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
黑夜中的青年後退一步,更接近桌上的黃金櫃一步。
他的目光落在對面的少年身上,帶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他伸出的手,慢慢向身邊的黃金櫃探去。
「如您所言,我所需要的僅僅是這個而已。」
他說,長長的額發掩住他大半的眼。
「王弟這個人,對我毫無用處。」
塞西皺眉,下意識側頭瞥了一眼被他護在身後的年少王弟臉上的表情。
意識到他的目光,一臉平靜的少年抬頭也向他看來。
那張稚女敕的容顏般仿佛是在安慰他般送來一個毫不在意的笑容。
塞西怔了一怔。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卻還是優先考慮到他人的想法,這個王弟真是……難怪賽特大人總是會因為他的事發火。
對賽特大人而言,這種行為簡直不可理喻。
王弟的種種行為,讓旁邊看著的人都忍不住焦躁。
說句老實話,他也最不會應付這種人。
「克雅。」
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克雅身上,塞西開口,他的聲調有著成熟男子的低沈和穿透力。
「黃金聖物是只有王和王弟才能踫觸的存在,你想引發神的怒火而喪命嗎?」
即將踫觸到黃金櫃的手在空中頓了頓,克雅一直聚焦在年少王弟身上的目光移了過來。
「那只是神官們說的而已。」
他說,目光又回到少年臉上,仿佛是想細細探究他的表情。
可惜他至始至終看到的,都是一張平靜的容顏。
「那些腐爛的神官們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造出的謊言難道還少麼?」
「那種說法,只是斷絕斷了他人窺竊黃金聖物的念頭而已不是麼?」
「我才不信!」
「隨便你。」塞西後退一步,似乎並沒有上前搶奪黃金櫃的念頭,「我的任務只是保護王弟殿下的安全。」
他竟是默許了克雅奪走黃金櫃的行為。
他後退的一步,恰好將他身後並不高大的年少王弟整個人從克雅的視線中遮蔽起來。
克雅的目光黯了一黯。
下一秒,埃及年少的王弟卻推了推守護自己的侍衛,走了出來。
「我不知道黃金櫃到底是不是如神官們所說的一樣,所以我無法告訴你什麼。」
那雙淺紫色的明亮瞳孔凝視著克雅,少年的聲調也是一如既往的清亮。
「但是,克雅,我提醒你,所謂的傳說並不是無中生有。」
「……已經沒有時間了,我需要它。就算有喪命的危險,我也只能冒險一試。」
黑發的青年侍衛笑得有些苦澀。
「……謝謝,王弟殿下。」
「還有,對不起。」
他一咬牙,右手一把抓起黑夜中越發顯得閃耀的黃金櫃。
塞西在一瞬屏住呼吸,一把抱住王弟後退一步,擺出防備的姿態。
少年淺紫色的眼只是盯著克雅,一動不動。
一時間,黑夜中靜得詭異。
只有幾個人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回響。
夜仍是靜悄悄的,月仍是明亮的。
清亮月光仍是透過天窗淡淡灑在三人之間。
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的是歷代神官們為了保護黃金聖物的安全而造出的謊言麼?
塞西想,護著懷中年少王弟的手稍微松了一點。
然後,輕輕地,不著痕跡的呼出一口氣,慢慢放松繃緊的身體。
那一瞬──
寂靜的黑夜中,狹小的房間里,重物墜地的聲音尤為響亮。
在塞西一口氣尚未呼完的剎那──
突如其來的,毫無預兆時,悄無聲息間,握著黃金櫃的黑發侍衛一頭栽倒在地。
即使是冷靜強大如塞西,那一刻也不僅步子踉蹌向後退了兩步。
他看著那個栽倒在他身前的青年,一時間渾身發冷。
雖然是在黑暗中,他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黑色的霧氣從黃金櫃上蔓延出來。
無數的若隱若現的灰色觸手緩慢向克雅探去,在貼住其肌膚的一瞬便如寄生般猛地侵蝕進去。
伴隨著那慘烈地、竭盡全力從喉嚨深處擠壓出的悲鳴,青年仿佛是被酸液溶化般的肌肉在快速萎縮、褪色,就像是空氣中有無形的魔物在汲取吞噬這名敢於觸怒神的怒火的青年的生命力。
如此下去,不消一刻,地面將只剩下一堆焦干的人皮和枯骨。
塞西渾身發寒,他下意識再後退一步,只怕那恐怖的黑霧蔓延到自己身上。
一只手從他身側探出來,向倒地的青年伸去。
他一把握住那只縴細的手腕,猛然扯回來。
「您是想找死麼!王弟殿下!」
強烈的憤怒讓他幾乎忘記尊卑之別,對身邊的少年咆哮。
他徹底明白為什麼賽特大人總是看不慣王弟殿下的種種行為了。
「為了救一個叛徒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這種做法太愚蠢了!」
「……黑暗游戲(日語)。」
抬頭看他的少年冒出一句讓他完全听不懂的話。
「什麼?」
看著王弟認真的眼神,他不禁下意識問到。
「如果說,我知道那是什麼,你信麼?」
王弟看著他,淺紫色瞳孔在黑夜中仿佛發出光來,透出一絲詭異。
「……什麼?」
他困惑地努力想弄明白對方的話,於是,思索中,本緊緊抓著對方的手稍微松了一松。
本來就因為怕傷到王弟而不敢使勁,這一怔便更為松弛。
一直細細打量他神情的少年抓住機會猛的將他一甩,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右手一探一撈。
一暗一明閃爍著詭異黑光的黃金櫃已離開黑發侍衛的手落入王弟的懷中。
說也奇怪,那黃金櫃一到他手上便安靜下來。
它歪著躺在少年懷中,依然是一副純粹黃金飾物的模樣。
埃及年少的王弟暗地里松了口氣。
雖然估計到這個黃金櫃應該不會傷到自己,還是冒了一定風險還是會覺得緊張。
「王——弟——殿——下!」
身側傳來的一字一頓、鏗鏘有力、聲聲似釘的四個字讓他的身體僵了僵。
猶豫了一會兒,他小心地轉頭,抬頭看向塞西。
雖然除了上面那四個字沒再開口,但是塞西眼中的怒火已經足以將眼前的少年燒成灰燼。
這個王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塞西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自覺理虧的游戲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見賽西死盯著自己實在混不過去這才哈哈干笑著開口。
「不危險……真的不危險啊,不是說了黃金聖物不會傷害我的嗎。」
「就算如此,那種詭異的情況下,您的行為還是太冒險了!」
雖然在極力提醒自己眼前的少年是埃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王弟,雖然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火,塞西的噴出的話依然帶著強烈的火藥味。
「萬一的話──,您有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後果!」
「為了這樣一個叛徒,值得麼!」
「完全不值得。」
年少王弟立馬回答,干淨利落。
卻是讓塞西一時間啞口無言。
少年哈哈一笑,淺淺笑靨,彎彎笑眼。
即使是在黑暗中,那張稚女敕可愛的臉上也明亮得找不到絲毫陰晦。
「不過,做一件事前還老要考慮值不值得,那不是很累麼?」
塞西還想說什麼,只是,張一張嘴,卻終究還是閉上。
就如同這個王弟無法明白他的焦慮一般,他也無法理解這位特例獨行的年少王弟的做法。
他只知道,在王弟看似天真的笑容里,所擁有的是與他那縴細身體完全不予匹配的堅韌自我。
王弟殿下並不是一個能被他人左右想法的人。
做出了決定,就沒人可以改變。
至少,塞西看懂了這一點。
「……他說得對,王弟殿下……」
「讓尊貴身軀陷入危險,僅僅是為了幫助一個叛徒。」
嘶啞的、仿佛是從地獄中回來的人用盡全身力氣的低語。
伏地的黑發青年竭盡全力撐起萎靡的身體,勉力抬起頭來喘息。
枯萎得不成樣的臉上露出的是混合著痛苦和自我放逐的復雜神色。
「……太愚蠢了。」
「愚蠢?」
年少王弟站在他身邊,低頭看他。
越發顯得居高臨下。
他俯,一把揪住對方上衣,將對方的臉進一步抬起來。
紫羅蘭色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克雅那雙黯淡的眼楮,目光越發顯得銳利。
「愚蠢的到底是誰啊?」
他說,聲調一點點提高。
「為什麼我明明知道你做的好事卻不在王宮里揭穿你。」
「為什麼我要瞞著王兄和賽特他們,將你留在身邊。」
「為什麼我知道一切還答應跟你出來。」
「為什麼我明知你窺竊黃金櫃還願意帶著它出來。」
「為什麼我要選擇在深更半夜只有塞西在的時候和你說這些話。」
「難道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克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