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那個跟在王弟身邊通風報信的人傳遞來的消息,少年王一行人直奔嘆息之谷的方向。
不明白自己的王弟為什麼突然無緣無故要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按下滿月復的怒火,少年王一路策馬疾馳,終于在晨曦之時趕到了那附近。
只是,在那時突然又接到傳信,說是王弟一行人改了方向。
于是他們也變了方向。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
他其實也沒什麼感覺或者太多想法,他皺眉只是因為覺得時間花得有點太久了。
若是不盡快趕回去的話,就算有賽特幫忙掩飾善後,且不說神官大臣們會鬧翻天,更有可能會有刺客向暴露行蹤的自己追來。
但是,不用去那個恐怖的嘆息之谷,卻讓他的貼身侍衛們都松了口氣。
雖然他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絕對忠貞于法老王的勇士,卻也對那個被死神陰影籠罩的地方有莫名的恐懼感。
就在他們跟隨王弟一行人的蹤跡,踏入一座高山的一刻。
轟的一聲,天降暴雨,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一瞬間渾身就被暴雨澆得透濕的少年王皺眉看了看天,然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眉皺得越發厲害。
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回頭指明兩位侍衛分別去向賽特以及這附近鎮守的軍隊將領報信。
年輕的法老王仰頭看了看籠罩在繁雜樹木的綠色陰影中的高山。
一驅馬,他帶著僅剩的兩名侍衛沖入林中。
此時,另外一邊。
埃及的年少王弟渾然不知自己偷溜的事情已經暴露在他的王兄面前,還琢磨著如何不知不覺的偷溜回王宮。
在離開嘆息之谷回去王城的路上,為了抄近路,他們進入了一座高大的山脈之中。
這山里野獸本就不多,在忠心耿耿的黑發侍衛和一臉不爽的塞西的保護下,這路途走得很安全。
然而,突如其來降臨的暴雨卻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就在他們被暴雨突然襲擊而稍放松警惕的一瞬間,事情突兀的發生了。
讓人措手不及。
此刻,被人偷襲刺穿整個大腿的塞西大半個身子淹沒在泥漿中掙扎著,手臂被扭到背後嚴嚴實實的縛住。
反映稍快一步,僅僅是被劃破腰側的黑發侍衛將年少王弟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那幾個突然出現在自己一行人面前的陌生男子。
「請不要害怕,王弟殿下。」
為首的一名男子走了出來,他的目光極為虔誠地凝視著王弟。
雙膝落在被暴雨打起的泥漿之中,向對面的王弟跪下。
「我們都是您忠誠的僕人。」
「您猶如神一般的善良和悲憫讓我們為之信服和贊嘆。」
他注視著年少的王弟,以蠱惑人心的語調輕柔敘說著。
「我們……所有埃及的臣民們,都希望您能取代現在那個冷酷殘忍的埃及王,坐在王座之上。」
「——您才是真正有資格被稱為神之子的法老王!」
他再一次重復。
「這里的所有人,都是您最忠誠的僕人。」
「僕人?」
一張和現任埃及王幾乎一模一樣卻更偏向於孩子那般稚女敕的面容從克雅身後探出來,一臉怯生生的模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指了指被他們抓住的塞西,露出又害怕又困惑的神色。
「你們為什麼要傷害塞西呢?」
「王弟殿下,這個人是法老王的奸細,他跟著您是不懷好意!」
那人站起來,看起來似乎很急切的上前一步。
克雅眼神一凜,握著劍的手力道又加重幾分。
那人一頓,識趣地停下腳步。
「他一直在監視您,並將您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報告給法老王。」
「您應該非常討厭那個苛刻的對待您的法老王,您的王兄的,對不對?」
那個男子說,突然轉身往回走了幾步,來到在泥水中掙扎的塞西身邊。
「無論如何,王弟殿下,我們都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他說,突然抽出劍來一劍刺透了塞西的胸口。
「比起那個冷酷無情的法老王,胸懷寬容博大的您才應該得到埃及的王位。我們都相信,只有您才能帶領埃及走向興盛。」
塞西痛苦地一聲悶哼。
男子猛然拔出劍來,從塞西胸口噴出的血濺了他一手。
他再一次轉身,微笑著向王弟走過去。
「王弟殿下,請您相信我們的忠誠。」
「請過來我們這邊,我們一定會保護您登上法老王的寶座。」
克雅下意識想護著身後的少年後退。
一拽,卻沒有拉動。
「真的?」
年少的王弟用熱切的目光看著對方,只是臉上似乎還殘留著遲疑和害怕。
「……你真的保證能讓我登上王位?」
「是的,請您過來我們這里。」
「克雅……也一起?」
「不行,王弟殿下,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危險,我們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可是克雅他……」
「王弟殿下,如果您需要,您可以在成為埃及王之後再召喚他到您身邊來。」
「……你們不能傷害他哦。」
「當然,現在只是請他暫時留在這里,請您跟我們走。」
「……我真的可以成為法老王?不用再听王兄的話了?」
男子嘴角越發上揚的厲害。
他的目光越發和煦而柔和,只是那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屑的神色。
「當然,王弟殿下。我說過,我們是您最忠誠的僕人。只要您現在跟我來,明日,您就可以位於至高無上的法老王的寶座之上。」
「……讓我再想想……」
年少的王弟陷入沈思之中,目光顯得很掙扎。
男子也不繼續強迫,他笑著靜靜等待王弟的決定。
面對這個已經落入陷阱的幼稚獵物,他一點也不急。
無論這個王弟是否拒絕,他們都有不同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個軟弱而優柔寡斷、完全不及他那個堅毅果斷讓人戰栗的王兄的少年,他一點都不放在眼里。
「啊啊……雨越來越大了。」
在游移不定的抉擇中似乎很焦躁的年少王弟嘟著嘴一把揪住身邊侍衛的衣服,湊過去。
他看起來好像是讓侍衛用身體幫自己擋雨。
克雅下意識抬手,用手掌捂住王弟早已被雨水淋濕的發。
「克雅。」
從他胸口傳來少年極其細微的聲音,只有他听得到的聲音。
「……你絕對會服從我的命令麼?」
王弟殿下是在試探自己麼?
他是真的想要奪走法老王的王位?
腦中閃過的念頭讓克雅怔了一怔,但是,下一秒,他便自嘲的笑了笑。
就算是真的又怎樣。
他的主人是王弟殿下而不是那個法老王。他只要能跟隨王弟殿下就行,無論王弟殿下想要做什麼。
但是,眼前這幾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他必須警告殿下……
他正自顧自的想著。
突如其來傳入他耳中的細微聲音卻將他剛才的想法打個粉碎。
「克雅……你听著,我必須跟他們走……」
「你去救塞西。」
克雅摟著少年的手猛然一緊。
「別說話,克雅……我也不想,我一點都不想跟他們走……」
再一次傳出的聲音打斷了克雅想說的話。
年少王弟揪著克雅衣服的手在發抖。
「可是要是現在不順從他們的話,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我知道這樣不行,可是我找不到其他辦法……」
歸根結底。
他不過是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的學生而已。
哪怕在和另一個他一起戰斗時曾經遭遇過一些危險,但是在另一個他的保護下,還有那許多的朋友們一起的努力下,他最後總能化險為夷。
真正意義上的死亡的恐懼,他從未經歷過。
這次,他真的是第一次──
親眼看到那明晃晃的劍像刺布女圭女圭般刺入人的里。
塞西胸口噴濺出的血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突然發現,死亡和鮮血離他如此之近,近得讓他措手不及。
這里是古老的埃及,他可以信賴和依賴的東西,全部都沒有。
他唯一擁有的那個尊貴的王弟頭餃,現在卻只是他的枷鎖。
就算拼命告誡自己不可以害怕,他還是沒辦法止住他手指的顫抖。
「他們人不多,帶我走的話,最多留兩人在這里監視你。」
「克雅,你要想辦法……想辦法盡快帶塞西離開……救他……一定要救他。」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要跑出來的話,塞西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如果塞西死了,那就是他害死的。
「他們還要利用我……他們要我做埃及王做傀儡,所以我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們不會傷害我的…我不會死的,絕對不會的…」
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語,與其說是在安慰克雅,不如說是在給他自己增加信心和勇氣。
年少的王弟猛然抬頭,紫羅蘭色調的瞳孔盯著克雅。
他的眼底,有害怕,卻也有毫不退縮的堅持。
「如果塞西死掉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克雅,你一定要救他。」
「我以王弟的身份命令你──」
人命如草芥。
入鄉隨俗。
侍衛為保護王弟而死是理所當然。
為了救別人陷自己於危險的是蠢人。
這些,他都懂。
可是,他做不到。
「是的,王弟殿下。」
感覺到那揪著自己的手指的顫抖,克雅如此回答。
自己要守護的人只有王弟殿下而已,這是無可爭議的事情。
如果王弟殿下出事,他會悲傷懊惱一輩子。
但是如果那個塞西死去,王弟殿下一定因為自責而痛苦。
他寧可選擇前者。
他眼睜睜的看著他誓言要守護的那個人離他而去,他的手蜷成拳頭,指甲刺入掌心。
留下看守他和瀕死的塞西的敵人,只有一個。
他想著,瞳孔深處那冰冷的戰斗火焰漸漸沸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