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王的後背完全濕了,大腦尚存的一絲理智告訴他,要逃。
但是——動不了。
他的魂魄似乎被那雙金色的獸王眼楮攝住了,盡管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字,跑。但事實上金國王的手腳都已經僵硬得像長在了別人身上,他只能梗著脖子,看著強光中的那頭巨大雄獅緩緩向他走來。
要完蛋了。
他木然地看著那蘊藏著巨大力量的前爪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住,他幾乎可以預見這頭大型貓科動物的下一個狠狠向前撲的動作,就像隔壁那只凶狠的老貓般,先弓起背,然後靈活而迅速地一躍,把他按在地上,張開血盆大口……
金國王閉上眼楮。
「喂。」
然後,被死死摁在地上的自己脆弱的脖子就會完全暴露在尖牙之下……
「喂。」
脖子的血管應該很粗吧,大概會飆血……不過這個聲音听起來很不錯,雖然只說了一個字……
……嗯?
金國王掀起一邊眼角。
噩夢沒醒!那只巨大而可怕的獅子仍舊站在面前!
而且還張開了血盆——
「如果冷靜下來了的話,坐下說話。」
金國王︰「……」
誰來告訴他,現在的狀況——是書房里憑空出現獅子,還是獅子開口說話比較驚悚?
他的膽子有點不夠用了。
「喂。」
鑒于金國王依舊僵硬地半蹲在椅子上,獅子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
金國王鼻尖沁出了汗珠,他知道眼前的獅子在等他回話,但是——
不管怎麼說,那頭看起來壓迫感十足的雄獅似乎終于發現事情的癥結所在,後退了兩步,原地轉了半圈。
「你太膽小了。」獅子再度開口。「膽怯不應該在任何一個成年男人身上出現。」
金國王睜大眼楮,看著獅子瞬間直立變化成……一個男人?!
高筒軍靴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聲音,金國王怔怔地看著一頭金發的外國男人泰然自若地走到書房地另一頭,隨手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下。
「好了。」男人下巴微微抬起,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也令金國王產生一種自己正在被俯視的錯覺。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男人的嘴角彎起一絲倨傲的弧度。「雖然這次見面有些突然,不過,為了把事情轉向令彼此都感到愉快的方向發展,請友好地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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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是國王?」金國王在椅子上挪了挪,卻差點坐空——他只沾了一點椅子邊,基本上以蹲馬步的姿勢「靠」在椅子上。
「是的。」自稱羅德的男人微笑。
「你來自……」金國王瞄了一眼仍舊躺在地上的那本大書。「書里。」
「確切地說,我通過那本書來到這里。」羅德微微偏頭,那頭金亮的頭發竟然在漸漸昏暗的書房里還能反光。「那本書,是薩利蒙大陸的編年史,由大陸上的各國王室持有。」
「這些由歷代偉師親自撰寫的編年史,除了記載歷史之外,還擁有不可思議的魔力。」羅德說︰「比如——作為異空間的‘門'。」
「然後你的那個——大陸那頭打開了門,來到書房里。」金國王說。
「是的。」羅德點頭。「因為——某些原因,這些編年史在很久以前就失落了,把它們尋找回來並重新放回皇家書院是歷代國王的責任。今天,這本書卻突然把‘門’打開了,在一種很——啊,令人措手不及的情況下。」
「所以,我就來了。」羅德說。
金國王看看羅德,又看看地上那本黑色的大書。
「那太好了。」金國王立刻說。
「嗯?」羅德挑眉。
「你不是為了找回這本書而來的?現在你找到了,可以完成任務了。」所以趕緊回去吧,好讓他連夜去找鎖匠把這間書房加上十八道大鎖,從此塵封起來。
「很遺憾。不行。」羅德也立刻說。
「為什麼?」金國王有點抓狂。「別說你回不去。」
「是的。」羅德對金國王的理解能力表示贊許。「我確實回不去。」
……金國王無言以對。
如果這是某個深夜里所做的瘋狂的夢,那早就應該醒了,他覺得自己對玄幻的魔法世界,異空間,外星人——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可能羅德目前為止一直表現得很有風度和有教養,這大大減輕了之前那只獅子給他帶來的恐懼感——雖然金發碧眼,穿著奇裝異服的羅德仍舊很詭異,但至少沒有尖牙利爪。
羅德說︰「編年史雖然由皇室持有,但撰寫者卻不是皇族,因此,這些書上的魔力理論上雖然是效忠皇室的,實際上卻不能為皇族所操控。即使是在薩利蒙大陸,這些書僅僅是封面上蘊含的魔力,就足夠一個大魔法師傾盡一生來研究。迄今為止,我的魔法師們雖然耗費了大量心血,但卻一直尋找不到它的下落就是最好的證明。」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國王,而不是魔法師,這不在我的專業範疇里。
「我听不懂。」金國王誠實地說。
「哪里听不懂?」羅德做出一副禮貌的詢問表情。
「全部。」金國王說,,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也禮貌一點——他可沒有忘記這個男人是由一只大獅子變成的……
羅德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也沒有用到什麼冷僻的字眼,但是剛才他說的那一番話,金國王確實一點都沒有明白。
「……」羅德頓了一下,神情愉快地打了個響指︰「好吧,那麼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等一下。
剛才那個停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好吧?什麼叫做以後請多多指教?什麼以後?指教什麼?
難道他要留在這里?
金國王忍不住站起身來︰「什麼意思?」
羅德攤手︰「坦白說,會被門轉送到這里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意外。我並不排斥離開皇宮,但那是在有侍衛長,隨行官和廚師的情況下。」
金國王突然覺得羅德看著自己的眼神很詭異。
「我也不是侍衛長,隨行官或者廚師。」金國王說。
羅德笑了。「我知道。」
「你可能不知道。」金國王小心地斟酌了一下用詞。「在這里——地球,天朝,隨意進出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房子,是違反法律的。」
羅德傾身撿起那本大書,還有散落在邊上的文件。
「我完全可以理解。」羅德一邊瀏覽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法律是施政的基本綱領,沒有人比我更明白法律的重要性了——作為國王,要做人民的表率……」
金國王松了口氣。
羅德慢慢說。「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如果上面簽的是你的名字的話……啊,當然是你的名字,如果這是別人的房子,那你就違反了法律。你剛剛繼承了某間房子。」
金國王不說話。
羅德又看了看金國王身上洗得發白的藍白運動校服,和他身下的深紫色絨面扶手椅。「我大膽假設一下,我們所在的這個房間,就是這間房子的一部分。」
金國王還是不說話。
「而這個房子里的一切,屬于你所繼承的遺產範圍。」羅德說。
「所以,這本編年史目前的所有人是你。」
「但是在薩利蒙,我也是這本書的繼承人。」羅德說。「我不覺得我們是毫不相干的人。」
「……」金國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高中所學的知識又不足以有力辯駁羅德的說法——明知道對方在詭辯,自己卻啞口無言的感覺實在糟糕不過了。
「現在我們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在我找到回去的辦法前,我們就友好地度過一段快樂的時光吧。」羅德愉快地把文件遞給金國王。「我們初次見面,我並不想給你留下個挑剔難以相處的印象,所以我就自己挑一個房間——不用太在意我。對了,你的名字……」
羅德又像是確認般,又看了一眼文件。
金國王反射性去遮。
羅德優雅地收回手,笑了︰「那麼,祝彼此晚安吧,國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