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林奕並不想回憶起的往事。
林奕家住在H省的一個貧困縣的一個貧困山村里。她的父親是家里的老ど,上面還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林奕出生的時候爺爺女乃女乃就已經去世了。因為老兩口早年有些家業,又偏疼幼子,所以為了分家的事,兄弟姐妹之間沒少吵架。最後老人是去世了,留下的錢財卻讓小輩們幾乎大打出手,後來在村里老人的調節下才算是平息下來,可情分終究是傷了,幾家基本上也沒有了往來。
後來就是林奕的出生,那時候正趕上改革開放的大潮,一批批的內地勞動力開始集體涌向沿海地區。農村普遍結婚較早,林奕出生的時候父母也才剛剛成年,還懷揣著許多對未來的憧憬,想用雙手改變自己一輩子的命運,在村民的鼓動下,也就和村里許多青年一起南下打工了。
剛忙周歲的林奕便被留給了她的外婆,她可以說是外婆獨自一人撫養長大的。
憑著多年的打拼,林奕的父母也的確攢了點錢,在村里蓋了間兩層的樓房,用現在的眼觀來看就是簡單的磚頭摞起來的平房,沒有任何美感,但是在當時的村里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村里的人都稱贊外婆有個好女兒。
因為打工忙碌,林奕的父母也很少回家,過個幾年回村一趟,或是過年時把林奕接過去。長期的兩地相隔,林奕和父母之間總是存在著一層陌生感。
高一時發生了一件意外,她的父母出了車禍,當場死亡。林奕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賠償金和保險金,不過錢財再多也挽回不了父母的性命了。林奕雖然和父母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血緣天性,她很是傷心了一段時間。
這件意外影響最大的其實是林奕的外婆,外婆只有林奕媽媽一個孩子,中年喪夫,老年喪女,這個沉重的打擊讓老人一下就病倒了。
在林奕高考結束的那年夏天,外婆的身體已經極度虛了。林奕本來不想在繼續上學了,她怕自己一離開家,外婆就沒人照顧,但是外婆並不同意,林奕的成績不錯,外婆堅持讓她讀了下來,千叮萬囑一定要上所好的大學,林奕只得同意。
她一直記得那天,屋外的知了在不停地叫著,空氣中沒有一絲的風,她從學校回來,帶著外面的熱浪和滿臉的汗水,興匆匆地闖進外婆的臥室。這時的外婆已經病入膏肓,臥床不起了,眼楮也看不見了,林奕就握著她的手讓她模一模那張薄薄的通知書,外婆連說了幾聲好,就又力竭的睡了過去。
傍晚的時候,開始起風,村前的稻場上也陸陸續續的開始有人端著小板凳,搖著大蒲扇來乘涼了,三五兩的聚在一起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突然從村口樓房中傳來一聲哀號,所有人都愣住了,有反應快的,馬上意識到可能是黃家的老太太要不行了,就急忙往林奕家趕去。
林奕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愣愣的,不說話,不吃飯,也不會哭,相熟的鄰居開始幫助她處理喪事,靈堂擺好了,林奕就直挺挺地跪在那,看著白色的蠟燭忽閃忽閃的,林奕突然意識到外婆真的走了,再也不會搖著蒲扇給她唱小調,不會再在她考試前熬上一鍋排骨湯給她補身體了眼淚慢慢的順著臉頰流下,最後變成嚎啕大哭,旁邊的鄰居還在不斷的安慰著︰「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林奕對于那晚的所有記憶都是灰色的,像是在放黑白電影,有人沖進她家,大聲的說著話,可是林奕就是听不見,這能看著那些人進進出出,嘴巴張張合合,外面的院子里也圍滿了人,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正來幫忙,有多少是來看熱鬧的。甚至她家的牆頭上都也不時的有調皮的孩子偷偷伸進頭來看熱鬧。一幕幕像是虛幻,有那樣栩栩如生。
老家的鄉下還流行土葬,人們講究入土為安,黃家沒有男丁,只有林奕一個人為外婆哭靈守喪。外婆的娘家也早就沒有了聯系,吊唁的人也只有同村的本家親戚,加上夏天熱,林奕就在村里長輩的安排下選了個早點的吉日,把外婆下葬了。
那個夏天就在忙忙碌碌中度過了,林奕至今還記得那個夏天沒有下過一場雨,炎熱的天氣一直持續到她北上離開之前,酷熱和悲傷籠罩著她的這整個夏天。
開學前林奕找到村長,把自家的地給承包了出去,然後鎖上大門,頭也不會的離開了。之後林奕每年都是清明的時候請假回家,祭拜一下外婆和父母,其他時間都留校打工。
剛進入大學的時候,林奕很沒有安全感。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直住在小山村的她只知道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她不會電腦,不知道網絡,不了解室友們所說的包包、化妝品,不會打扮,不追求時尚。
本來性格有些內向的林奕自卑起來,慢慢的蜷縮在自己的殼里。這年頭的大學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交際圈,你不主動,也就不會有人主動和你交往。每天看著室友們忙忙碌碌,來來回回,沒有事情的林奕就去上自習,到圖書館。就這樣,林奕漸漸成為同學眼中孤僻不合群的怪人。
後來在老鄉會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就建議她說去找幾份兼職,既能掙錢又能鍛煉社會能力,最好再加入幾個社團,大學生活就該過的多姿多彩一些。
雖然父母留下的錢足夠她上完大學,但是誰也不會嫌錢多。她就通過學校的助學機構找了兩份家教,然後根據喜好報了一個書法社。
顯然,林奕的選擇並不是那個提意見的同學本來的意思,但她畢竟找到了一些精神的寄托。
林奕從沒學過書法,但是只要想象一下拿起狼毫筆肆意潑墨的豪爽,就讓她不自禁的激動起來,所以,她不介意從新學起。
書法社的指導老師是一位書法系的老教授,退休後閑來無事便教教社里的新手們一下入門知識。
林奕很喜歡這個教授,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古代文人那種堅毅,剛正不阿的氣度,讓林奕很是欽佩。
不過,林奕的優勢顯然不在這一面,讓她解十本八本數學題沒問題,讓她背幾首詩詞,那就太難了,而且千辛萬苦的背下來後,還不解其意。老教授不止一次地對她說過,她沒有學書法的天賦,而且寫出的字也匠氣太重,沒有靈性,很難有所提高。但是林奕卻又是一個極為堅持的人,她喜歡書法,所以一直都非常努力地練習,能不能寫得好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所以就並沒有因為老教授的評價而放棄。
也正是因為林奕的這股韌勁,老教授反而對她格外照顧,經常在閑暇時間指導林奕。兩人漸漸熟悉之後,老教授也知道了一些林奕家的情況,便經常把她叫到家中吃飯,一來二去便認識了老教授的孫子,阮子澈。
阮子澈也在S大,就讀于商學院,比林奕高兩屆。因為父母的工作都很忙,就一直住在爺爺,也就是阮老教授家。
阮子澈是個很溫柔的人,溫文穩重,風度翩翩,又總是像個大哥哥一般照顧獨自一人離家在外的林奕。
對于這個一直關心自己的師兄,開始的時候林奕也只是感激居多。但這畢竟是她第一次身邊出現有這麼優秀的異性,相處久了之後,說沒感覺那就是騙人的了。
但是林奕清楚的知道阮子澈對她的好僅僅是出于習慣還有阮老教授的囑咐,而且阮子澈也過于的優秀了,林奕從沒想過與他有過什麼。
不是林奕自卑,而是這份懵懵懂懂的感情還不足以影響林奕一貫以來理智清明的大腦,她向來信奉不管是戀愛還是結婚都要門當戶對,這個也不是她思想保守,只是別人不如她看的明白而已。不同家庭背景,教育環境培養起來的人在識身份上都有著明顯的差異,一時的興趣和相互吸引不可能維系長久。林奕知道自己要是戀愛就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她渴望一個溫暖穩定的家庭,所以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她也就不會費任何的力氣。
為了不讓這份還在醞釀中的感情趕快消散,林奕選擇了一種最直接的方法——逃避。她開始漸漸的推拒阮教授的邀請,就連書法社也很少再去,只是和阮教授解釋說是打工忙,沒時間。阮教授也大概知道林奕的家庭狀況,只是不知道她其實並不缺錢罷了。最後無奈之下,也只好任由林奕離開了。
在之後的大學時光里,阮子澈這個名字還是時不時的出現在她的耳旁,只因為這個人太優秀了,不管學生會,還是各種大型比賽,總是可以看見他的身影,讓別人的目光不自覺的被吸引。就算林奕故意不去接近,也總有人在她耳邊說著關于他的各種事跡,漸漸的林奕也就真的開始不斷的增加打工的時間,躲避他的名字的出現。
其實感情是靠時間培養的,時間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林奕那點朦朧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就真的變得淡了,林奕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忘掉了這個人,但是當再次看到的他的那一剎那,她覺得原來言情小說也有真實的時候,初戀只是被我們珍藏了,而不是消逝了。
顯然那個正要走上扶梯的男人就是阮子澈,只是一眼,林奕就輕易的認了出來,她自己都奇怪,為什麼這麼久了,自己還是不能真正地忘了他。
旁邊挽著他的是個打扮清新的小美女,一頭挑染的淡黃色微卷發披散著,漂亮的臉蛋上化著精致的果妝,嘴邊甚至還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明亮的眼楮顧盼流轉,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及膝裙,腳上一雙米黃色高跟鞋,身高剛剛到達將近一米八的阮子澈的下巴。兩人站在一起,儼然一副才子佳人的班配感覺。
不過,林奕並不覺得這畫面刺眼,反而像是放松了一般,她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地吐了出來。不管記不記得,終究還是放下了。
低聲耳語的兩人顯然沒有發現擦肩而過的林奕,林奕也不希望被他們看到。
仿佛放下了什麼大包袱,林奕步伐輕快的出了商場,心境的變化,讓她的修為也有隱隱要突破的感覺,她迫切的需要好好地鞏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