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宮 瘋子

作者 ︰ 思君如故

「我為何要去見太後?」

謝輕容的樣子好像很吃驚,但是綠袖都看慣了,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她若是真的吃驚,才不會露出一點表情。

所以她微笑道︰「謝姑娘很驚訝麼?可是給皇上侍寢的宮人,都是要覲見太後的。」

「哦,所以呢?」

「謝姑娘侍寢了呀。」

謝輕容道︰「又不是我自願的。」

饒是綠袖教養不比當年,也差點抓狂。

「那宮里的規矩,不是因姑娘你願意不願意就改的啊。」

「從前也能改的。」

謝輕容百無聊賴,前幾日文廷玉莫名其妙地送了一只鸚鵡來,她瞅著這鳥長得歡慶,就留了下來,整日里逗它玩兒。

這鳥明明之前好好的脾氣,三兩天被她給折騰得見人就要啄過來,總是提防人過來騷擾它。

「哎喲這鳥兒,這脾性怎麼得了?去換只回來!」

謝輕容看它虎視眈眈的眼神看膩歪了,如此吩咐綠袖。

綠袖端了茶來給她︰「謝姑娘,這是不能換的。」

鳥兒是皇上送的,又不是菜市場里買來的,怎麼好說換就換,誰有膽子誰說去,她可不樂意。

綠袖這一生,也算是跌宕起伏了。

當初她被文廷玉安排在謝輕容之身邊,好好的皇後說沒就沒了,她還不曾洞察其中因由,這樣的重罪,足該死傷十回八回。

但是文廷玉並不怪罪,還升任她做大宮女,這樣的奇遇,實匪夷所思。

「總是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

謝輕容的說話,是如此哀怨,令人憐惜,可是綠袖還是不為所動。

「謝姑娘,吃茶。」

謝輕容看她眉開眼笑,便也微笑。

兩個人如花似玉的人兒,相望而笑,倒也賞心悅目;只是心中各有所思,難以免俗。

謝輕容一笑,便有人要遭殃,此乃正理。

「刀門盡滅?」

這麼多年來,付佩似是很少見到文廷玉面上露出這樣的表情,他也難知如何開口。

半晌,文廷玉收斂難以置信的眼神,抬起略僵的手指,扣了扣桌,略思量了一陣,最後笑了。

笑得古里古怪,仿佛是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付佩低下頭。

「你怎麼想?」

「屬下並不怎麼想。」

「付涵芳死了?」

「並未听得此人死訊,但是留駐刀門之人,卻是盡死無疑,」付佩道︰「那凶者用的武器也奇妙,是一把雙刃圓月彎刀,出招準而快,

「宮中的守衛……令暗衛加倍留神,四處注意,對京城中近日出現的江湖人物,也要留神起來。」

「是。」

「若是遇見可疑的,能抓便抓,能殺便殺。」

文廷玉用的是一種優雅的,慢條斯理的口從容吻,顯得十分從容冷靜,唇角還掛著一點笑。

「這……」

「不怕,若當真遇上,只怕你們還不是他的對手呢。」

「皇上原來認得此人?」

「我是不認得他,但是謝輕容認得他,」文廷玉笑執清茶卻當酒,一飲而盡,道︰「江湖人常說,煙雨樓下相思門,金屋門前風月府,世代交好,互有往來,你可知道?」

付佩點頭。

「你知道謝輕容她是煙雨樓的水君,可知誰教她武藝?誰令她有如此本領?」

「屬下不知。」

「金屋啊……」文廷玉道︰「不知道那老妖怪,是死了呢,還是活著……」

他的笑容里帶著一點不愜意,眉頭也皺緊了。

文廷玉做樓主的時候,曾想借二家交情,要與金屋之主論交,那人卻是不肯,推說自己是老人家,金屋只為他享輕清福而設,端是不必客氣,讓文廷玉自便便罷。

若真是如此便好了,文廷玉要是信就好了。

江湖盛傳金屋之主,有三名弟子,前面兩位,一者听音,後來出了金屋入駐煙雨樓,做了相思門門主,武功高絕,天下皆知;一者謝輕容,因其出身不比尋常,添為煙雨樓水君。

三個弟子,唯有最後一名入室弟子,是個男人,听說金屋之主對他這位愛徒,似乎是最為著緊,留他在身旁,執掌風月府。

風月府其名風月,內中自當是綺麗春光,無限柔情,多是美人。這風月府什麼都肯做,求醫問藥的來得,殺人買命也來得,而且,若人想入那金屋,也必經這風月府。

先前謝輕容被困宮中,卻不曾借金屋之力,全憑她煙雨樓水君能為;而今時不同往日,謝輕汶二次失蹤,風月府的府主現身江湖,卻是蠻橫濫殺,先滅刀門,不留活口。

文廷玉令人倒茶。

「這世道,竟是越來越艱難了。」

听得這話不好,付佩便垂下頭,默然不答。

文廷玉處理完諸多雜事,已經是夕陽西下,他便往謝輕容住的地方去了,人還沒進去,就听見屋內的鸚鵡在叫。

沒有人來迎接,綠袖大約暫且離開,文廷玉皺著眉毛自己挑開門簾走進去,看見謝輕容叉著腰,用一根粗棍子捅得那鳥嘰嘰喳喳在籠子里亂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這鳥兒很貴。」

謝輕容回頭,怒目而視︰「貴?能有多貴?急了我拔了毛吃了它!呸!」

說完,丟開手里的棍子,慢騰騰地走到桌前,她看起來十分疲累,才走了幾步,就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

「你怎麼這麼累?」

文廷玉的問題,令謝輕容猛地抬起頭,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

「你若是知道我累,就別讓我侍寢。」

她一字一頓地說著,文廷玉面無表情,置若罔聞,也坐了下來。

「听說你不願意去見太後。」

謝輕容捂住自己的傷口,道︰「若是平常呢,叫我去打狼,我也並不是不願意;可現如今,我自己都被打傷了,換做你是我,你去不去?」

她好大的膽子,當著他的面,竟敢說他之母後是狼。

文廷玉淡然一笑,換了話題。

「這一次你倒是不逃了,不過我更無法安心。」

謝輕容自嘲︰「我現在渾身都痛,有什麼好逃的,我到哪里,都是一片瓦遮頭,有酒有肉,除去這些,人一輩子還有什麼好追求的呢?」

文廷玉不置可否,又道︰「你可知道刀門被滅?」

謝輕容面上那調侃的笑意消失了。

「看樣子你好像不知道,又或者你就是主謀,」文廷玉道︰「如果是這樣,我倒要為你鼓掌了,數年不見,演技越發好了起來。」

謝輕容冷冷地看著他。

「刀門被滅?被誰?付涵芳呢?」

文廷玉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仔細地凝視她,謝輕容也不客氣地回望,彼此揣測對方之心事。

謝輕容自知文廷玉不會告訴他太多,而文廷玉卻覺謝輕容信不得,二人互相較量的結果,是覺得暫且不要多言較好。

「對了,你可知道,太子想見你?」

「我並不想見太子。」

先于文廷玉的要求說出這話,謝輕容輕輕撇嘴,道︰「怎麼沒有茶?」

文廷玉听了這話,拊掌叫付佩來,令人送茶進來。

滾滾的茶很快送了進來,謝輕容捧在手心中,覺得這溫暖令人生出力量,十分愜意。

「太子迷戀皇後,我不覺得是好事。」

這事可大可小,但說出來,總是讓人十分窩火。

謝輕容咽下一口茶,方道︰「這醋吃得沒有道理,他是你的兒子,原不歸我管。」

「謝輕容,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若不是自小起,你樣樣投他所好,連臨走也要帶他離開,你覺得如今會是這樣?」

文廷玉橫眉怒目,謝輕容居然笑了出來。

她慢慢地鼓掌︰「果然是你聰明,我就是巴不得太子喜歡我,太子喜歡我,將來等太子即位,我要什麼好處沒有?我兩朝為後,天下人當我是傳奇,卻不知這傳奇的後頭,指不定更是傳奇呢!」

听了這話,文廷玉反而不氣了。

「你這個人……」他也喝了茶︰「總是很懂怎麼氣別人到半死,卻又對你出手不得。」

「你已經出手了。」

謝輕容按著自己的傷口,連手腕處都覺得還痛。

文廷玉轉眼看窗外,天色暗得好快,前一刻似乎還看見夕陽,怎麼現在,立刻又變黑了?

他道︰「謝輕容,你大哥呢?」

一字一句,鏗鏘擲地。

「我不知道。」謝輕容柔聲回答,無限嘲諷。

文廷玉一笑,道︰「你師弟被你指使,滅了刀門,你又在算計。」

謝輕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隨口道︰「好說了。」

「關于你師弟,你可有什麼說法?」

謝輕容托腮,好似在仔細思量,半晌之後,她笑道︰「我這個師弟,倒是沒什麼好說的,千好萬好,身體不好……倒還有一樁小事,不提也罷。」

「我願聞其詳。」文廷玉謙虛地道。

謝輕容柔柔地道︰「我師弟很喜歡我。」

「很多男人都喜歡你。」

文廷玉所言非虛,說實話,哪個男人不愛美人呢?謝輕容也頗覺意外,被如此恭維,不由得笑得甜蜜。

「我這個師弟,與常人不同,別人喜歡,不過甜言蜜語,有心勸哄;」謝輕容道︰「可他呢,喜歡我自由,討厭我身邊每一個男人,見一個,便要殺一個。」

文廷玉听了,若有所思︰「听起來,像個瘋子。」

謝輕容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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