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笑城听到劉輔臣說到「直接增援台北」的話時,眼楮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笑道︰「先生真會開玩笑,增援台北?沒有唐大總統的諭令,誰敢派兵增援?小心扣上逼宮造反罪名!」
劉輔臣搖了搖頭,道︰「紅帥不是擔心被扣上逼宮造反罪名,而是擔憂更深層面的事情!」
郁笑城心中不由一跳,忍不住問道︰「先生所說更深層面的事情,卻不知是什麼,請先生點撥!」
劉輔臣瞪了他一眼,有些話還真不那麼容易敞開來說,他輕嘆了一口氣,反問道︰「紅帥草創新軍,卻是為了什麼?」
郁笑城朝天一抱拳,拱了一手,道︰「保家衛國!」
劉輔臣目光筆直地看過來,冷冷問道︰「還有呢?」
郁笑城想了一下,道︰「抗日圖存!」
劉輔臣嘴角邊微微浮現一絲涼涼的笑意,接著問道︰「還有呢?」
郁笑城沉思了片刻,道︰「守境安民!」
劉輔臣拂了一下長袖,冷然道︰「停車!」
郁笑城不由有些錯愕,忍不住問道︰「先生這是做什麼?」
劉輔臣一字一字道︰「紅帥,請令人停車,我要下車!」
郁笑城目光閃爍,道︰「先生要離開嗎?」
劉輔臣點了點頭,道︰「正是!」
郁笑城臉色有些鐵青,道︰「先生為何要離開?難道不願意留下來助我,助紅標軍一臂之力嗎?」
劉輔臣冷冷道︰「紅帥既無法開誠布公,取信于在下,在下即便留下助紅帥,又能成何功業?」
郁笑城听了不由一凜,暗道,狂生,真是狂生,真把自己當成是劉伯溫啊?不過他臉上卻沒有絲毫流露出不悅的神情,而是笑道︰「原來先生是想听肺腑之言啊?」
劉輔臣點了點頭,正色道︰「正是!如果紅帥有所顧慮,不願開誠布公,那在下也不能勉為其難,不敢耽誤紅帥正事,還是就此別過,高山流水,後會有期!」
郁笑城臉色一變,他可從來沒有被人這麼頂撞過,從來都是別人在他面前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現在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狂生,一言不和便要拂袖離去,令他恨得牙根癢癢的,不過他確實也需要這位狂生相助,因為整個紅標軍之中,卻沒有人能看出紅標軍的困境和險情,完全都被兩場大勝而迷惑住眼楮,沉浸在不可一世的夢境里。
以草創一軍對抗堂堂一國,就算最初能偶獲幾場勝利,但仍舊是以卵擊石,如果不早做未雨綢繆,恐怕將來只怕前程越走越狹,最後變為絕境。
這便是一直籠罩在郁笑城內心中的擔憂和焦慮,畢竟對于紅標軍來說,台灣實在是太小了,而且還沒有海軍,海岸幾乎可以說是不設防,任何一支列強艦隊開著堅船巨炮便可以打上島來,而台灣狹長地形又意味著容易被入侵者分割圍殲,根本沒有任何的戰略緩沖之地,每一戰都是至光重要的生死之戰,只稍輸上一陣,很可能戰場上的態勢便被完全扭轉,最後變成無可挽回。
這便是紅標軍當前最大的困境,紅標軍可以取得無數場大勝,但只要敗下一陣,那就很可能成為覆亡的導火索,而且會不可遏制地走向崩潰毀滅的終點。
郁笑城之所以看到這個狂生所留之言如此震憾,便是因為這個原因,畢竟他知道歷史真實軌跡,如果不早早做出對應之策,恐怕被自己改變並偏離軌跡的歷史車輪,很可能又會在某一個時間節點,再重新回到應有的軌道上,繼續載著這個有5000年文明歷史的古老民族慢慢步入那長達半個世紀充滿絕望的苦難深淵。
「先生真想听肺腑之言啊!」郁笑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劉輔臣拱了一下手,一邊搖頭,一邊苦笑道,「那我就斗膽談談,有荒繆狂妄之處,還請先生莫笑!」
听到這話,劉輔臣立刻挺直了腰身,輕輕撢去身上的塵埃,整了整衣冠,端正姿態,這才含著笑點頭,表示認真傾听。
「今日之中華正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而甲午之年便是中華歷史大變局的的空前拐點!大東溝之戰,我北洋水師大敗,朝廷被迫與倭寇簽訂的《馬關條約》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它意味著以中華為中心的東亞秩序的解體,而我們的敵人——倭國卻開始冉冉上升成東亞的強國,它不僅要得到朝鮮、台灣、乃至山東半島的‘主權線’,而且還妄圖獲得從堪察加半島一直延伸到薩哈林島再到海參崴,向南包括朝鮮半島,從山東半島往南到福建,然後向東到台灣、琉球群島,再向外進入太平洋如小笠原群島和密克羅尼西亞群島這綿延數萬里的‘利益線’,構建並支撐起以倭國為中心的新的東亞秩序!」
「通過甲午戰爭,倭國將獲得了2億3000萬兩關平銀,合10億美元之巨的賠款,這筆巨款對于倭奴來說,可是相當于整整四年的財政收入,2億3000萬兩關平銀,對于這麼一個國家來說,能干什麼?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它可以用于軍備擴張,可以振興工作,可以發展教育,可以導入列強之間通行的的新的金融制度——金本位制度,可以從此使倭國的金融市場同歐美密切聯系起來,從而極大地增強倭國對外的競爭能力,而這能力,將使它成為步入列強的通行證!」
「一山不容二虎!倭國一旦真的步入列強,一定會將古老而僵化的東亞秩序擊個粉碎,再狠狠地踏上一腳,而這一腳,將把我們中華大地踩得遍地狼煙,踩得五髒俱焚,踩得支離破碎!」
「我們和倭國,是世仇,是血恨,是無法共存的兩個一依帶血的鄰國!從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開始的那一刻起,歷史的足音就已經開始響徹整個東亞上空,在這弱肉強食——狼的世界里,這兩個國家任何一方之崛起,必然要踏著另一方的遍野尸體而上!這兩個國家,只有一個國家才能幸存,也只有一國家才能獨享整個東亞秩序的霸權!」
他頓了一頓,目光如刀,深深地看著坐在車廂對面的年青的狂生,慢騰騰接著道︰「而對于我們紅標軍來說,草創的目的,也是唯一的目的便是,永遠守衛這個5000年文明國家,在它遼闊而寬廣的萬里山河大地上,不再有彌漫的硝煙,不再有列強的鐵蹄,更不再有那一個個令國人飽羞屈辱的割地賠款條約!讓我的祖國,讓我們的祖國,讓我們四萬萬同胞的祖國,在這遍地惡狼的世界里,不再是只挨宰的羊,而是一只狼——一只凶悍而頑強,堅韌而進取的狼,守衛這八千里遼闊而壯麗的河山!」
最後末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並且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字道︰「我所草創的紅標軍,就為守衛這個國家而戰,它可以倒下,但絕不會死去,因為只要有一個紅標軍活著,他便會繼承紅標軍的精神,他便會一直戰斗下去!」
劉輔臣好一陣子才緩過氣來,呆呆地看著郁笑城的臉,張著嘴巴半天也合不攏,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稍稍醒了過來,輕輕地拍起了手掌,嘆息道︰「精彩,實在是精彩,想不到我劉師亮還能在而立之年未臨前得遇貴人,實在是蒼天待我不薄哇!」
「慚愧慚愧,我自認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今日與首領相比卻當真熒燭之火與日月爭輝,不自量力,狂妄太甚,實在羞煞!主公在上,請受師亮一拜,先前多有沖撞主公,還請責罰!」
郁笑城看到這個眼楮長在腦門上的狂生居然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還改稱自己為「主公」,不由大喜過望,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對方,卻不料這個固執的家伙居然一動不動,不肯從地起來,口中仍然反復念叨著「還請主公責罰」的話,令他好生為難。
劉輔臣道︰「主公如果不責罰在下,在下便絕不起身!」
郁笑城看著他那麼頑固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苦笑,沉思了片刻,道︰「好,師亮請把右手伸出,手掌向上!」
劉輔臣听到這話,乖乖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他心里雖然在打鼓,不知這個年輕的首領想要協作者以,但他卻不敢抬頭去看,從這一刻起,他的心中漸漸對首領的威儀開始加重,即便他飽學家傳讖緯之學,卻仍然不過方寸,與郁笑城剛才那席展望未來之言相比,卻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尤其是那什麼金本位制度,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在郁笑城口中說出,卻似極平淡之事,令他更感山外有山,人外有外,不過如果他要知道這個從21世紀穿越而來的家伙也只是懂個皮毛,不知會不會吐血嗆地?
「啪」地一聲,劉輔臣左手掌心吃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還沒有抬頭去看,只听郁笑城在一旁笑道︰「師亮,已經責罰完畢,現在可以起身吧?從此你便做我的軍師好了,鞍前馬後,可少不得你在旁打理照看,這活可不輕松哇!」
「謝主公抬愛,師亮一定全力輔助主公,振興紅標軍!」劉輔臣這才明白剛才首領打自己掌心一下便算是懲戒,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因為有這樣脾氣溫善的人做自己主公,當真是一件很容易相處的事,那一刻起,他便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畢生所學,一生年華全都獻給主公,獻給紅標軍。
郁笑城這回伸出手來扶他,他也就不再抗拒,輕輕拍了拍膝上的塵土,卻不敢像剛才那樣大大咧咧地直面著郁笑城坐下,而是側過一個角度,正襟危坐,深深地揖了一個禮,道︰「主公既已敞開心扉,坦誠相見,師亮也開門見山,奉上策略,曰‘三綱五目’獻于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