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從草屯方向來的日軍攻入南投城的城北大門的時候,另一路日軍先鋒已經翻越八卦山脈,猛烈地攻擊南投城西面的草尾嶺,守在山頭的兩個連面對的是日軍整整一個大隊的瘋狂攻擊,兵力之懸殊,壓力之巨大,已經讓鎮守此處的紅標軍感到十分的吃力,不過他們在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沒有一人選擇退縮,因為南投城就在身後,丟了草尾,日軍的大炮便可以架在山頭,朝南投城內的任何一個目標進行無差別轟擊,那將意味著南投城的末日來臨。
李南是在城北的城樓上,用望遠鏡看到西面的草尾嶺爆發的激烈戰斗,比起城北來說,草尾嶺的戰斗更為激烈,因為草尾嶺的得失意味著整個南投城的得失,而雙方都明顯意識到這一點,為了取得勝利,全部瘋狂地投入了手上的兵力,不惜一切代價要奪取最後的勝利。
城北的大門被日軍用野戰炮抵近轟開之後,無論紅標軍往缺口投入多少人馬,都已經無濟于事,就像一艘已經漏底的大船,根本無法阻止敵人潮水般地涌入。
如果不是軍官死拉硬拽著將李南從城北城牆上拉了下來,恐怕他還將繼續站在城頭指揮戰斗,畢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自押陣的城牆就這麼丟失,以他的驕傲根本就難以接受這樣的挫敗,但是畢竟時勢比人強,日軍以優勢兵力攻城,並且伴隨著野戰炮向城內猛轟,這樣的形勢之下城內守軍還能夠堅持戰斗,而不是潰敗,比起清軍與烏合之眾一般的義軍來說,已經是強得太多了。
不過李南退出城北街道之後,紅標軍的反攻便開始了,由于第一炮兵營一連、二連由蕭奈帶走,此刻正趕往嘉義,而三連、四連雖然李國梁已經命令從濁水溪南岸撤了回來,火速趕往南投城增援,但炮兵連的行軍速度比起李國梁的輕軍來說,卻要是慢了許多,此刻也僅趕到田寮,離城南還有好些距離,遠水解不了近渴,城內的守軍也難以指望他們,現在主要依靠的便是從台北帶來的輕型迫擊炮。
為了預防城北失守的可能,李南特別在城北一帶布置了七、八門的迫擊炮,他本來希望這些迫擊炮能運用在城樓上,對城下的日軍進行炮火打擊,但是沒想到日軍用野戰炮破開城牆之後,成群的日軍便像瘋子一樣沖了進來,根本無法阻擋,而他又身陷城北牆頭,讓守軍們不敢用迫擊炮進行轟擊,致使城北形勢越來越嚴竣。
現在他從城北撤到安全街區時,紅標軍這才放開手來,集中所有的迫擊炮朝城北日軍涌入的缺口進行炮火與手榴彈猛烈轟擊。
「轟轟轟」連續幾聲炸響,沖入城北街道的日軍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從天而降的迫擊炮彈炸得血肉橫飛,尸橫遍地,成片成片的日軍被炸得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被炸得肚破腸爛,許多人捧著斷手斷腳滾在死尸堆中痛苦地哀嚎哭泣,整個場面就仿佛地獄一般血腥恐怖。
當然,日軍也下了狠心一定要拿下南投城,即便再大的傷亡也在所不惜,而且草尾嶺方向的戰斗也已經打響,如果自己這一方好不容易殺入城中卻被趕了出去,不僅白白死了那麼多的人,而且勝利果實被友軍摘走,那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奇恥大辱,因此日軍軍官們即便見到身邊的部下不斷地倒下,也絕不允許他們後退一步,拼命地揮舞著指揮刀,驅趕著士兵們向城內猛沖。
日軍的瘋狂與執著確實出乎李南的意料之外,盡管冒著巨大的傷亡,但佔著人多勢眾,炮火犀利,日軍還是能夠不斷地將戰線往城內推進,盡管巷戰之中迫擊炮彈與手榴彈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傷亡,但是他們的野戰炮無差別對城內建築進行覆蓋轟擊,也同樣給紅標軍造成了可怕的死傷,許多紅標軍並不是被炮火炸死,而是被倒塌的房屋給活活地壓死。
水尾的丟失讓紅標軍只能退到半山,而半山的丟失將意味著南投城三分之一已經淪陷,處于樞紐核心的縣衙將直接面臨著日軍的槍彈攻擊,形勢將更加的嚴竣。
「殺啊,把水尾從狗日的草雞掰手里奪回來!」一個紅標軍軍官激動地舉著毛瑟步槍刺刀,對著周圍的士兵大聲喊叫,道,「子彈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折斷了就用你的雙手,用你們的牙齒去消滅敵人!」
「萬歲,紅標軍萬歲,首領萬歲!」已經殺紅了眼的紅標軍紛紛舉起刺刀在空中狂熱地揮舞,跟在那軍官的後面,朝街道對面凶神惡煞撲來的日軍沖去,雙方很快就撞擊在一起,就仿佛兩股相互逆向奔騰的浪濤踫撞在一起,「轟」地一聲便激出一片炙烈的血肉碎片。
一個紅標軍在沖到日軍面前之前,便舉起槍來朝對面黑壓壓的人群開了一槍,日軍中立刻有人大叫一聲栽倒在地,但後面的人更加瘋狂地沖了過來,那紅標軍剛端起刺刀,對面便沖來兩名日軍,將刺刀狠狠地扎入了他的胸口,等拔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倒在血泊之中,被無數雙分不清敵我的皮靴踩成肉泥。
「手榴彈,草,誰有手榴彈,快給我他媽的扔過去!」一個紅標軍在刺倒當面之敵後,扭過頭來對身後的同伴大吼道,「炸死狗日的東洋鬼,快炸啊!」他剛把話說完,沖過來的另一名日軍已經用刺刀將他咽喉刺穿,他痛得大叫一聲,順手從背後抽出工兵鏟,狠狠地一揮,就劈掉對方的一只手腕。
那日軍捧著斷手,臉色剎白地倒退幾步,瞪著驚恐的眼楮看著那咽喉不斷冒血的紅標軍,不停地發出哭嚎聲,那紅標軍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支撐著地面,同樣瞪著眼楮看他,如果他還有力量的話,早已像猛虎一般撲了過去,但現在所有的血液與力氣都從洞開的咽喉流淌而出,他最終無力地倒在死尸堆中。
「我草你媽個雞掰狗日!」那紅標軍身後的一名同伴目睹此景,不由勃然大怒,端著刺刀就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瘋狂地用尖刃捅著那斷手日軍的月復部,直至捅得血肉模糊,肚腸破碎。
「轟」地一聲炸響,這是一名紅標軍甩出了手榴彈,在日軍人群中炸開,一下子就炸翻了好幾個日軍,受傷的人更多,許多人渾身浴血,捧著被彈片劃開撕裂的傷口痛苦地嚎叫。
「清國奴,西涅(去死吧)!」日軍就像被激怒的野獸,雖然遍體鱗傷,卻顯得更加的猙獰凶惡,端著刺刀與紅標軍混戰成一團,避免己方人群過于集中而遭到紅標軍手榴彈的攻擊。
「轟!」一枚炮彈突然落在街口,當它炸開來的時候,地面上立刻出現一個巨大的焦坑,堆積在周圍的紅標軍還沒有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便已經被炸得肢離破碎,四分五裂,尸體甚至被高高地拋起,落到屋頂之上,其威力之大,甚至連幾條街外的人都感到肝膽欲裂。
「野戰炮,是野戰炮!」一個紅標軍士兵拖著被炸斷的腿,艱難地從倒塌的廢墟中爬了出來,他的半邊臉已經被炮火燒爛,渾身一片血污,靠在斷牆邊上不停地嘔著血水,已經氣息奄奄。
是的,那正是日軍的野戰炮威力,日軍已經將野戰炮推入城中,在地勢高的地方向紅標軍堆積的方向進行轟擊,它的殺傷力可比迫擊炮彈以及手榴彈大得多,那刀刃一般鋒利的彈片以極快的速度切割著人體皮肉,輕易便能斬斷骨骼肢體,在鋼鐵面前,人體的脆弱完全一覽無余。
「快散開,快散開!」發現日軍的野戰炮已經推入城中,李南也不由感到緊張起來,有野戰炮的助威,光憑著迫擊炮與手榴彈,根本難以抵擋得住日軍瘋狂的攻擊,如果就這樣讓他們一路打過半山,進入縣城最為核心的區域,那南投城的覆滅也為時不遠了。
紅標軍們雖然紛紛散到街道的兩邊,但傷亡卻仍然沒有停止,日軍的步兵趁著紅標軍陣腳大亂之際,步步緊逼,更加興奮地沿街發起對紅標軍的沖擊,許多日軍甚至是冒著可能被自己人炮火波及的風險,與紅標軍廝殺翻滾在地上,用肉搏的方式消滅對方。
「啪!」一名紅標軍舉著槍朝著沖來的一名日軍臉上開了一槍,那日軍頓時大叫一聲,臉上洞開一個可怕的大洞,血液與腦漿從里面噴涌了出來,但令那紅標軍沒想到的是,那日軍並沒有倒下,反而以更加凶猛的姿勢撲了過來,舉起刺刀一下就將他的胸口刺穿,兩個人抱著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顫抖,最後那日軍先停止掙扎,紅標軍想掀翻壓在身上的尸體,但他很快也無力地垂下頭來不再動彈,胸口上穿透的刺刀將他體內的生命完全刺穿,他再無力從地上爬起來。
「庫魯死!清國奴,庫魯死!」一個日軍軍官見紅標軍力不能支,紛紛倒在刺刀之下,不由興奮地揮舞指揮刀,大聲吼道,「殺光支那人,殺光豬尾人!」
「板載!板載!」日軍發出一波接一波如雷的歡呼聲,仿佛浪濤一般滾滾奔騰而來,一時之間打得紅標軍幾乎抬不起頭來,不是死在槍擊之下,便是倒在刺刀之下。
李南正準備命令士兵們死戰不退,與南投共存亡,拼死擋住這股瘋狂的日軍攻勢,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從東城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如雷一般的喊殺聲,同時不斷有手榴彈的爆炸聲以及密集的槍擊塊從那個方向傳了過來,他看不清是哪一路人馬殺了過來,但顯然並不是城內的守軍,不由急得大叫,問身邊的部下,道︰「是誰殺過來了?是誰殺過來了?」
問了半天都沒有人知道,大家都懵懵懂懂地搖著頭,其中一個顫聲道︰「不會是狗日的東洋鬼從東城殺過來吧?」
听到這話,所有人,包括李南都不由臉色大變,如果再有一支日軍從東城方向奇襲而來,那城內的紅標軍將面臨滅頂之災,根本無法同時應付兩面之敵,很可能便要一敗涂地。
「是李副團,是李副團!」從東城方向街道奔來的一個紅標軍士兵一邊奔跑,一邊拼命地揮舞著手臂,興奮地大喊道,「李副團從東城打過來,來增援我們了,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听到這話,所有的紅標軍都不由陷入了狂歡之中,大家精神為之一振,仿佛渾身在一瞬間便注入了活力一般,就連已經感到有些絕望的李南,也在那一刻突然恢復了信心與自信,他猛地舉起右臂,朝著北面街道滾滾殺來的日軍發出命令︰「光榮而英勇的紅標軍們,我命令你們以大無畏的精神去消滅敵人,奪回北城,奪回每一處被狗日的東洋鬼佔領的地方!」
「萬歲,紅標軍萬歲,首領萬歲!」紅標軍們在李南的命令聲中,紛紛舉起刺刀,返過身來,朝著沖來的日軍,像怒號的浪濤一般狂猛地反撲過去,他們已經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如果不能在聲勢與氣勢上打敗對方,那南投城的淪陷便無法扭轉。
「殺啊!」在李南的周圍沸騰起一陣接一陣激烈而昂揚的喊殺聲,最激烈的戰斗才剛剛拉開序幕,為了勝利,為了榮耀,所有的紅標軍都將全力以赴,奮勇拼殺,消滅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