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宮 尋人

作者 ︰ 思君如故

不提謝輕容與謝輕汶,只說方圓領命去尋胡為庸。

他自離開了刀門,便覺被人跟在後頭,且根基不淺,甩開此人,竟是在十里之外的地方,且費了不少力氣。

一路尋著胡為庸可能退走的地方查訪,方圓尋了兩日,最後終于得了準信。

胡為庸哪里都沒去,卻是回了他的老巢,就在鳳台山下,五里開外。

饒是他脾氣這麼好的人,也差點想二話不說,去燒了胡為庸的老家。

胡為庸當真的好命,方圓叩門的時候,只聞得里面酒香菜香,下人打開門來領他入內,只見胡為庸坐在亭子里,喝著小酒,滿滿一桌的佳肴。

見他來,胡為庸半點不驚,還笑著招手,吩咐下人︰「再添雙筷子。」

方圓審度了會,在掀桌與不掀桌之間猶豫半晌,最後選擇了先吃飯。

他一路勞累,自從跟在文翰良之身後,很久未曾這樣奔波了。

胡為庸為他斟酒︰「辛苦你了。」

方圓看他笑眯眯的,自己便也笑,放下筷子,噙了一口酒,滿滿咽下,這竹葉青是好東西,既甘且醇,半杯下去,怒火都少去了一半。

他問︰「墨先生,退隱退得怎樣了?」

信里那話,說得相當動听,引經據典,說的是古人都說了「榮顯,虛名也;供職,危事也;怎及兩峰尊嚴而聳列,一湖澄碧而畫中?」

多麼好听,多麼悠閑,讓人覺得這世間,別的都是虛名,都是浮雲,不值得留戀。

胡為庸是多想要這樣的生活,不用動不動就跪人,不必動不動被人跪。

可是真到他一個人去退隱,面對著鍋被燒穿,飯成焦炭的日子,卻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處,胡為庸擺擺手︰「再別提了,原來這退隱也是門大學問,只見古人說得好,什麼‘悠然見南山’,又是什麼‘無花無酒鋤作田’,再有什麼梅妻鶴子,清靜怡然……我竟全沒看見,我只知道原來挑個水,做個飯也是這麼累!」

莫怪乎君子遠庖廚,實在至理名言也!

方圓森森地冷笑了兩聲,不知是嘲是諷︰「于是墨先生就不退隱了?」

「不是,我是打算挑兩個廚子,帶四五個雜役……」

胡為庸還沒說完,方圓先接口道︰「先生此言不差,還當娶個賢妻,如此一來,退隱便是美滿了。」

一拍桌,胡為庸道︰「你說的很是!」

方圓笑道︰「不如就近,娶了迷鴻君,也不錯。」

胡為庸如臨大敵︰「她也來了?」

「暫未來,不過若是你不走,她便要來了。」

一個人請不動,兩個人大約好些,方圓來時,便料到此人要耍賴,便先發一封書信與蘇竹取,料必她若要來,也是很快的。

胡為庸這才放下了心。

「娶妻必賢,她那樣的,可娶不得!」

邊說,胡為庸還連連擺手搖頭,這迷鴻君,是與君座一般的脾性,若論怪癖,還要略勝一籌,眉眼看著是好的,美則美矣,脾氣太差。

如此母老虎一只,不要也罷!

方圓裝作訝異︰「什麼?若迷鴻君都難入墨先生法眼,那莫非是要娶君座了?」

胡為庸正在喝酒,聞言一口噴出,幸得他及時扭頭,未讓衣襟遭殃。

娶君座?那比母老虎還可怕的女人有個什麼好的?

雖是美人,未免太聰明,太多事了些。

身旁還有一個冷面郎君,真要染指,他半句話不說,便要開殺,使不得,絕對使不得!

當下苦笑,道︰「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呢。」

方圓報復了一回,終于覺得心里舒坦了些,卻道︰「我也就只認得這麼兩個美人,再多的便沒有了。」

胡為庸無言以對,為壓驚又喝一杯酒,才問方圓︰「你過來吃完飯可就走了?」

方圓默默地放下筷子。

「那……是還打算喝個茶?」

胡為庸那不甘不願的表情,真是十足的討人厭;方圓道︰「墨先生,你要是想退隱,有兩個辦法。」

「哦,說來!」

「一是現在殺了我,然後你自去退隱,別叫君座找到。」

胡為庸露出為難的表情︰「再換一個?」

「還有便是,我把你殺了,送你的骨灰回鄉,也算是圓了你一樁心事。」

胡為庸怒了。

「你明知我不想死!」

方圓正兒八經地道︰「你還有第一條可選。」

胡為庸更怒了。

「你明知我打不過你!」

方圓終于真心地笑了。

「那也好辦,墨先生,乖乖同我回去吧,君座可等著你吶!」

說完,自己斟了一杯酒,這一杯,竟比方才的那杯,還更甘甜些。

胡為庸似有心事,再不吃菜,只喝酒,三四杯後,問方圓道︰「什麼樣的事兒,連我也要勞動?」

「看君座那樣,大概是為了麒麟玉。」

「哦……」

他這樣感嘆,必定有旁事,方圓便問︰「如何?」

「這個玩意,樓主也親自問起了。」

方圓臉色一變︰「還問什麼?」

「樓主三問,一問君座何處,二問麒麟神玉,三問我交給君座的那本冊子……」

方圓點頭,都記在心里,待會去稟報。

此間通信方式,都是樓中人慣用的,防得到外人,防不到自己人。

他出來一共有五日,還不知謝輕容那邊,進展如何。

胡為庸拈了酒杯,道︰「你武功比我強,你瞧瞧,這四周可有別人沒?」

「除了你屋里的這些人,並沒旁人。」

听到這話,胡為庸低頭,招手令方圓附耳來。

「樓主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胡為庸說話的聲音,輕得若被微風一吹,就听不到了的地步,就連方圓都要凝神。

听到這話,方圓不由得動容。

「誰呢?」

胡為庸笑了笑。

「這個人,君座未必不喜歡,卻是一點都不想見。」

能讓謝輕容有如此感想的,天底下只有一人。

當朝天子,謝輕容之夫君,文廷玉是也!

方圓心下了然,略一沉吟,又問︰「先生忽然如此說,是說的他模樣,還是別的?」

胡為庸發笑。

「你見過樓中誰人,能知樓主之相貌?」

自來都是謎中之謎,無人可知。

「那你如何得知?」

胡為庸哈哈一笑,人往後仰,優哉游哉地灌了一杯酒,方道︰「我說的,是那說話行事……」

方圓道︰「他若是樓主,這天便要塌了;他怎麼能做這煙雨樓的樓主?絕不可能!」

胡為庸也道︰「是不可能,所以我只是覺得,這天下掌權者,都是一副嘴臉,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說完又道︰「還是退隱好……」

方圓含笑不語。

退得到哪處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若文廷玉能神通廣大做得樓主,那這天下便沒什麼不可能了。

煙雨樓自來排外,且多為前朝舊部所棲,只有近年來,才招攬門下,導致魚龍混雜。

煙雨樓自來最深遠之目的,是光復前朝,擁戴舊主,樓中所尊二人,一者樓主,一者謝輕容。

即使謝輕容未以一身絕藝擔當起水君之任,那她也是一位要人;只是她根本無心于坐擁江山,只求安穩。

水君之位置,于她來說,有是方便,沒有,便也罷了。

方圓正在沉思,突然听得胡為庸含糊一句︰「若……君座不是君座,你可跟著她去了……」

是忠于煙雨樓,還是忠于謝輕容,只怕將來總是要選的。

方圓听得恍然。

他自來便是跟隨謝輕容的,父母祖輩皆為樓中之人,自他出世之後,武骨非凡,為謝輕容青眼相加,自她為水君第一日起,便跟隨在側。

除了他之外,還有四君;即使除去了背叛而去的素翎,也還有四人。

但素翎是暗棋,樓中之事,所知甚少,也因如此,數次文廷玉針對煙雨樓,未曾得手。

文廷玉若有通天之能,能入煙雨樓,且成為樓主,那就真是笑話了,樓中還有其他元老,並不是不能理事,也有人混跡朝中,若是要騙得眾人都不知道,那幾乎不可能。

胡為庸道︰「看你的模樣,一臉困惑,若是想查什麼樓主的底細,勸你省下力氣。」

方圓道︰「我知道。」

若想查,想準備好棺材吧——

這是二人腦海中不約而同想起的話語,想著想著,都不由得覺得脊背發涼。

「你瞧瞧,如今的情勢,我哪敢去呢……」

說得含糊其辭,方圓卻解其意。

他深知胡為庸之顧慮為何,可是忠人之事,不得不為。

學著謝輕容的語氣,方圓道︰「怕什麼呢,墨先生,天高下來,還有高個子的人頂著……」

話已至此,胡為庸不想反駁。

這話說得是沒錯,可是焉知當天真塌下來時候,自己不是那個最高的呢?

胡為庸藏住這話,並不說話出口,當下連喝幾盞悶酒。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你買這文,還體諒作者任性

謝謝在我最受傷的這時候,身邊有人

謝謝在我徹底失敗的這時候,父母家人從未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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