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從天空傾瀉而下水簾沖刷著大地,在地面匯聚成小小水流,拐著彎流入水池之中。
熾熱太陽上午時分還在天空中照耀著埃及大地,曬得樹葉都有些發蔫。下午那突如其來一場大雨剛落下時候,那片片葉子還頗有精神地抬頭,越發顯得碧綠發亮,但是隨著大雨持續不斷地傾瀉,那無數片樹葉又被重重雨滴打得紛紛低下頭去。
已是入夜時分,大雨卻沒有一點停下來意思。
宮殿中燈光透出來,照著雨幕,彌漫在空氣中水汽讓出現在燈光中景色都朦朧了起來。
明亮房間里,年輕法老王正在向愛西斯大神官吩咐著什麼。
後日就是利比亞公主嫁入埃及日子,而婚禮消息又必須趕在明日向外宣布,所以今天宮內瑣事是一堆接著一堆沒有停過。再加上那些來自埃及各地政事,年輕法老王今日已經整整忙了一天,現在看來,今天晚上他也很難有休息時候。
每當這種時候,埃及年少王弟就會覺得自己拒絕接受埃及權力是一個極為英明決定。
他可是看著亞圖姆今天一大早就開始忙碌,到現在也沒休息過。中餐和晚餐亞圖姆也只是胡亂匆匆吃了一點,這還是因為被他拽著去吃緣故,不然亞圖姆恐怕就會將其忽略掉。
趁著愛西斯出去吩咐部下做事那點空閑時間,年輕法老王向他王弟走來。
「你今晚就回房間去睡。」
他說,揉了揉他王弟頭。
因為要安排明日和後日事情,今夜他可能沒有多少休息時間。這個房間也會因為人來人往而非常吵鬧,所以干脆讓王弟回自己房間休息,那邊要安靜得多。
年少王弟點了點頭,對他王兄笑了起來。
他大概有好一陣子都可以在自己房間里睡覺了,這兩日另一個他很忙,而後日另一個他舉行婚禮後肯定要和利比亞公主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
年少王弟站起來,提婭趕緊上前,小心地給他披上夜里御寒厚實披風。
他才走了幾步,小黑貓艾瑪已經咪咪叫著跑到了他腳邊,邁著肉球似小爪子歡樂地跟著跑,看來似乎是想跟著王弟走。聰明貓咪現在已經知道了,只要王弟回自己房間話,它就可以趴在那白白軟軟床上和王弟一起睡。
年輕法老王站在桌邊,看著剛才一位侍從遞過來莎草紙,微微皺起眉來,似乎上面內容讓他有點不開心。
房門打開聲音讓他抬起頭來。
「明晚事情也很多。」
他看了站在門口正準備離開王弟一眼,又低下頭來看著紙張。
他說,「你後日晚上再過來。」
年少王弟即將邁出門腳步頓了一頓。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示意提婭她們留在門外,而他自己又走了回去。
「王兄。」
他站在少年王身邊,小聲地喊著。
緋紅色瞳孔瞥他一眼,又重新落在紙張上。
「什麼事?」年輕法老王說。
「後天是王兄和利比亞公主婚禮,不是嗎?」
「嗯。」
「王兄是說晚上要睡在這里嗎?」
「嗯。」
「王兄……」
少年王隨手將手中紙張拍在桌上,巨大聲響讓游戲話只說出了半截。
他轉身注視著他王弟,艷麗緋紅瞳孔露出不耐煩神色。
「不該你管事情你別管。」
年輕法老王說,他話中已經帶上了訓斥意味。
年少王弟咬著下唇低著頭沒有說話。
儷貝卡不過是埃及統治利比亞工具。
這一點很多人都對他說過,他也知道,亞圖姆以後會怎樣對待她這種事不是他有資格去管,可是……
王宮之中大多都是見風使舵人,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雖然儷貝卡是公主之尊,可是一旦進入埃及王宮,有生之年就只能待在後宮之中了。若是法老王在婚禮當日都對其不聞不問話,其他人更是會看不起她,儷貝卡往後日子只怕會落得比王宮中僕人們還不如、甚至還會被下人欺辱淒慘下場。
他不想看到那樣事情發生。
「王兄……雖然那位是利比亞公主,可是既然她就要嫁入埃及了,你能不能把她作為一個普通女人來對待?」
思索再三,年少王弟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儷貝卡事情他沒有辦法也沒有資格去改變,但是至少他可以做到事情,他還是想幫上一幫。
年輕法老王沒有回答,如火焰灼燒般熾熱紅艷瞳孔注視著他王弟,那張俊美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房間里安靜了很久,久到讓年少王弟臉上逐漸露出不安神色。或許是自覺到自己話已經惹火了亞圖姆,他下意識低下頭來。
年輕法老王伸出手,手指如鐵鉗般緊緊地捏住王弟下巴。
他將王弟臉抬起來,強迫目光有些躲閃王弟和自己對視。
「不該你管事你別管,听不懂嗎?」
他再一次重復著自己剛才所說話,說話語氣很平靜,卻不知為何極具迫力而帶給人相當大威壓感。
這個做事從來不顧後果王弟和那個利比亞公主私下見面事情,少年王是知道。
最後王弟果斷和儷貝卡斷絕聯系行為讓他很滿意,所以他沒有生太大氣。
那個女人不過是他統治利比亞工具,他不在乎,也並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懲罰他寵愛王弟,于是,他也一直都懶得提起這件事。
但是,現在這一刻,他很不快。
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王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違背他命令。
會變成現在這樣,從小在民間長大是一方面,但是亞圖姆也清楚最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對他過于放縱。
但是,他再寵愛他王弟,那也有著屬于法老王底限。
「你該明白,朕容忍也是有限度。」
年輕法老王說,他看著他王弟,面無表情。
那雙在黑暗中仿佛能發出火焰般光亮緋紅瞳孔中射出目光很冷,在面對他王弟時候罕見沒有帶著絲毫溫度。
那是純粹屬于埃及至高無上法老王目光。
大概是因為已經很久不曾看過少年王這種表情,年少王弟表情有些茫然。
那雙紫羅蘭色眼楮睜得很大,怔怔地看著他。
「王兄……」
他小聲喊著,睫毛微微抖了抖,垂下來,半掩住眼,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他說,「對不起,王兄。」
「知道錯就好。」
少年王艷紅色調冰冷瞳孔稍微放暖了一點。
他松手,輕輕撫模了一下他王弟柔軟頰,聲音也稍顯得緩和了一些。
「走吧,別想太多。」
年少王弟低著頭,點了點頭。他轉身剛要向門口走去,突然半掩門 一聲被推開,賽特大神官匆匆走了進來。
他眉宇間帶著一點焦慮神色,快步走到法老王身邊,小聲對他說了幾句。
年輕法老王穩穩地站著,在听完賽特話後,那雙緋紅色瞳孔突然向他王弟看去。
雖然那張俊美臉上神色沒有絲毫改變,但是房間里突兀之間改變如重物壓迫下來般沉重氛圍讓所有人都明白少年王此刻在生氣。
生氣原因自然和他現在盯著王弟有關。
雖然後者完全是滿臉困惑。
年輕法老王沒有讓他王弟疑惑太久,在他示意下,賽特大神官皺了皺眉,開了口。
「利比亞公主失蹤了,從下午開始。」
他說,頗為不快地看著王弟,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多說點什麼。
然而在下一秒,年輕大神官愕然看著跑出門外王弟背影,那張俊俏臉上露出了氣急敗壞神色。
「王弟——?!」
雨依然下得很大,在黑暗中也能依稀看到遮天蔽地雨幕。
偏僻園子中,嬌小金發少女安靜地坐在小小白石亭中,強勁風吹得落下雨水紛紛灌入亭中。她金發濕漉漉地貼著她雪白肌膚,在雨中和黑暗中已經失卻了陽光下那種美麗光澤。
冰冷而強勁夜風毫不留情地吹著她那被浸透了水濕漉漉衣服包裹著身體,她似乎並不覺得冷,她只是安靜地坐著,目光注視著前方,很專注地看著什麼,即使那里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
明明是在暴風驟雨之中,她神情卻讓她四周顯得異常安靜,她意識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自己幻想著安靜空間之中。
她靜靜地坐著,仿佛就想這樣天長地久地坐下去。
終于,亭子前那突然傳來大口大口喘氣聲打破了這樣詭異安靜。
那雙空洞天藍色瞳孔無意識地向打破這種寧靜聲音看過去,然後,那恍惚而渙散目光動了一動,逐漸透出一點神采,少女目光聚焦在那因為一路跑來淋濕了一身此刻不得不彎腰扶膝大口喘氣少年身上。
「游戲?」
金發少女很驚訝,然後,她臉上馬上露出了擔心神色。
「王弟殿下,您為什麼還要來這里,請快點離開。」
她急切地說,「要是被誰發現話,法老王會對您發怒。」
她眼底明明露出了不舍,但是更多擔憂卻硬是將那一點不舍壓了過去。
她知道,如果被法老王發現了話,她一定會給游戲添麻煩,害他被法老王斥責。
「我沒事,只是想在這里安靜地待一會兒,用晚餐之前我會回去,不會讓人發現。」她焦急地說,「王弟殿下,請您快點離開這里。」
「儷貝卡……」
呼吸平穩下來少年直起身子,淺紫色瞳孔注視著亭中一身濕漉漉卻毫無所覺儷貝卡,他臉上露出極其復雜神色。
他說,「你看一看天色,已經是深夜了。」
終于醒悟過來儷貝卡抬頭看了看已經漆黑一片天空,她臉上露出茫然神色。
「是嗎,很晚了……下雨了啊……我以為我只是坐了一會兒而已。」
她說,有點恍惚地慢慢從亭中走出來,「看來肯定已經被人發現我不在了。」
「是嗎……所以王弟殿下才來這里找我嗎?」
她向游戲走去,雨水從她濕漉漉金發中流下來,滑過她在黑暗中因為寒冷而越發雪白頰。
那張臉上是雨水,不是她淚水。
可是那張臉上此刻流露出卻是讓人不忍心再看多看一眼悲傷神色。
「對不起……」
她說,「對不起,王弟殿下。」
她一次又一次重復。
「對不起,游戲,對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仿佛此刻除了這三個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她說,「對不起……」
她伸出雙手,捧住了游戲同樣滿是雨水頰。
她仰起頭,缺乏溫度冰涼唇,輕輕貼上對方唇。
她閉著眼,就這樣仰著頭站著,一動不動。
她只是想要多得到一點她留念溫暖。
被雨水浸得透濕身體因為感覺到那不斷向體內蔓延雨水冰冷氣息而不停地發抖。
她捧著游戲臉雙手無力地垂下去,她身體無法控制地向地面跌落下去。
有人伸出雙手接住了她下墜身體,少年手心火熱溫度透進來,滲入彼此接觸肌膚之中。
很溫暖……
可是那是她永遠也不可能得到溫暖。
雨還在下,大片大片碧草被雨水澆打得半伏在地上直不起腰,接連不斷水滴落入茂密灌木叢,發出沙沙響聲。
年少王弟將失去意識金發少女橫抱起來,向外面走去。
濕潤發貼在他臉上,黑暗中看不清他此刻表情。
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他看見對面,有人正向他走來。
年輕大神官走過來,從他手中接過昏迷利比亞公主,轉身離開。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沉默地看著那抱著儷貝卡離開賽特背影,然後,在雨幕中飛揚起來深藍色披風擋住了他視線。
它懸在他頭頂,替他擋住了那不斷落在他身上雨滴。
他那因為浸透了雨水而逐漸變冷身體被一只溫暖手臂緊緊地摟住。
即使沒有看見,他也知道,那個摟住他幫他遮住落下雨水人是誰。
「王兄。」他說話聲音很輕,也異常平靜,「我想和儷貝卡單獨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