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來了,七月初的一天清晨——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
和本•霍利斯走在街上,安瑞娜覺得現在的背景音樂就是這個充滿了歡樂與無限苦澀的童謠。
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安瑞娜拭了拭額頭上由于長時間走動而沁出的細小汗珠,努力將一份報紙塞進一家住戶立得特別高的信箱里,一邊對旁邊的本•霍利斯笑道︰
「好了,終于送完了。」
沒錯,他們是在送報紙。
放假期間,小巫師們不被允許使用魔法,這樣一來,安瑞娜就悲催了,她完全沒有固定的經濟來源,霍格沃茨發給她的助學金也只夠買上一大堆舊書、學習用品和必需的魔法器材,不會有什麼太多的剩余——當然,也更是絕對不會夠她一個暑假最基本的生活維持。
那麼,作為個十三歲的小孩,有什麼正當的賺錢方法嗎?
答案當然是︰送報紙。
至少在這個年代,當一名報童還是英國孩子賺取零花錢最常用的方法。
安瑞娜和本•霍利斯需要每天早起工作20分鐘,一周下來,每個人都可以賺到將近三英鎊——當然,對于他們二人來說,這可不是零花錢那麼簡單,本•霍利斯要將這一小筆「巨款」交給母親貼補家用,而至于安瑞娜,悲催的她只有這一個經濟來源了。
安瑞娜今年十三歲,本也才不過十五歲,可每天要送的報紙外加雜志卻足有厚厚的兩大疊,一個早上往往要累得筋疲力盡。對比少得可憐的收入,這也讓安瑞娜暗暗對那個壓榨未成年人廉價勞動力的報亭老板咬牙切齒。
日落巷所在的斯佩爾索恩區,向與倫敦相毗鄰,西邊與小惠金一河之隔。而安瑞娜他們主要的送報地點,就是在河東岸這邊的棟棟老舊的居民樓,一條條陰暗的小巷之間——當然也包括了日落巷。
夏季,天亮得特別早,安瑞娜和本送完報紙時還不到七點,可朝陽就已經奮力穿破晨霧將金紅色的耀眼光芒灑在了河面上。然而,河面卻不是安瑞娜前世常常看到的那樣被光粼粼地展示著自己的美麗迷人,正相反,這是一條極為骯髒的河流,蜿蜒曲折,兩岸雜草蔓生,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河水也是黑黝黝的,隱隱地好像透漏著不詳而又恐怖的氣息。
「我、我、我們、回、回、去、吧」可能是由于這里詭異氣氛的原因,本結巴得更厲害了。
「好。」反正報紙都送完了。安瑞娜也是一樣的感覺,她寧可回去環境同樣糟糕的日落巷也不願意在這里多呆,因為至少自己的小窩還是很舒服的。
他們順著河岸往北大約走了兩百米左右,一座腐朽得厲害的破木橋從霧氣中漸漸浮現,這也是幾英里之內河面上唯一的一座橋了。河對岸就是小惠金區最邊緣的地方,同樣也是貧民區,透過隨著朝陽的升起已經淡了很多的薄霧,隱約可見那邊小巷一排排破舊的、黑洞洞毫無生氣的磚房。
而那座木橋上嗯?有個人?
準確地說,是有個中年女人正半倚著橋欄。
她該不會想跳下去自殺吧
安瑞娜和本對視眼,然後馬上跑過去,來到橋上那人不遠處。
「夫人,您沒事吧?」安瑞娜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又走進了幾步,而本•霍利斯也始終與她並肩。
換了一個角度,安瑞娜終于看到了女人的正面。
她看上去是一個窮困潦倒的中年婦女,頭發油膩,臉色是不正常的蠟黃,身上的衣服也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不僅有補丁,還有大片的污漬。她漆黑的眼楮仿佛黑暗的深淵一樣透露出絕望的氣息,她緊緊盯著橋下緩緩流動的河水,眼中是安瑞娜從沒有見過也絕想象不到的迷離、淒惶、猶豫和痛苦掙扎。
中年女人沒有理會安瑞娜,她好像陷入了人生的沼澤無法自拔了。
「您在這里干什麼?夫人。」安瑞娜眨眨眼楮,裝作有些好奇地問道。
中年女人猛地轉過頭,死死盯著安瑞娜,她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著,嘴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來。
這個動作讓本•霍利斯嚇了一跳,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邁出小半步,半擋在安瑞娜前面。
安瑞娜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她皺眉看著那個女人,暗自倒抽了一口氣。
中年女人虛弱地喘著氣,額頭上不斷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右手緊緊地攥著橋上腐朽的木頭欄桿,手背上青筋爆出,左手則緊緊捂著自己的月復部,踉蹌欲倒。
安瑞娜連忙過去扶住她,眼神變了變——消瘦,黃疸,右上月復痛,這是膽管擴張癥?不,得這個病的中年女人可不多。那麼,是肝腺瘤?不,不會,這種病更加罕見。又或者膽囊癌,癌癥?
「別踫她!麻瓜!」
憤怒的叫喊聲從不遠處響起,安瑞娜和本轉過身,就見到一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怒氣沖沖地跑過來,用力將安瑞娜推到一邊,然後扶起中年女人——也就是她的母親。
「媽媽您怎麼樣了?很疼嗎?」
少年同樣臉色灰黃而消瘦,穿著不十分合體的寬大衣服,也像他的母親一樣,有著半長的油膩頭發,眼中滿是陰沉。而現在,他掩飾不了的是動作中的焦急和暴躁。
安瑞娜注意到了少年特別的用詞——麻瓜」,而且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她似乎是有印象。
「滾開!骯髒的麻瓜,滾開!」
少年看著母親,內心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他只能把怒火全發泄在身旁站著的另外兩人身上,再次向他們怒吼。
安瑞娜也知道,她幫不了什麼,最後看了一眼少年,她就拉著看上去早就想離開的本•霍利斯走下橋,向河東岸的斯佩爾索恩區走回去。
一百米,兩百米,他們漸漸遠離了那座木橋。
「啪!」一聲爆響從風中遠遠地傳來,安瑞娜下意識地回過頭——她分辨出來了,那是幻影顯形時特有的爆鳴聲。
橋上,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年輕女人忽然出現,她在安慰著少年什麼,然後彎下腰,攙扶起中年女人,和那個陰沉的少年一起,慢慢向河的那邊走去,最後消失在一條窄窄的鵝卵石巷子中了。
那個年輕女人是莫雅。
安瑞娜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