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法老王的行動無疾而終。
年輕的法老王以驍勇的姿態,當場用劍刺死了一名刺客。
馬上做出反應的貼身護衛們沒有再讓任何人接近他們的埃及王。
除了留下一名逼供的活口,其他人均被聞訊趕來的侍衛砍成肉塊。
即使是安然無恙,被敵人的血濺了一身的面無表情的法老王依然被飽受驚嚇的部下們小心翼翼地簇擁進了王宮。
匆匆趕來的埃及王弟被賽特神官以安全為借口攔在外面,甚至不願去王前為其通報。
對此,愛西斯保持了漫不經心的觀望態度。
發現到這一點的馬哈特終究還是看不過眼,徑自去稟報了年輕的法老王。
在少年王的命令之下,賽特神官這才不情願的放行,板著一張臉站在王宮大門口看著逐漸消失的王弟的背影。
晚餐時分,被嚴密保護在王宮中一下午後開始不耐煩的年輕法老王無視屬下們的苦苦相勸,徑自帶著王弟前往花園用餐,還斥退了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而比平常近乎增加了一倍的侍衛。
怡人的景觀、清爽的晚風和總算安靜下來的環境終於讓少年王舒展開了他一直緊皺的眉頭。
而與之相反,坐在他身邊的王弟卻越發顯得憂心忡忡。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他說,「你明明是埃及王吧,要是你出事了埃及怎麼辦,怎麼會有人想要殺你。」
緋紅的瞳孔瞥了他的王弟一眼,年輕的法老王的表情仿佛是習慣了一般很是滿不在乎。
以前的話,大概那些人再怎麼恨他也不會輕舉妄動。
因為在以前,所有人都認為父王只有他一個王子,王室直系血脈也只有他一個。
不過,王弟的出現大概會讓那些卑下的人越來越放肆吧。
「因為我?」
「……你以後,還會繼續遇到這種事情?」
對方隨口的解說,卻讓少年紫羅蘭色的瞳孔微顫起來。
他凝視著面容與自己一般無二的法老王,身側的手緊緊地蜷了起來。
「因為我的出現?」
「哼,不過是幾條沒膽子和朕正面對抗的雜魚而已。」
年輕的法老王說,漫不經心。
他隨手將一粒葡萄塞進口中,手臂上的黃金飾品在陽光下閃爍著美麗的光輝。
「只要朕死了,那群膽小的廢物就能擁戴一無所知的你登上王座。」
「通過控制你而達到篡奪埃及王權的目的。」
「僅此而已。」
他說,一臉不屑,對那群藏在暗處的人們嗤之以鼻。
然後,他的目光再一次移回來。
緋紅色的瞳凝視著他的王弟按在石地上的手。
他看見那只手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不用怕。」他說,「朕不會怪罪到你身上。」
那只手卻因為他的話而抖得更加厲害。
「我……」
手指發抖的少年抬起頭凝視著他。
臉色是蒼白的,唇也抖得非常厲害。
「……王兄……我……」
「不……」
「亞圖姆……」
直呼其名。
這種無禮讓年輕的法老王不禁皺眉。
但是看見王弟那副本就極為害怕的模樣,他還是將那一聲呵斥壓了下去。
在心底嘆了口氣,他伸手撫模著他的頭,低聲說,
「朕說了,朕不會遷怒你的。」
「不……我是想說……」
「我……」
少年的唇也開始漸漸發白,發著抖,慢慢說出了讓年輕的法老王怔在當場的話來。
「我……不是你的王弟,亞圖姆。」
會死吧。
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馬上處死。
他是個膽小鬼,所以他一直很怕死。
可是,如果不說出實情的話──
原本輕撫著他的頭的手仿佛時間靜止般僵在空中。
許久之後,年輕的法老王才開口。
不知道是因為吃驚還是怒意,連聲線都壓低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當然知道。」少年苦笑道,「我和你真的沒有血緣關系。」
對不起,另一個我。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根本不明白你所謂的麻煩和危險是什麼。
肆意妄為地闖入你的世界,自以為是的做出這種讓你陷入危險的事情。
所以,就算真的被處死,那也是我活該。
「沒關系?」
強壓住心底的怒火,手指扣緊對方的下顎,強硬將其抬起。
年輕的法老王凝視著這張和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臉。
「那這個是怎麼回事!」
「巧合而已。」
被強行抬起下顎的少年直視著那雙被冰冷的怒火佔據的緋紅色瞳孔,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以前所說的都是謊話、騙人的。我和你……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是埃及的王子,也沒有埃及的王室血統!我絕對沒有資格繼承什麼王位。」
「所以──」
「閉嘴。」
一聲低喝,低沈的聲音中隱藏著沈重的怒意。
少年王銳利目光仿佛要將自己眼前的人撕裂。
「尊貴的埃及王室血脈……你以為你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少年王說,威壓目光咄咄逼人。
「你當真以為你在朕和神官面前編造的蹩腳謊話有人信?」
「你自以為是的身世,只要去派人去調查就知道你在說謊。」
年輕的法老王俯視著他的王弟,居高臨下,目光迫人。
「不揭穿你,只是因為比起你的王室血脈,來歷和過去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有些無措地看著步步逼人的少年王,不太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也沒有時間去明白。
現在的他,只是想盡快解釋清楚血緣的誤會。
他上前一步,焦灼地一把抓緊對方的手臂,抬頭緊緊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王。
「可是,听我說,我根本就不是──」
「你是。」
依然是低沈而平穩的聲音,不急不緊。
魄力十足地打斷了他的聲音。
王干淨利落的語言,由不得人懷疑。
「黃金櫃和黃金積木,是太陽神賜予他在大地的孩子埃及王的信物,帶著太陽神的祝福。」
「若不是身具尊貴的埃及王家血脈,任何觸模這兩件寶物的人都將受到歷代法老王的詛咒。」
「他的身體將會從手開始腐爛,直至化為枯骨。」
任由對方抓緊自己的手臂,少年王卻不曾呵斥對方的無禮。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的王弟認清自己身份高貴的事實。
埃及王家純正的血脈凋零,到了這一代僅剩兩人,絕對不能任其流落在外。
「你難道沒有發現,除了朕,沒人敢踫觸你的黃金櫃。」
「若不是黃金櫃,你當真以為,朕認下王弟會如此兒戲?」
為什麼那一日,以法老王之尊,另一個他並沒有讓一旁侍衛呈上,而是走下王座,親自拿走端詳他懷中的黃金盒子。
為什麼那一日,無數神官炙熱的目光都落在他懷中的黃金盒子上,卻無一人敢接近半步。
為什麼那一日,另一個他曾經將頸上的黃金積木遞給自己踫觸。
為什麼那一日,沒有人提出將黃金櫃嚴密保護起來而是任由他隨意帶走放置在房內。
──除了尊貴的埃及王室血脈,沒有人敢觸模此神聖之物引起神的怒火和歷代法老王的詛咒──
「無論你隱瞞了什麼,你身具王家血脈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在黃金聖物的承認之下,在所有神官的見證下,你就是埃及的王子,偉大的阿克納姆卡諾王之子,朕的王弟。」
「沒有任何人可以反駁這一點,哪怕是你自己。」
抓住年輕法老王手臂的手指越發僵硬,他茫然看著那雙緋紅的眼眸。
比什麼都要嚴肅認真的眼神,容不得絲毫欺騙。
另一個他說的對,他編造的謊言,他自己都信不過,他也從來沒想過能騙過誰。
畢竟不是所有埃及人都是傻子。
可是他卻能安然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弟,這一點,他曾經莫名其妙了很久也沒想出原因來。
但是,沒有人質疑,他自然也樂得裝糊涂。
既然他們承認了自己是埃及的王弟,自己又何必去揭穿這層紙糊的窗。
「不對……」
再一次的重復這兩個字,他想不到其他可以說的話。
事到如今,他已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解釋。
「不是這樣!」
「黃金櫃什麼的……我不是埃及的王子!絕對不是你的王弟!」
他有些語無倫次。
「……DNA檢測一下就知道了……就算是驗一下我們的血型也可以……不,不對……古代的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少年王的眼凝視著他慌亂的表情,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困惑。
「為什麼要拒絕承認自己身體中流淌的高貴血脈?」
「你這種行為,朕是否可以理解為──放棄王位繼承權,是害怕他們繼續刺殺朕?」
年輕的法老王皺眉。
他詢問的語氣中帶著疑惑。
「朕不明白。」
「你為什麼要害怕?」
「一旦朕死去,你是唯一有資格繼承埃及王位的人。」
少年王以平靜而語言敘述一件在他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以理所當然的口吻敘說著比什麼都要殘酷的現實。
「你應該才是最想朕死去的人。」
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在一瞬間縮了一縮。
原本近乎語無倫次拼命傾訴著的少年微張著嘴,臉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僵化。
那雙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年輕的法老王,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怖的存在。
那雙原本就大而圓的眼楮,此刻越發大得恐怖。
然後,他極其緩慢低頭。
那雙瞪得大大的眼也緩慢地半掩,隨著他低下的角度而漸漸隱藏在他的額發中。
他緊緊抓著少年王雙臂的手也松開了。
仿佛在剛才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他站在那里,低著頭,整個人如幽靈般越發顯得不真實。
「我錯了……」
他說,聲音很輕。
他的臉露出了仿佛是放棄了一切從而已經什麼都無所謂的平靜神情。
「原來是我弄錯了。」
「你……不是‘另一個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