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起先還不在意,繼續按著芒夜的腦袋漫不經心的「逗弄」著,弄了會他突然頓了一下,後退一步看芒夜的表情。
——還是在瞪他,但又不是想象中的那樣……
想象中的或者說習以為常的,該是充滿了仇恨憎惡屈辱的眼神。而從芒夜的目光中……他覺得她被對方看成了比草履蟲都不如的渣滓。
他不禁被氣笑了。
類似的目光不是沒有過,不過接著他就會讓對方懂得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男人起身,朝前走了幾步,抬起手腕在在眼前的鋼(木?)板上敲了幾下。
「怎麼樣?」他問著,接著另一個聲音透過門(鋼?)板傳來。
「快到了。」
男人唔了一聲,轉頭看向芒夜……芒夜的目光理所當然的繼續膠在他的身上,于是他沖芒夜微笑了一下。
然後就這樣笑著走了過來,一腳踹到芒夜的肚子上。
芒夜的身體立刻弓成蝦米狀,她的眉頭緊緊地擰著,卻依然掙扎著要繼續用目光洗禮著對方的罪惡。
男人笑著蹲下-身,兩只手像是抽絲般向兩邊拉開,但是手中並沒有任何東西。
「我呢是具現化系的,那些可愛的動物之類的最喜歡不過了,不過有時候也有些更神奇的東西很招人喜歡,」他說著,眼楮因為興奮而微微瞠大,比劃了半天之後終于選擇了個一個滿意的角度,將手中那看不見的東西放到了芒夜的身上,「有什麼感覺嗎?」
芒夜不說話,繼續用力的瞪瞪瞪。
「嘖,真想把傻乎乎的不懂得屈服的家伙們一個一個從這個世界上除掉呢。」遺憾的感慨了一下,男人退到了一旁。
有東西在身上爬。
很惡心的滑膩膩的感覺,被爬過的地方還會有種酸澀脹痛感,像是被森林里有毒性的毛葉劃過一樣。芒夜不自覺的扭了體,可是那種感覺卻更加清晰了。
她很憤怒,還依然有一些茫然,厭惡對方做的事情並依舊無法理解。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除了讓別人更加難過,讓自己……
眼楮微微瞠大,芒夜一瞬間想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書籍,關于人類的。
人類是多麼多麼邪惡,是多麼多麼無恥下流。書上這麼寫的,老師這麼說,家長也是同樣教導著。她一直好奇,一直想見見這種吞噬了世間所有邪惡的生物,她總是奇怪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有什麼意義嗎?
然後她撿到了俠客,並成功推翻了這些大人們強行灌輸進他們腦袋里的概念。
她為自己的求知欲而驕傲,更是為自己的堅持不懈自豪。
所以她終于來到了人類世界,一方面是為了找寵物,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因為自己的好奇和求知。出來前哥哥曾百般警告于她,她雖然點頭稱是,可事實上都沒放在心上。
她一直以為俠客能夠代表大部分人類,而書上說的那些人類雖然存在,但只是極少數的物種。
真的是極少數嗎?
此時此刻,對于自己的判斷略有些遲疑,可是最後還是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只是少數,不過是因為她運氣不好,踫上了而已。
汗水慢慢沁透了自己的衣衫,芒夜咬牙忍耐著。渾身上下因為那不停蠕動的東西而酸澀脹痛麻癢,她終于忍不住在地面上蹭了幾下,卻因為那些摩擦而更加疼痛難耐。
又不是沒有痛過。她這樣想著,和這種疼痛比起來,她更討厭被哥哥訓斥,又或者是被寵物拒絕、厭惡。
想要動用哥哥教給自己的能力,卻根本使不出來。只是覺得越加冰冷,越加難熬。
滴答滴答。
那些很少注意到的細小聲音慢慢的清晰起來,聒噪著,甚至包括自己的心跳。一聲又一聲,鼓動著自己的耳膜,讓自己煩躁不安。
此時此刻,好像所有的焦躁都聚在了一起,掙扎著,吼叫著。
這樣的感覺又不是沒有過。
芒夜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曾經調皮的爬上了一顆十分粗壯的樹,正當她搖搖晃晃的扶著樹干站在枝椏上向下面的哥哥炫耀時,腳下一滑,慘叫著從樹上跌下,當即便摔斷了腿。
腿摔斷了有多疼,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反倒清晰地想起那時候哥哥焦急的抱著自己向村子跑去,還不忘劈頭蓋臉的訓斥自己。她有點委屈,在此之前哥哥從來沒這樣呵斥過自己,明明摔斷腿的時候沒有哭,那時候卻小聲抽噎起來。
哥哥听到了,剩下的話全吞進肚子里,但是嘴唇卻抿地緊緊的,看也不看她,只是一味的向村子的方向奔跑。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芒夜迷迷糊糊的想著。那時候她還沒有遇見俠客,那時候哥哥也沒有到人類世界闖蕩……不過在那之後哥哥就開始對她管東管西,還沒收了不少她藏在屋子里「危險品」。
疼痛漸漸遠去,沉浸在回憶里的芒夜不由得在嘴角掛上一抹笑靨,可是很快,當回憶再也無法切斷她的痛覺的時候,那笑容便立刻被痛苦所取代。
芒夜閉著眼楮,試圖團起自己身體。
她有點……想哥哥了。
「你真的要出去?」
「沒錯!」
總是要羅嗦一堆的哥哥在听到她的答案後意外的沒有說話,最後只是抿著嘴唇模了模她的腦袋。
芒夜突兀的想起當哥哥知道自己並不是迎接他,而只是為了尋找俠客而湊巧遇見時,那失落的表情。
兩張臉交疊在一起,最後轉化成無休止的呵斥和訓練。那在山里奔跑,在平地上揮汗如雨的四年。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要後悔!」
哥哥曾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這句話。
不要後悔……不要背叛自己的期望和選擇。
是的,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雙手緊握成拳,芒夜猛地睜開了眼楮。
無論怎麼發力,被哥哥稱作「保護妹妹的魔法」(念)依然沒有出現的跡象。
沒關系,她已經不需要哥哥的保護了!
這樣想著,芒夜倔強的咬緊下唇,單純的用的力量去掙月兌束縛著雙手雙腳的繩子。火辣辣的感覺從被捆綁的部位蔓延開,還有那一直陰魂不散的,遍布身體各部位的脹痛麻癢酸澀。
她用力的掙扎著,汗如雨下,余光瞥見那個男人正站在一旁嘲諷的瞧著自己。
她不會允許這種背棄了自己信仰的家伙們嘲笑自己的!
憤怒突如其來,一同來到的還有那像是被火焰炙烤著的灼熱。不同于哥哥教給自己的那溫和的感覺,猛烈霸道的烈焰從身體內部向外噴薄而出,迅速的包裹住自己的全身,滋啦滋啦幾聲就將那一直在身體上蠕動著的東西燒成了灰燼。
芒夜立刻翻身跳起,舒展著自己的四肢,緊緊盯著對面那一臉訝色的男人。
「嗯?念能力不是被禁了嗎?」她听到男人這樣說著,話音未落她已經揮起拳頭向對方沖了過去。
拳頭與對方的身體親密接觸,沉悶的重擊,骨頭都在吱呀作響。下一秒,男人已經斜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身後的鋼板(牆壁?)上。
大步向前,彎腰扯著對方的衣領將他拽起。男人的眼鏡此刻正歪著,看起來有些滑稽。他的臉腫的老高,還是扯著嘴角要笑。
芒夜的怒火沸騰著,直要將她的理智吞噬的一干二淨。
又是一拳砸過去,溫熱的血液立刻從他的鼻子里噴了出來。
「後面怎麼了?啊!」
一聲慘叫,緊接著是刺耳的剎車聲,顛簸著的「地面」翻起,芒夜不由得隨著那巨大的慣性和男人翻滾在一起,最後重重的撞在身後的「牆面」上。
一個翻身再次跳起,眼楮卻因為突然刺進來的陽光而眯了起來。
「啊哦~-」
紅發的小丑站在光芒的源頭,發出無意義的感嘆聲。
芒夜抹抹臉上的血液——從男人身上蹭到的,卻只是將自己的臉弄得更花而已。
她又踩了那男人好幾腳後才向光芒處走去,與西索擦肩而過。
西索目視著芒夜的身影,看見芒夜的眼神不由得微笑起來。
「有培養的價值呢~-」
「離我遠點,變態!」
「哼~我可知道有關俠客的情報哦~-」
尾音抖了三抖,西索看著芒夜的背影,不出意料的看到芒夜微微頓了一下。
雖然剛剛就因為這件事而被人騙了……
「不需要!」芒夜轉過身,看著西索,目光清澈,態度認真且嚴肅,「我會靠我自己的力量來實現我的願望的!」
要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不再想著去依賴別人。
要相信自己的選擇,不背棄。
憤怒、迷茫、疑惑。
那又如何?這只是經歷、是考驗。她更應該享受這樣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