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少年捧著茶杯一臉真誠。「我特別特別感謝你,真的。」
金國王看了一眼掛鐘,快兩點了。
「我叫陶佳。」少年說。「這里晚上真黑,連路燈都這麼暗,一個人坐在路邊真的是要嚇死人了,你不知道我剛才多有麼惶恐無助,就在淒涼孤苦的時候,你的貓正好路過,給了我一絲溫暖……」
這名字起得夠貼切的,果然逃家了。金國王想。
「如果你沒有地方去的話……」金國王做思考狀。
陶佳一雙大眼楮立刻亮了︰「嗯嗯,我現在無家可歸。」
「……你可以找家酒店住下。」金國王把話說完。「和半夜在路邊遇上的人交朋友這件事情,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是好人啊。」陶佳說。「真的真的,而且我不能去住酒店。」
金國王挑眉。
「都說了是離家出走了,所以什麼證件都沒有帶著。」陶佳說。「所以啦,沒有店會讓我住的。」
「那你就回家吧。」金國王說。「離家出走父母會擔心的。」
「我沒有父母。」陶佳正色道。
金國王頓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他,不說話。
「你現在心里一定很懷疑對不對?覺得我這個人嘻嘻哈哈又厚臉皮說不定是在隨口胡說博同情對不對?」陶佳說。
金國王︰「……」
「是真的唷,我連爸媽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他們走的時候我還太小。」陶佳說。
金國王看著他。
陶佳低頭喝茶。
「那你——的家人呢。」金國王說。「他們也會擔心。」
「沒什麼家人了,只有個哥哥。」陶佳把茶喝完,抬起頭又是笑嘻嘻。「還不是親的,是沒生我時我爸媽領養的。爸媽走了,我就靠哥哥養。昨天和他大吵了一架,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就收拾東西跑了。」
金國王也不說話了。
雖然陶佳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是關于父母的事情,其實他一說,金國王就信了。
但不是金國王有測謊功能,只是……
感覺是一種很玄幻的東西,和他年紀差不多的陶佳說出自己沒有父母的神情,讓金國王心里一頓。
在他爸媽出事以後,很多鄉鄰,老師和同學都安慰過他,金國王覺得,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表情,那麼自己當時對大家說「沒關系」的時候,一定也和陶佳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覺得你哥哥會擔心的。」金國王躊躇了一下,才開口。
「他?才不會呢。」陶佳坐沒坐相地靠在椅背上︰「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小妖精……現在根本不認我這個弟弟了。」
金國王︰「……」
事情說得通了。
無非就是一個兄弟相依為命,長大後哥哥找嫂子了,弟弟獨佔欲和不安感發作的家庭糾紛而已。
但陶佳還是不能就這麼賴在這里,說金國王謹慎也好,自私也罷,但誰都沒有義務要為一個離家出走的玻璃心少年提供任性的場所。
金國王剛想開口,就听到身後走廊傳來腳步聲,轉頭一看,之前一進家門就飛奔上樓的羅德匆匆下樓走進客廳。
「小金,」羅德皺著眉︰「小東西在哭,好像在發熱。」
寶寶整個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點後腦勺,金國王先伸手去探,果然在發燒。
金國王束手無策,他知道小孩子很容易半夜發燒——但那都是三姑六婆在嘮家常的時候隨口提起的,他自己並沒有弟弟妹妹,這個時候也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寶寶兩歲半……能吃退燒藥嗎?」金國王團團轉。「還是上醫院?最近的醫院在哪里?現在還開門吧?得找車……」
「小金,冷靜一點。」羅德摁住金國王肩膀。「你一慌,唐樂會更害怕,更不舒服。」
金國王抬頭盯著羅德的眼楮,慢慢深呼吸。
然後坐到床邊,把寶寶翻過身來。
沒有咳嗽,也沒有驚厥,就是發熱。
像是感覺到了人的體溫,本來在低低嗚咽的唐樂本能地就湊了過去,開始抽搭。
金國王手抖得厲害,于是用力甩了甩,盡可能冷靜地摩挲唐樂的背,然後突然靈光一現,迅速轉頭。
「電話。」金國王聲音不穩。「豪哥的手機……樓下的電話邊上有記著,你打電話給他……他一定知道怎麼辦。」
羅德卻沒有立刻動身,而是皺眉︰「他在哪里上班?能立刻回來嗎?」
一盆涼水兜頭淋下,金國王手都涼了。
梁豪飛上班的地方離這里至少大半個小時。
「上醫院。」金國王顧不得了,讓唐樂這樣燒下去,天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那個……你們沒有冰枕嗎?」一個聲音□來。
金國王和羅德一起轉頭。
陶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著他們上了樓,正站在房門口,見他們都盯著自己,無辜地舉起手機︰「我擺渡了一下……小孩子發燒可以試試物理降溫吧?」
金國王幾乎是一躍而起︰「還有什麼辦法?」
陶佳被嚇了一跳,趕緊低頭看︰「呃……寶寶從小到大,或多或少都有些發燒的癥狀發生,有的父母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說重點!」金國王只想掐他一把。
陶佳只好跳過開頭,往下滑︰「首先,要保持家里空氣流通。」
「開窗。」羅德當機立斷。
「如果穿得太多,月兌掉過多衣物。」陶佳繼續念。
金國王看了看,唐樂穿的是一件式的睡衣,里面光溜溜,果斷說︰「跳過。」
「嗯——用溫水給他擦身,多喂水,按摩摩擦腳心……」
有了陶佳的手機,金國王和羅德總算不至于做沒頭的蒼蠅,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唐樂總算消停了,吮著大拇指又沉沉睡去。
金國王腰酸背痛,把水盆毛巾之類的東西收拾了,用一條大毛巾把月兌了睡衣的唐樂裹上——本來擔心他出汗,想把他換到羅德的房間,但是大概是帶著梁豪飛味道的床單和枕頭讓小家伙安心,一抱起他就哼哼唧唧。
「謝天謝地,家里有藥箱。」金國王疲憊地抽出體溫計,看到安全的數字,這才松了口氣。
多虧了整天在家里無所事事東游西晃的羅德,金國王連房子里有藥箱都不知道。
不過里面的東西對于小寶寶來說,也只有體溫計有用了,金國王根本不敢讓唐樂試退燒藥。
不停地測體溫,喂水和擦身,等唐樂安靜下來,已經折騰了兩個多小時。
金國王確定唐樂睡熟了,才悄悄起身下樓打電話。
大概是環境太吵的關系,過了很久,梁豪飛才接了電話。
金國王才說了兩句,梁豪飛就急了︰「什麼?!我馬上回去!」
「豪哥,冷靜。」金國王趕緊說現在唐樂已經退燒了,並把之前做的一系列措施一一匯報,他把每次量體溫的數據的記錄下來了,听到唐樂燒退了還睡得香,梁豪飛才狠狠吐了口氣。
「眼看天也要亮了,你別急著回來,我和羅德每二十分鐘量一次體溫,我保證到你下班回來為止,寶寶身邊不會沒人看著。」金國王說。「你才上班不久。」
「小金,哥欠你一個情。」梁豪飛沉默了一下,才說。
金國王在電話這頭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現在說得挺鎮定,其實剛才他都快要嚇死了——唐樂就這麼小小一團,臉蛋通紅,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連呼吸似乎都很辛苦的樣子,讓金國王覺得小孩子簡直脆弱得不可理喻。
好在沒事。
掛了電話,金國王才覺得有點月兌力,正想上樓,又突然出現的陶佳遞了杯熱水過來。
「剛才這麼忙,累了吧?」陶佳咧嘴笑。
金國王這才想起陶佳的存在。
「剛才多虧你了。」金國王真心地說。
如果不是陶佳擺渡了一下,金國王就真的只能抱著唐樂上醫院了,現在半夜還不一定能打到車,指不定要耽誤多少時間。
「你弟弟?」陶佳問。「怎麼你家還有個外國人……」
「房客的孩子。」因為陶佳立了大功,金國王再怎麼冷也不好立刻把人趕走了,口氣也軟了不少。
「喔——那個猛男是你的房客?」陶佳立刻說。
金國王︰「?」
「就是剛才的房間啊,桌上有照片,一個猛男抱著那孩子。我還想說你怎麼跟你哥差那麼多呢——」陶佳說。「哥哥這麼秀色可餐,弟弟怎……咳,你房子還出租?」
金國王看著陽台的方向開小差,沒留神陶佳的話︰「什麼?」
「你的房子出租?」
「嗯。」金國王漫不經心地點頭,就要上樓去守唐樂。
陶佳亦步亦趨︰「那再好不過啦。」
金國王回頭。
「也租個房間給我吧。」陶佳的大眼楮亮晶晶。「我租三個月!」
「你真不打算回家?」金國王嗤之以鼻。「別開玩笑。」
陶佳忙說︰「我是認真的!喂——別不理我,我付房租!」
「你有錢嗎,逃家少年。」金國王冷冷地說。
陶佳仰著下巴︰「我付現金。」
金國王扭頭繼續上樓梯。
「那個猛男——那個爸爸付你多少房租?我出雙倍!」陶佳趕緊加碼。
金國王站住了。
「我預付三個月的錢。當然,即使我住不滿三個月,你也不用退錢。」陶佳笑得純良無比︰「如果那個小妖精出門被撞死……我是說,如果我哥想通了,明天就來求我回去,三個月的房租也照付不誤,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