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血在燒 第65章 三綱五目

作者 ︰ 西門吐血

「主公既已敞開心扉,坦誠相見,師亮也開門見山,奉上策略,曰‘三綱五目’獻于主公!」當劉輔臣作揖說完這番話,並將早已寫好的條陳從袖中取出遞交給郁笑城的時候,這個年輕的首領不由呆住了,因為他赫然看到條陳上的第一行字便是「三綱者,建黨,練兵,移業」。

尤其是那擺在最前面的「建黨」二字十分的醒目,令他不由感到心驚膽戰,雖然他早知自己所在的那個時代的「黨」與19世紀末的「黨」,在字面上雖然一致,但實質卻很大不同,前者表示是參政、執政的「政黨」,而後者就純粹意味著與封建統治階級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革命黨」。

這就意味著真要建黨,就算是徹底要造這大清朝的反,徹底走向革命道路——雖然這是他一直都想做的,而且他也很清楚,這個時代以孫中山為代表的資產階級革命黨才剛剛產生萌芽,力量極為弱小,他們是依靠攏絡會黨成員才得以擴大勢力和影響,甚至在後來的廣州起義與惠州起義中,以興中會為骨干的革命黨,主要依靠力量卻還是會黨。

「師亮,這陳條中所謂‘建黨’,何解也?」郁笑城沉默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抬起頭問道。

劉輔臣笑道︰「所謂建黨,即收攏人心,整合力量,眾志成城,精誠團結!師亮遍觀在台諸官將,卻是人心不一,一盤散沙,心胸狹窄,反復無常,睚眥必報,各謀私利!現‘總統’早懷異志,將佐豈無二心?百官只求自保,爭相內渡,棄萬民于不顧,如此民主國雖具皇皇外表,卻是形同虛設!」

「值此台三府一州三廳十一縣長官悉數空缺,地方秩序大亂之際,當自結黨派,同申報國之志,共效民族之心,網羅人心,滲透軍隊,漸次施為,則勢力成矣!」

郁笑城听到這話,不由陷入沉思,要說以他現在之實力,真要開壇建黨,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建黨容易,今後的道路如何走,卻是難了,他對紅標軍的優勢和劣勢,還是看得相當清楚,如果紅標軍的勢力不能發展到大陸,僅靠台灣區區彈丸一隅,注定難有伸展空間,而且還可能被內外敵人所滅。

不過他還是對這位狂生能超越時代,提出發人深醒的「建黨」提議,還是感到刮目相看,如果他不是穿越而來,對歷史上種種會黨、革命黨最終成敗都有很清晰的認識,可能他會不加思考地贊成這個條目,但現在,他卻不感苟同。

其實不是他不同意這「建黨」方案,實在是時機尚未成熟,腐朽衰落的清王朝雖然奄奄一息,但卻並未行將就木,畢竟列強們希望諾大的中國由這樣的一個衰弱听話的兒朝廷統治,這個時候成立黨派,就是公然與清廷翻臉,最終要面對的可能不是清廷百萬腐朽不堪的綠營兵,很可能就是列強趁勢起兵武力干涉,最終遍地狼煙,國土淪喪,四分五裂,其形勢與後果都將難以預測,且代價份外慘重。

現在的紅標軍雖然兩勝日軍,但仍然十分弱小,要想同時挑戰清廷和列強,那是自尋死路,在前後衡量利弊之後,他在內心中還是很果斷地將這一條目給否決了,但表面上卻一點兒也沒流露出任何的情緒。

「師亮,那練兵又何解?」他將目光落到條陳上的「練兵」二字,抬頭問道,「可是訓練兵士之解?」

劉輔臣哈哈一笑,道︰「非也,非也!如若只是訓練兵士,上這條陳又有何意?」

「那這練兵是何意?」郁笑城忍不住問道。

劉輔臣沉吟片刻,道︰「所謂練兵,其兵乃兵術之解,而非兵士之意!此番倭寇侵台,其勢洶洶,兵勢燻天,兼有海陸之雄,競相齊發,而台海岸防漫長,港口密布,駐軍兵力有限,且士氣不振,無法一一固守,防線早晚必被倭奴所破,倭寇登陸,勢在必行!」

他頓了一頓,目光一凜,接著問道︰「首領,如果面臨此番困境,將用何種兵術破解?」

郁笑城怎會不知這種困境,他從台北博物館的歷史講解員口中復在,日軍在5月29日三貂角澳底海岸登陸之後,便翻越獅球嶺,攻佔基隆,台北危急,而後唐景崧從滬尾(即淡水)逃往福建廈門,日軍僅僅在登陸之後的第7天,也就是6月6日即破開台北城池,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台北失陷和唐景崧等官僚士紳的潛避,使整個台灣形勢驟然急轉直下,雖然台灣土著義軍拼命抵抗,卻仍然無法抵擋日軍進攻,終究從北至南,國土一一淪陷,期間雖有劉永福所率黑旗軍拼命奮戰,卻也無法改變大勢,台灣保衛戰最終還是以慘敗告終,這也為什麼從紅標軍草創之日起,便一直成為籠罩在郁笑城心頭上的最大陰影。

此際劉輔臣突然問起,不禁觸到他內心的憂慮之處,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來,不過他還是回應道︰「保存實力,養精蓄銳,轉戰山林,固守待變!」

劉輔臣點了點頭,道︰「沒錯,正是保存實力,養精蓄銳,轉戰山林,固守待變!不過在下也有幾點要補充!」

郁笑城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說一說。

劉輔臣慢吞吞道︰「既然防線早晚必破,我軍將陷入苦戰態勢,自當要早做準備,無論是物資供應,槍械彈藥上的準備,還是民眾乃至每一個士兵心理準備,這將是一場殘酷的剿殺戰和反剿殺戰,因此目前紅標軍最迫切的任務便是練習游擊戰術,要選擇根據地,但又不能固守一地,須節節抗擊,以運動殲敵!」

「我縱觀台灣山勢地形,但有五大山脈——自北向南有雲山山脈、中央山脈、阿里山山脈、玉山山脈、東海岸山脈等,其山高林密,溝壑奇深,猶以台中、台南山林最為陡峭茂密,尤其適合游擊之戰,倭寇想要大舉發兵來戰,卻也受地形所困,兵力無法展開,正是發揮我軍地形熟悉的優勢,輔以叢林戰、山地戰、瘟疫戰,大量消耗日軍有生力量,打持久之戰——由防守轉為相持,待時機而動,再由相持轉為反擊,最終驅逐外虜,還我河山!」

郁笑城听到這話,幾乎就要跳了起來,這TD不就是老毛在1938年之際,正值國民黨內出現「速勝論」和「亡國論「兩種極端論調之時,寫的《論持久戰》初步總結全國掂的經驗?雖然其中還是有些差別,比起老毛論調深度和廣度都顯得更為淺薄,但本質核心卻同是要打「持久戰」,而這也一直是他這些日子在反復思索的方向,現在經由狂生提出,不由暗暗心驚,想不到在這亂世之中,居然還真有如此超越時代眼光之人。

「好一個打持久之戰,好一個打持久之戰!」他興奮地一把握住劉輔臣的手,大聲道,「師亮,這也是我這些日子心中一直所思所想之題,但一直沒有明確具體方案,經你這麼一點,卻是撥雲見日,這個兵術真是極好極妙,你就留在我身邊,助我如何做好打持久之戰的方略和布置!」

劉輔臣听到這話,也不由感到暗暗驚心,這持久之戰本來是他通過家傳讖緯得知台灣之戰前途莫測,艱難無比,勝算渺茫,他算來算去,也只有這持久之戰才是守住台灣的最好結果,而且還須有強人領軍抗擊,否則半年不到,全台必將淪陷。

他本來期望那所謂強人領軍是駐在台南的劉永福所率黑旗軍,但自他見過劉永福一面時,便痛感失望,因為他沒想到那個在民眾之間有著極高聲望和期待的義軍領袖,居然是個癮君子,煙癮甚重,日則假寐吸煙,夜則精神百倍,治軍旅、見僚屬,皆就榻上辦之,而反觀郁笑城,卻是年輕有為,銳意進取,心思慎密,干勁利落,而紅標軍雖然草創,但卻斗志昂揚,精神振作,上下一心,敢死敢戰,因此他認定那所謂強人領軍之意,必指郁笑城和他的紅標軍,這才跋山涉水前來相投,將所習謀略與對策稍加盤出,其便能舉一反三,甚至遠超自己所謀,不由內心無比歡欣,看來真是尋對主公,尋對知己,他突然有一種十分強烈的「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眼淚一下子涌到眶前。

只听郁笑城接著道︰「不過這游擊之術,卻要依靠當地土著鄉民,所幸我軍草創,正是靠招納土著鄉民起家,這個時候正好發揮他們的最大用處,現在就由你幫忙策劃如何將他們組織起來,從台北布置到台南,在倭寇所侵之處,都有我紅標軍游擊之身影,執行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避敵主力、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的游擊方針,令倭寇不勝其煩,不得其勝,曠日持久,耗盡其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問道︰「師亮,你的第三條目‘移業’,卻是何解呢?」

劉輔臣听到「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避敵主力、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的游擊方略」這話時,眼楮不由瞪得像銅鈴一般,這些兵術卻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現在經首領這麼一說,自己反倒有撥雲見日的感覺,不禁對這首領的睿智和才識暗暗豎大拇指,欽佩得五體投地,內心中更加堅定了輔佐之心,卻不知他若知道那游擊方略是郁笑城從老毛身上偷摘下來的,不知會有何感想?

幸好郁笑城匆匆轉移了話題,直接問他‘移業’何解,也平息了兩人內心之間的波瀾,劉輔臣深深地看了這個年輕首領一眼,再不敢做狂態,而是十分恭謹地應道︰「所謂移業,即堅壁清野,勿留一絲一粟予寇,使彼無水可飲,無糧充饑,鈍兵苦戰,不得不退。尤其是台灣沿海工業,須得搬遷往台中山地,建立山中根據地,使民有食,兵有械,為持久抗戰做準備。」

這TD不就是對老毛的抗日方針的總結嗎?郁笑城听得忘神,甚至都忘了要撫掌稱好,他呆上好一陣子,這才啪啪啪啪地鼓起掌來,但也在這時,他突然心中一動,再次認真上下打量了這位狂生,看得狂生莫名其妙,暗暗生毛。

他忍不住湊到狂生耳邊,低聲問道︰「兄弟,黨國也派您來穿越救國了?」

劉輔臣一臉的茫然和無辜,顫聲道︰「首領,什……什麼黨國?什麼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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