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宮 鳥

作者 ︰ 思君如故

接連晴天,謝輕容日漸病好,仍驅不走文廷玉額上愁雲,他日間處理繁雜公事,听得謝輕容前去戲樓听戲,人似大好了,便叫季苓︰「去叫個人瞧皇後怎樣。」

季苓得令派人剛去,又听里間傳喚他進去。

他進入御書房,只瞧文廷玉把幾本奏折掀在一旁,筆也擱了下來,正在揉著眉心,見他近來,合目而問︰「查得如何?」

季苓先是一愣,立刻回神過來,文廷玉問的是並非朝廷之事,而是武林販子,以及謝輕容之事︰「回皇上的話,這事已經在查,武林販子一脈,自稱派系,不屬尋常三教九流之中,若要開罪……」

輕聲一哼,文廷玉道︰「江山都朕的,還怕幾個武林販子?」

文廷玉不怒反笑,比怒更嚇人三分,季苓垂首道︰「皇上,奴才已吩咐暗流中人,除分布宮中護衛皇後之人外,全力追究此事……」

暗衛中人,半身在江湖,半身在宮闈,皆是不易;若無緣故,不會隱身黑暗之中不肯示人。

「戚從戎處,你可有盯著?」

戚從戎自回了尹豐,堂堂五大三粗的漢子,時而稱病不來上朝,直叫文廷玉齒酸,雖來報武林販子一事,文廷玉卻信不得他,只怕他是說話並非全部是真,若是真,也怕也藏了些事情未言明。

唯一可信的是他對謝輕容絕不會存有加害之心,這也是為何多少年來,文廷玉對他,總是多少有些包容忍耐之意的原因。

「煙雨樓又有何動作?」

「說來奇怪,近日里,總是武林販子出沒,卻少見疑似煙雨樓之人,只怕是因前兩次之事,如今韜光養晦,將來更是難防——」

文廷玉擺擺手,示意他不必繼續說下去,季苓便退到一旁,低首侯旨。

只見文廷玉想了想,站起身來,卻瞧窗外原是陽光正好,忽然大片烏雲而至,遮天蔽日。

要變天了。

他一笑,回首道︰「季苓。」

「奴才在。」

「將皇後身邊的眼線,都撤回來。」

「這……」

皇上是轉了什麼性子?自兩年前皇後病後,掖庭宮內外,眼線周密,從來未曾斷絕,還怕出事,如今說撤便要撤麼?

「你只管查你的事去。」

既然他如此吩咐,季苓只好稱是,又等了一會,瞧文廷玉再沒吩咐,便小心翼翼道︰「皇上,奴才先行告退……」

文廷玉只微微頷首。

季苓便退了出去,往暗衛中吩咐下去,令收回藏身掖庭宮內外之眼線。

吩咐完後,他本該速速回去復命,卻因瞧這外面這天色,腳步遲緩起來,他心中隱隱不安,這感覺著實微妙,他下意識地長吁一口氣,不自在地模了模自己的脖頸。

心中藏事,腳步遲疑,漸漸行往別路去了,行了半日,才覺自己怎地走到了暗處,瞧那景致,竟已身處一處偏僻的殿閣,門戶失修,看上去未有人在居住;他面上不動聲色,額上卻已經露出些須冷汗。

步至石階之下,他抬頭一望,觸目驚心的「棲鳳閣」三字。

此乃前朝後宮之中,主掌後宮之人歷代所居,亦是謝輕容封後之後的居所,當年華麗至極,未料如今區區兩年,蛛網羅結,繁華不再,竟是落敗如斯!

他額上之汗滾落,竟是忘了去擦。

怎會好好地,忽然走至這里?季苓一陣心驚,環顧左右,並無他人。

可是陰風卻吹得人心緒繚亂,似有什麼聲響,近在耳畔,嗡嗡而鳴。

此處並無木樨之類的樹木花草,卻是隱隱幽芳,不覺清幽淡雅,卻是嚇人!

季苓不由得退後數步,搖了搖頭,欲要轉身走人——

驟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白皙而修長的一只手,青色的衣袖邊上,精致刺繡。

美則美矣,只是此刻這只手緊緊扣著他的肩,痛得令人無法動彈,季苓倒也不動,這香氣,這只手的主人,他都是熟悉得很。

早知有今日,如今恨當初……

果然,那人的另外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脖頸。

三分用力,就覺體內勁力翻涌,一口鮮血,哽在喉頭,欲吐不出。

「是你——」

不提季苓,卻說文廷玉,在御書房內無心政務,派了季苓出去,閑著無事,又記掛謝輕容,便令人擺駕掖庭宮。

方入屋一步,便覺掖庭宮內,綺香陣陣,令人目眩神迷,文廷玉斂心神,展笑意,只聞內中歡聲笑語。

「太子你——」

謝輕容正是要在說什麼,卻听到細細的一聲咳嗽,抬頭望見正是文廷玉來了。

「哎呀,皇上來了……」

謝輕容這高高興興的調兒,令文廷玉一整天都緊繃的心,暫且松懈下來。

太子也在內,見了他,忙請安。

他瞧內間擺設,原來是太子跟謝輕容在玩投壺的游戲,他一笑,令太子起身,卻是向謝輕容道︰「病才好了,又淘氣。」

謝輕容也笑著請了安,道︰「哪里有淘氣,我都好了。」說完,轉了一個圈,水袖舞起來,啪一聲打翻了一個茶盅。

臉色微紅,謝輕容扮了個鬼臉,望了太子一眼,又望文廷玉。

綠袖立刻上前來收拾走,文廷玉倒也不在意,只問︰「太子留在此處吃飯呢,還是怎樣?」

太子雖小,人卻聰明,立刻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不留在此處了,還當回宮去,母後方才吩咐,游戲應當,但功課寫完,多習字總不是壞事——兒臣這便告退。」

文廷玉听了,戲謔地瞧謝輕容一眼,只見她只管笑不說話,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謝輕容此刻才道︰「綠袖送太子出去。」

太子听見此話,心里松了一口氣,忙隨著出去,尋他乳母一塊去了。

屋內只剩下了文廷玉與謝輕容,文廷玉道︰「你才病好,又出去看戲?什麼好戲,讓你這樣開心?」

「我少有看戲,偶爾一瞧,竟覺不錯。」

謝輕容說著,將今日看的戲說與文廷玉听,文廷玉听了,心頭驀然一動,卻听謝輕容最後道︰「下回你也為我撿一出戲班,我也請人看戲。」

文廷玉笑著點頭︰「好。」

兩人說笑著坐下,不知不覺到了晚膳時刻,綠袖來請示︰「皇上是在何處用膳?」

這些事宜,平常都由季苓操辦,此間竟然不在,少不得由她出面了。

「就在這里吧。」

文廷玉說了這話,謝輕容一笑。

他驚奇︰「怎樣?」

「笑的是,你很久不曾留在這里吃飯了。」

文廷玉一驚。

很久?

能有多久呢?細細回想起來,不過是從謝輕容那一箭射出……掐指一算,不過月來有余。

當下便笑道︰「哪里有很久呢?」

謝輕容也笑,掰著自己的手指頭,笑道︰「也許是不久,只是從前都在一處,接連數日不見,一日尚且三秋,你算算,現在是幾秋呢?」

此話一出,文廷玉的心微微悸動。

「你說幾秋便幾秋吧,你這樣數下去,手腳指頭都用完了,還是算不完。」

謝輕容笑起來,媚眼如絲,千纏百繞,哪還堪她主動依偎過來,軟玉溫香滿懷,文廷玉即使要嘆氣,也忍住了。

忽听外間說話聲,文廷玉便問︰「外頭是誰?」

話音驟停,片刻後,只听是季苓的聲音道︰「回皇上的話,奴才方才回宮去,卻听皇上往這里來了,故此來伺候著……」

文廷玉少不得想起方才煩心之事,便淡淡道︰「也罷。」

少時,宮人擺宴,帝後相陪而坐,軟語細言,眉目生情,又似往常一般恩愛;用完膳,謝輕容端了茶,問︰「皇上今夜去何處?」

文廷玉皺了眉,道︰「再別提,去瞧瞧御書房里的奏折,堆起來,有兩個你高。」

扶姜之疆土,幅員遼闊,一面是秋澇,一面又是秋旱;東面有饑荒,南面是蟲災,總歸沒個安生,成日都是煩心事。

謝輕容掏出一方小絲巾,揮了揮。

「這是怎樣?」

「皇上自去,臣妾不送。」

八個字兒,斬釘截鐵,毫不猶豫,謝輕容捧著茶,優哉游哉,瞧都不再瞧文廷玉一眼。

綠袖听了,在後面忍笑,一側臉看見季苓,他只淡淡一笑。

文廷玉也不急著走,只問︰「你病才好,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謝輕容听了這話,抬起頭來,兩只眼楮亮晶晶的,望著文廷玉。

「什麼東西都能要?」

文廷玉點點頭,卻又道︰「別又要什麼星星月亮,朕要飛也飛不到那麼高去,怎麼摘也是摘不到的……」

其實他心里有些後怕,方才說這話,說得太順口些,只怕謝輕容一開口,要她兄長,那他又從何處變出謝輕禾來?

謝輕容點點頭,歪著頭,笑道︰「誰要那個?我要一只鳥兒。」

「你不是最討厭鳥兒?」

送的鸚鵡八哥,全都被她借著機會打發走了,還有一只最聰明乖利,擅學話語的,下場最是可憐,被端去御膳房過水褪毛,炖了一盅湯,最後無人要喝,全倒在了泥地里。

「皇上也不嫌那些東西聒噪?本宮喜歡的鳥兒,不必七彩羽毛,甜言蜜語,是白也好,是黑也罷,只要通得人性,怎樣都好。」

謝輕容自有道理︰那鸚鵡與八哥,挑的都是聰慧無比的,能言善道,記性也好;如此一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兒說了,怎不叫人討厭。

這話音,令得文廷玉想起舊時,似乎是有人送過年幼的謝輕容那樣一只鳥。

漆黑的羽毛,一聲不出,站在架子上,掛在臨窗,總是有說不出的詭秘意味。

他笑著拉了謝輕容的手,道︰「朕都記得了。」

謝輕容亦笑。

作者有話要說︰我惶恐死了,在榜單上不漲收藏神馬的……

關于章名,其實真的跟文章關系……好像不大口!

剛看完某位道友拍的小劇場(師兄弟萌死了!),忽然想起來好中意談談那幾句詩,但那真的是詩麼月才子~神馬人間再無支離疏,此地便非神之社;紅塵再出談無欲,此地變該月兌凡俗之類的最萌了,念啊念的,一棟叫「無欲天」的度假別墅就出現了,師弟,你跟師兄一樣是個好建築工人!(我好想再從刀鋒-劍蹤重溫一遍啊嚶嚶嚶嚶!

不過啊,你們偏說多寫點什麼的……現在半夜兩點三十,我連晚飯都還沒吃上……來去煮個小餛飩,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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