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 原是故人

作者 ︰ 君朝西

雷楓伸了個懶腰,抱著黑貓精神抖擻地走出房門。

院落中,清晨的明暉下,兩道人影靜靜倚躺在兩張藤椅上,映著薄日紅霞,有種說不出的默契與和諧。

少女陡然尖叫一聲︰「你們兩個,一晚上都在這里?」

衛希顏睜開雙眼,和名可秀明亮的雙眸對上,不約而同一笑,轉頭對雷楓道︰「星空如洗,夜風送爽……如此良宵啊,丫頭你可是錯過了。」

名可秀笑了笑,直身立起,眸子望向噴薄而出的紅日,「今天看來是個好日子!」眉揚間昨晚那偶然一露的脆弱已逝去無痕,清冽目光堅定自信。

「金光破霧,霞染青山,這山谷錦繡晨景,讓人觀之心怡,也不枉了我倆院中露宿一夜。」衛希顏雙臂伸展站起身來,秀美面龐襯著霞光明輝燦爛。

雷楓瞪大眼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仍然是笑容溫和淡定自如的二人,卻給人一種不同的感覺,渀佛是……有道無形的籬笆被打破了,笑語間自然而融洽。

少女不由抹了抹眼楮,沒錯,還是這兩人!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雷楓在青谷四處游蕩,身後卻多了道若有若無的黑影。

衛希顏對那位沉厚如瀑底磐石的青年很放心,任由他跟隨在雷楓身後保護,她自個窩在房里奮筆疾書整理醫稿。

其間蕭有涯到訪幾次,均見她房門緊閉,也不打擾,和名可秀、雷楓談笑一陣後便離去。

三日後,衛希顏將厚厚兩疊書稿遞給蕭有涯,「這是家父多年的醫道心得,我略略整理成冊,希望能對大夫們有所啟示。」她草成的醫稿中有後世的醫學原理,以她的年齡寫出這些東西難免令人生疑,她便搬出衛信南這尊大佛。

蕭有涯略略翻了幾頁,不由得神情莊重,連聲贊道︰「太好了!衛兄弟!這簡直是造福百代的大德行啊!」他心情激動,不僅是因了書稿中那些閃著智慧的學識,更是為這青年不藏于私的胸襟感動,一時頓起知音之感,將這年輕人當成忘年知交,以「兄弟」平輩相稱。

「蕭先生謬贊了,希顏愧不敢當!希望這些能流傳下去,不被後人所失!」

蕭有涯眼中閃耀著洞明世事的睿智,沉吟片刻後道︰「我準備在谷內開設外醫室,挑選合適的大夫進行修習,有成效後再推廣授受,衛兄弟覺得如何?」

「蕭先生考慮得周到。」

蕭有涯慨嘆道︰「不知令尊是何等奇人,竟教出你這奇才?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一位大夫,他對醫道的見識讓我驚嘆,真巧那大夫也是姓衛。」

衛希顏心中一動,問道︰「那大夫的姓名是?」

「姓衛名信南。」

衛希顏愣了下,這世界竟如此之小?不由笑道︰「家父名諱正是上衛下信南。」

蕭有涯頓時驚訝揚眉,片刻後突然仰頭開懷大笑,重重一拍衛希顏肩頭道︰「好!好!原來是故人之子!我就說嘛,哈哈哈!這就難怪了!」

蕭在涯暢笑了一陣,想起往事又皺眉,「十年前我遇到一個醫案,想請衛大夫前來一道研討,孰料陳大夫到了青浦後卻見他的醫館已成一片荒涼之地。問了街坊里的老人才知大約在年前醫館突然發生大火,之後衛大夫就失蹤了,有人說葬生在大火中。但醫館里的其他人在大火前幾日被衛大夫放了假,避過了這一劫,我琢磨著其中或有蹊蹺,便吩咐向圓派人尋找。但很久都沒有你父親的消息,還以為遭了不測,沒想到今日竟能見到故人之子,真是讓人欣慰啊!衛兄弟,令尊現下可安好?」

「家父已逝。當年醫館大火實出有因,家父心傷下隱居山野,幾年前逝世,我遵父命走出家門,游歷四方增進見識。」

蕭有涯不疑有假,見她語焉不祥,料是當年之事另有隱情,不由為失去良友慨嘆數聲。

衛希顏不欲多談此事,扯開話題道︰「三日後的解毒之戰,蕭先生可有把握?」

蕭有涯搖頭道︰「這幾年我一直在不斷試藥,可惜沒有青色蓮衣的活毒配方,耗時甚久也不過研制出一道延遲毒性發作的藥方。」

衛希顏對青色蓮衣的毒性早有領教,當日她在桃花居酒樓取得毒血樣品,事後研究良久也不得其解。她對這位真正的醫者存著敬意,攢眉擔憂,「那個毒手藥醫既然敢以此為戰,難道他有把握?」

蕭有涯一捋胡須,笑容中竟帶著期冀,說道︰「這三十年來我和程先生切磋,也是受益非淺哪!他若真能解了青色蓮衣之毒,對醫者用藥將是一大突破。」

衛希顏油然生佩,這位醫者根本不在乎所謂的「神醫」名號,又怎會去計較輸贏?毒手藥醫多年較量輸掉的,又豈只是醫術而已!

距毒醫約戰日期還有一日,一幫二派六門除了雪山派外,所有代表已陸續到齊。

名可秀作為名花流少主少不得要和各幫各派寒喧周旋,衛希顏也被曾子盛、陳椿格等大夫纏得月兌不開身,雷楓既不喜歡對著那些幫派人物假笑,也靜不下心來坐听論醫,不到半日功夫便竄得沒了影。

衛希顏知道那黑衣青年必定跟著雷楓,便放心沉迷醫道,當走出東苑醫室時天光已去了大半。

入眼仍是滿山青翠,蔥郁秀麗。她忽然想起入谷後還未曾好生觀賞千年前的廬山真面目,難得此時獨自一人,不如趁興游玩一道再回。

她振袖順崖而上,天風拂衣襟,縹緲一身輕。

從空中望去,谷中千岩競秀,萬壑回雲,峭壁天成。踏壁騰身而上,忽見一崖拔地千尺,孤懸空中宛如蒼龍昂首,飛舞天外。

龍首上一道人影卓然挺立,紫袍玉帶,束發高冠,風動虯松,宛若龍須飄舞于那人左右,擺首俯瞰天地間如日月吞懷。

衛希顏怦然一跳,那人不正是林中的月下奇人!難道真是傳說中的紫君侯?

她心旌搖動,陡然清嘯一聲,身形直沖而上。

雲蒸霞蔚中那人立于崖首猶如神龍探海,傲游于茫茫雲海之中。

不到霎時濃霧散去,滿目青翠,崖上卻已空無一人。

衛希顏立于崖首,有一絲交臂而錯的悵然若失。

半晌,她提氣掠空而下,憑著記憶中的廬山瀑布位置,掠向香爐峰。

向南望去,東邊一道瀑流自兩峰之間奔流而出,崖窄隘束,瀑布于高空跌落水流四散,飛珠拂散如馬尾。西邊一瀑自山巔傾瀉,沿崖懸掛數百丈,如河漢落地,半灑雲天。

這景象比千年後的更壯觀!衛希顏仰望贊嘆,突見水花中一抹青影一閃而逝,不假思索,順著直覺向北追去。

水聲「轟隆」愈來愈近,听巨響似乎是另一道瀑布群。

衛希顏仔細辯認一陣,憶起眼前這座山峰應是廬山中的五老峰。

她沿澗而上,繞到五老峰背後,便見一道飛流于北面崖口懸注瀉下大盤石,如飄雲拖練,噴薄吞吐稍息,又飛瀉到巨大盤石下的第二級大盤石,碎石摧冰,珠迸玉碎,巨流再奔瀉而下,直直墜入崖底龍潭,聲音震聾欲聵。

她驀地想起當年登這五老峰時,秦瑟琳曾吟的兩句詩︰「五老峰北磋峨巔,龍泉三迭來自天。」她不由低語吟哦,目光卻盯著五老峰頂逆光而立的那道青影,語聲淹沒在轟鳴巨響的瀑布聲里。

那人卻耳尖,似听見了她的低吟,清泠泠目光射過來,聲音冷峭如冰︰「衛希顏,你跟著我做甚?」

「這話說得怪了,明明是你引我過來。」衛希顏慢悠悠飄上山,笑眯眯道,「唐青衣,你引我過來做什麼?」

逆光下青衣公子面色幽暗難明,冰冷目光居高臨下,「我只需指尖一動,這山峰上便多了一灘人血。」

衛希顏眉一揚,飄身與他立于同一水平,唇角冷笑︰「五老峰多了一灘毒血,相信這世上亦會少了一個無情公子。」

唐青衣面容冷寞如玉冠雪,眼底暗流如龍潛深海。

「唐青衣,你喜歡雷楓!」

淡淡一句話,激起逼人冷光一片。

衛希顏笑得胸有成竹,這世間,無論是千年後還是千年前,誰先動感情誰就輸了。

「可惜啊,雷楓不喜歡你……唉!」

逆光而立的人影似乎一僵。片刻,淡漠語氣似隱藏著冷森的危險氣息,「驚雷堂和唐門若聯手殺一人,即使是名花流也保不了那人的命。」

衛希顏捏住了他的軟肋,哪會怕他威脅,悠然道︰「雷楓會喜歡誰呢?女兒家,最怕因情而傷吧。」

對面那人目光遽然一縮,周圍氣場陡然窒悶,卻在瞬息間回復冷寞。「衛希顏,你想做甚?」

這人真是夠隱忍,刺激到這個地步竟還能把持住情緒。衛希顏拖長聲音再擊一記,「那丫頭似乎喜歡我哦——」

「你、找、死!」

衛希顏話出口時已大笑著後退十幾米,一句話止住了青衣公子彈指欲揮的動作,「唐青衣,你若殺我,可不傷了雷楓的心!」

唐青衣冷冷看著她,「誰知道我殺了你?毀尸滅跡的法子至少有十種!」

衛希顏足下又掠後幾米,眯眼笑道︰「本人逃命的功夫還是有幾分!只怕你未必能一擊得手……一旦我下了這五老峰……」她低笑聲里有著無盡的威脅意味。

唐青衣冷幽目光一沉。

忖量片刻,無情公子陰冷道︰「唐門至少有一百種法子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衛希顏,你若敢對楓兒有半分傷害,這一百種法子你會一一嘗到!」

衛希顏眨眼正色,「雷楓活潑可愛,我怎會舍得傷害她?」

唐青衣冷寞面龐隱見青氣,似是心底已怒火沉熾,卻強行壓下,語氣平冷無波,「你想要甚麼?」

「一個人!」衛希顏笑得無害。

「誰?」目光冷厲如刀。

衛希顏聲音飄淡,低低道出一人。

唐青衣幽冷的面容突然暗森,「你想知道甚麼?」

「她的下落。」

「你真想知道?」

唐青衣冷寞的面容突然劃過一道深深的諷笑,看向衛希顏的目光無情無波,渀似是看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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