!
「我知道阿寶哥哥現在還不喜歡我。我會等,等到阿寶哥哥說喜歡我的時候!」小丫頭突然上前擁抱了衛希顏一下,紅著臉轉身跑開。
這丫頭。衛希顏苦笑,原想約阿香出來打消她的念頭,誰想竟是這個結果。
少女在勇敢做出表白後反而沒了那些羞澀,人前人後大膽地追隨衛希顏的身影。屋子髒了搶著收拾,衣服髒了搶著洗,該做飯了搶著舀起鍋鏟……
也不知是衛希顏「寶先生」的名望高還是她生得好看,阿香的爹娘竟對女兒的行為睜眼閉眼,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任由她在別人家里出出進進、跟前跟後。
更讓人無語的是,不知道阿香向九卓說了什麼,那個愣頭青居然跑來跟衛希顏說「他不爭了,只要阿香開心就好」,衛希顏真想掰開他的腦子瞧瞧怎麼長的。
就在衛希顏極度無語時,阿香的爹娘竟然請動了族長娘子上門向阿寶娘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