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黑發侍衛伸出的手讓陷入暴怒的黑膚神官停下腳步。
「即使您是大神官,未經通報擅闖王弟殿下的房間也是不被允許的。」
個頭雖然比馬哈特稍低,地位低下的侍衛用身體阻攔住馬哈特的腳步。
「那麼你就給我去通報!」
無視尊貴神官大人的怒吼,黑發侍衛的瞳孔冷冷地盯了他許久。
「如果您保持這樣的情緒,為了避免一些事情的發生,我不會讓您見王弟殿下。」
馬哈特一怔,皺著眉看著那個緊緊盯著自己的侍衛一會兒,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完全只考慮到王的事,一時怒氣沖頭就沖到這里。
被低階的侍衛隱晦的斥責,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
「是我失禮了。」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下來。
「請告訴王弟殿下,馬哈特求見。」
黑發侍衛再一次細細打量了他許久,這才轉身進入房中。
不多時,便又推門出來。
他對馬哈特行禮,半推開門方便他的進入。
「喵~」
這是馬哈特進入王弟的房間所听見的第一個聲音。
艾瑪來這里了麼?
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轉過側邊牆欄,視野明亮了許多,陽光和空氣從高高的窗戶中透過來。
有著稚女敕面容的年少王弟坐在臨近園子的朝北的涼廊上,正笑嘻嘻地用一小塊曬干的魚干逗弄有著美麗黑色皮毛的小貓咪。
他身側,石制的台子僅能擺放一人的食物,石雕鏤空的空隙中被精心的填入融化的黃金細紋,越發顯得華美精致。
也許是為了不打擾王弟殿下玩耍的興致,幾位侍女稍微站開到了後面。
黑膚神官的腳步聲讓王弟停止了逗弄小黑貓,轉頭看過來。
「馬哈特,怎麼有空來我這里?」
年少的王弟對他笑了一笑,又扭頭回去將小魚干塞入艾瑪嘴中,揉了揉它毛絨絨的小腦袋。
小黑貓用它那肉呼呼圓滾滾的小爪子扒拉著小魚干歡樂而乖巧地蹲到一邊享用美食。
少年笑著站起來迎向馬哈特,順手拿起一塊柔軟潔白的亞麻布擦去手上的油漬。
「……您在用餐麼?」
「是啊。」
突如其來的古怪問題讓少年稚女敕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麼了?有事?」
「還未用完吧?我打擾到您了麼?」
「哈哈,這個啊……」少年搔了搔頭,笑容似乎有些尷尬,卻越發顯得可愛,「因為光顧著喂艾瑪了,自己都沒吃多少。」
「不過馬哈特是有急事才會來找我的吧。」
「所以你先說沒有關系,我也不是非常餓。」
溫暖的目光,寬容的語言,和煦的笑容,總是為他人著想的體貼……這大概就是對待任何人都很溫柔的少年總是很快能贏得陌生人的好感的原因。
他本以為這樣的王弟殿下可以成為扶持王的助力。
可是……
黑膚的神官如此想著,心情越發低落下來。
他伏子,對其施以跪禮。
「哎?馬哈特,我早說過不用這樣──」
「王弟殿下。」他低著頭,打斷對方的話,「能否請您前往大殿與王一同進餐。」
他感覺到那雙原本試圖將他扶起來的手僵了一僵。
然後,拉扯他的力道消失了。
年少的王弟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有些急切地抬頭看去,而恰好少年也正轉身,他沒能看到少年臉上的表情。
「抱歉,我不想去。」
他所能得到的只有這麼一句話。
少年彎腰,輕輕地將吃完小魚干正優雅舌忝著自己爪子的小黑貓抱起來。
回到少年懷抱的小貓咪似乎很高興,用它毛絨絨的小腦袋蹭了蹭少年的頸。
大概是被柔軟的毛搔到癢處,少年發出輕微地笑聲,手指點了點艾瑪黑黑的小腦袋,讓它安分地蜷縮在自己懷中。
「為什麼?」
年少的王弟沒有回答。
「為什麼,王弟殿下,為什麼突然──」
「抱歉,馬哈特!」
這一次,是抱著小黑貓側身半背對著他的年少王弟干淨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已經飽了。」
「是麼……」
「只是這樣輕松的一句話?」
按在地上的手緊緊蜷起來,黑膚神官的身子因為壓抑怒意而微微顫抖。
「……您什麼都不知道。」
「王為了你到底做了多少事情!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無法抑制的憤怒站起身來的馬哈特怒視著少年漠視的背影,憤怒甚至讓他忘記使用敬語。
他想起那一刻,走上王座的路上年輕的法老王回頭詢問他時的目光和表情。
他悉心呵護大的法老王──
君臨天下的埃及王──
從小就比任何人都堅強的王者──
居然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因為你,王所遭遇的危險……你什麼都不知道!他那麼盡心盡力地保護你,換來的就是你這樣的對待!」
「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能硬到如此程度!」
「得到了君臨天下的法老王的寵愛,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心懷感激的接受,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情不是麼!」
他說,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年少的王弟。
「失禮了。」
一把抓住少年縴細的手腕,一貫溫文和煦的神官此刻臉上露出的是極少見的強硬。
「即使是使用武力,我也要將您帶去王的身邊。」
「……誰啊。」
極其細微的聲音,因為太輕太輕讓馬哈特只听到了那句話的最後兩個字。
陽光斜下來,他寬大的影子將王弟那瘦小的身子整個籠在陰影中。
少年右手被對方強硬的抓住,另一只手托住自己懷中柔軟的小黑貓。
聰慧的小貓大概也感覺到現場氣氛的緊迫,從喉嚨中發出不安的哼叫聲,越發的貼緊了王弟的胸口。
年少的王弟抬著頭與馬哈特大概是在對視,因為臉被馬哈特的影子隱住,所以看不清楚。
能看清楚的,只有他那雙淺紫羅蘭色調的瞳孔。
冷靜地近乎詭異的雙眼,仿佛是在陰影中發出光的明亮。
然後,年少的王弟再一次重復了讓他沒听清楚的那句話。
「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到底是誰啊。」
那是冷靜得近乎苛刻的語調。
然後,少年揮手甩開了馬哈特,恢復自由的右手輕輕撫摩著懷中毛絨絨的小小的黑腦袋。
小黑貓咪咪叫著,似乎有些擔心地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舌忝著他的頰。
「果然還是這樣……」
任由小黑貓昂頭舌忝著自己的頰,年少的王弟站在陽光下。
他凝視著馬哈特,淺紫色的瞳孔折射的陽光仿佛發著光的刺目。
他似乎是在淺笑,卻又仿佛顯得很無奈露不出笑意。
「不管什麼時候,馬哈特你的主人永遠只有一個。」
「這種事情,我應該是知道的。」
「法老王是你最重要的東西,這個我也知道。」
「可是,那不是我所需要的。」
他凝視著黑膚的神官,一動不動。
他稚女敕如孩子的面容上,是近乎於無的平靜。
這個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的少年,此刻卻不知用怎樣的心情說出比誰都要殘酷的語言。
「無論法老王發生什麼事。」
「他的死活,都和我無關。」
無關理智。
無關思考。
腦中空白。
思緒停擺。
有生以來第一次行動比思維要快。
黑膚的神官高高地揚起手。
狠狠地揮下來。
「馬哈特!住手!」
響亮地巴掌聲在一群侍女的尖叫聲中響起,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黑膚神官曾經在一瞬間因為爆滿的怒氣值而一片空白的腦子因為手上火辣辣地感觸慢慢回過神來,他睜大眼,怔怔地看著眼前紛亂得近乎無法收拾的一切。
及時從外面沖進來在年少王弟身前擋住那一掌,俊俏臉上,被打的左頰漲成微浮腫紅色的青年神官氣急敗壞地將近乎呆滯的馬哈特生拖硬拽向房門。
又是一際響亮的巴掌聲。
剛把馬哈特拽到房外他人看不見的地方,青年神官便毫不留情的甩了被他硬拽出來的同僚狠狠一巴掌。
「冷靜下來沒有?」
賽特以冰冷的目光凝視著他的同僚,一雙劍眉皺得死緊。
如果不是在路上听到侍從們說馬哈特一臉怒氣的沖到王弟殿下的住所,頓覺不妙匆匆趕來,只怕今天的事就沒那麼輕易罷休。
若是馬哈特真傷到王室之人,別說是王,就連上頭那一群老輩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居然對王弟殿下動手……」
臉上突如其來的刺痛也的確讓恍惚中的馬哈特清醒過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剛才做出那樣沖動的行為的人竟然是自己。
「……可惡!!」
半空中微微顫抖著的手,突然蜷成拳頭狠狠地砸在身邊的樹干上。
樹干微微晃了一晃。
黑膚神官低著頭,仿佛剛才那一拳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是很生氣……可是我真的沒打算……」
「我絕對沒有動算,真的。」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語道︰「我只是想請王弟殿下能夠……」
「我只是想讓王弟殿下知道王他……」
「可是,可是──」
──他的死活,和我無關──
「他居然說出那樣的話!」
又是一拳重重地砸在樹干上,黑膚神官的雙眼再一次燃起了怒火。
「他到底把王的心情當做什麼!」
「……那你又把王弟的心情當做什麼。」
站在一邊冷眼看著馬哈特的青年神官突然出聲。
「賽特?」
察覺到這樣的話就像是站在王弟那一邊的一樣,一直以來已經習慣賽特對王弟挑三揀四橫豎看不順眼的馬哈特有些驚訝的抬頭看著對方。
「只要遇到與王相關的事情你就會完全喪失自控力。」
依然是一副不變的冷淡面色的俊俏神官的聲音毫無波瀾起伏的冷淡。
卻是一針見血的尖銳和冷酷。
「你知道事情變成這樣的原因嗎?」
「你知道為什麼王弟突然改變態度嗎?」
「你知道解決當前情況到底應該怎麼著手嗎?」
步步緊逼,迫人語鋒。
馬哈特啞口無言。
「從小到大,只要是王想要的東西,你也好、愛西斯也好,你們都會幫他得到手。」
「所以這一次也是一樣。」
突然的轉調,賽特提高音量。
「少自以為是了!馬哈特!」
「我是不喜歡王弟的存在,因為他會影響到埃及的安穩。」
「但是我更討厭你自作主張把王弟當做物品獻給王的做法!」
「他是人,不是玩具!」
「王寵愛王弟那是王的事情,王弟沒有非得接受的責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