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神拉光輝從地平線上射出,照耀著埃及大地。
天空中黑暗在偉大太陽神威嚴之下恭敬退去,拉將熾熱光芒再一次賜予埃及子民。
埃及王都底比斯是神賜予埃及黃金之都。
埃及母河尼羅河從城中穿過,將黃金之都一分為二。
太陽升起方向那一半,宏偉埃及王宮和壯麗神廟矗立在熾熱陽光之下,閃爍著黃金色光芒。
太陽落下方向那一半,肅穆帝王谷陵墓在陰影之中安靜地沉睡。
一半生,一半死。
生者之城和死者之城隔河相望。
金色陽光從天窗照進來,落在側躺在床上年輕法老王身上。
埃及偉大統治者還在沉睡,落在他那張淺褐色俊美左頰上陽光讓他眼睫動了一動。
眼楮微微睜開,一點緋紅色調透了出來。
然後,又緩慢地閉上。
年輕法老王仍舊在沉睡。
一只有著綢緞般烏黑發亮毛皮小貓縱身一躍——
兩只前爪扒住了那張大床床沿,下半個身子卻吊在半空蕩了一蕩。
尖利爪子扣緊雪白床單,小黑貓爬啊爬啊爬上了床。
它歡樂地跑到它主人身邊,用自己毛絨絨小腦袋蹭了蹭那淺褐色大手。
見沒有回應,它伸出粉紅色小舌頭使勁地舌忝了起來。
淺褐色修長手指動了一動。
年輕法老王睜開了他緋紅色眼楮,坐了起來。
他瞥了那只高興地對他咪咪直叫小黑貓一眼,伸手拎起它後頸,隨意一甩。
「喵~~」
小貓咪在空中翻滾一圈,啪一聲落在地上,又滾了一滾。
它不高興地將自己身體蜷縮起來,趴在地上不起來。
它睜著眼楮,看著它主人起身,在數位侍女服侍下換上衣物走出了房外。
那軟軟毛絨絨小耳朵不滿地抖了一抖,它敏捷地跳上窗台,然後一躍而下。
很快,那小小黑色身影就消失在樹叢之中。
黑色駿馬在一望無際原野之上奔馳,它強勁有力四肢不停地奔跑著,讓它漂亮身體仿佛是伴隨著韻律般有節奏地起伏著。
深藍色披風在狂風中向後飛揚著,年輕法老王額上荷魯斯之眼黃金頭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在狂奔駿馬之上,他側身拉開了手中強弓。
凌空一箭——
翻身倒地野獸在地面掙扎著,發出斷斷續續地怒吼。
鋒利箭頭深深地□它左眼穿透了它腦袋,這讓它一切掙扎都成了徒勞。
接下來一箭,從它利齒之中射進去,穿透了它喉嚨。
掙扎了許久野獸終于安靜了下來。
瘋狂掙扎時壓倒野草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它們淺綠色身體染上了難看黑紅色調,那血慢慢地浸透到泥土里。
年輕法老王一拉韁繩,讓黑色駿馬停了下來。他隨意將手中長弓拋給一旁侍衛,手輕輕拍了拍身下黑馬頸,讓它向死去獵物慢步過去。
跟在他身後馬哈特和賽特兩位大神官這時也騎馬追了上來。今日本來就是難得休息日,年輕法老王一時興起想要狩獵,愛西斯身為女性不方便陪同,他們兩人自然是要跟在法老王身邊保護王。
圍上來侍衛們歡呼起來。
少年王獵物是一只強壯雄獅。
在埃及,雄獅是最凶猛可怕野獸。
他們在為他們王勇猛和強大而歡呼。
埃及人臉上洋溢著興奮笑容,他們熱狂地呼喚著他們王。
他們注視著沐浴在太陽神拉光輝之下金色少年王目光中是滿滿愛戴和敬畏。
那是埃及諸神寵愛王。
那是埃及英勇強大王。
他讓敘利亞、利比亞那些鄰都臣服于埃及威嚴之下,他將帶領埃及走向強盛。
狩獵結束之後,死在年輕法老王箭下雄獅被興奮埃及士兵們抬進了神殿。
它尸體和鮮血都將成為奉獻給埃及神靈祭品。
年輕法老王接過馬哈特雙手呈遞上來匕首。
他在眾人注視下走上祭台,深藍色披風在他身後飛揚。
鋒利匕首剖開了雄獅身體,血淋淋心髒被挖了出來。
神殿之中祭司們跪伏在地,向他們神靈祈禱埃及強盛未來。
少年王舉起雄獅心髒,讓鮮血滴落在祭台之上。
黃金荷魯斯之眼閃耀著,照亮了他俊美臉。他站在高高祭台之上,那雙緋紅色冰冷瞳孔俯視著他子民。
居高臨下,如俯視藐小卑微生命神靈。
當復雜祭奠儀式終于結束時候,太陽已經偏移到了帝王谷陵墓山頭之上。
年輕法老王離開了神殿,打算回到他王宮。
在眾人歡呼和簇擁之中,他並沒有注意到,在神殿側面一個角落里,有一位年老女官一直在看著他。
卡琳已經離開了王宮,回到了她準備安靜地頤養天年那座小神廟里。
此時,卡琳注視著她看著長大少年王,那張滿是皺紋臉上,她眼楮仍舊是透亮。
直到少年王背影消失在神殿大門之外,她才收回目光,發出一聲悠長嘆息。
一名年輕侍女站在她身邊,小心地扶著她。
那一日後,提婭跟著她來到了神殿之中,過著近乎半隱居安靜生活。
「提婭,我知道你心思。」
卡琳說,她頭上白發似乎又多了一些,「只要你想,我還是可以讓你回到王宮,繼續擔任女官職務。」
提婭低著頭,搖了一搖。
並不是裝模作樣,她是真不想再回到王宮之中。
她跟在那個人身邊,自然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對自己過去一直追求東西再也提不起興趣,那是從心底里泛出疲乏感……
即使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可那深深隱藏在心底恐懼感卻無法消失。
她想,她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
卡琳再度嘆了一口氣,安撫似地拍了拍提婭手,似乎是感覺到了她恐懼。
提婭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為什麼?」
她說,年輕聲音,卻帶著一絲無力和疲乏,「明明殿下是無辜,明明王和神官大人們都知道了真相,為什麼……」
一個月前,埃及王弟被詛咒控制想要刺殺法老王,他失敗了,然後被詛咒侵蝕而身亡。
這就是埃及人所知道所謂真相。
「法老王是埃及神靈。」
卡琳回答,她聲音很慢,一字一句異常清晰。
「神是不會做錯。」
得到答案後,提婭安靜了下來。
年老女官轉身,慢慢地向前走著。
提婭沉默著跟了上去,她走了幾步,卻又忍不住開了口。
「卡琳大人……」
「還想問什麼?」
「王是真寵愛著王弟殿下嗎?」
「是。」
「我不信!」提婭說,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她眼底透出一絲不忿和痛楚,「明明對王弟殿下做出那樣事情,可是他卻連一點點後悔都沒有!王弟殿下死了……他連一點愧疚都沒有!」
年老女官沒有立刻回答,她慢慢向前走著腳步停了下來。
她仰起頭,已經接近地平線太陽射來光芒依然是強烈,它是那麼刺眼,讓她下意識微微眯起了眼楮。
「後悔……」
年老女官輕聲重復著這兩個字,注視著落日目光異常平靜。
「王很在乎王弟,是真。」
卡琳知道,埃及冷酷少年王是真將他王弟放在了心底最柔軟地方。
那並非是謊言。
「可是,提婭,你也說得對,王確不曾後悔。」
卡琳說,神色有一點恍惚。
陽光一點點隱入地平線之下,陰影一點點籠罩住她臉。
提婭睜著眼看著她,卻再也看不清她臉上表情。
「因為埃及法老王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年老女官慢慢向她那座小小神廟走去。
那里很小,也很安靜,只有她和她侍女。
她將在那里終老。
她走很慢。
她背後,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在天與地交接之處。
埃及法老王房間在夜晚時候是很安靜。
因為他不喜歡讓旁人留在他臥室之中。
當桌面上那厚厚一疊莎草紙都被批閱完之後,年輕法老王放下了手中筆。
一束月光透過天窗斜斜地射下來,讓他額頭上荷魯斯之眼黃金頭飾折射出明亮光芒。少年王伸手摘下黃金頭飾,放在桌上。
他站了起來,向他臥室一旁露天天台走去。
位于埃及王宮最高處天台仿佛是融化在黑暗之中,從房中透出來一絲燈光隱約給它帶上一點光明。
年輕法老王站在高高天台之上,緋紅色瞳孔俯視黑夜下埃及大地。
天台上風帶著黑夜涼意一掠而過,讓那金色額發不時地動上一動。
柔和月光落在金色發絲上仿佛是形成了淡淡光華,照亮了少年王俊美臉。
又是一日過去。
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他是埃及法老王。
他所俯視之處,皆是他所有物。
有一點微不可聞聲音從某個地方傳來,讓年輕法老王眼中露出警惕神色。
露天天台是很廣闊,從房間里透出來微弱光芒只照在了天台一側。幾根粗大石柱豎立在陰影之中,將天空射下來柔和月光遮擋住。
于是天台另一側都隱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楚。
右手放在腰側短劍之上,年輕法老王舉步向發出細微聲響那一側走去,艷紅瞳孔露出銳利目光。
繞過雕刻著精美花紋白石石柱,少年王那緋紅色冰冷瞳孔在黑暗之中異常明亮,他目光掠過那一側陰影。
被黑暗籠罩那一側平台是空空蕩蕩,只是靠著角落地方,一個小小黑影蹲在那里,不時蠕動一下。
那窸窸窣窣聲音就是從這里發出來。
「喵~~」
一聲叫聲暴露了它身份。
蹲在角落里小黑貓似乎在撥弄著它懷中小東西。
一個使勁,那東西在地面上飛快地滾動起來。
眼見自己玩具跑了,小黑貓不依不饒地追了出來。
那小東西似乎滾到了白色石柱腳下,小黑貓也跟著跑了過去。
一束月光從石柱一側斜斜地射下來,雖然被石柱遮擋了大半,還是有一點微弱光芒落在艾瑪身上。
那一身綢緞般柔軟美麗黑色毛皮此刻沾滿了灰塵,小黑貓蜷縮著身體團成一團,看起來就像一團髒兮兮灰黑色毛球。
也不知道它這一天是跑到哪個骯髒地方去玩耍,才蹭了這麼一身塵土回來。
肉球似髒兮兮小爪子此刻正翻來覆去地撥動剛才那滾過來小東西,不時用爪子抱起來用毛絨絨小腦袋蹭上一蹭。
小黑貓看起來似乎對自己這個新玩具很感興趣,也不顧它主人就站在旁邊,獨自一人玩得是很起勁。
年輕法老王皺了皺眉,松開了放在腰側劍柄上手。
他上前一步,想將他那滿身塵土小寵物拎起來,扔給侍女好好清洗一遍。
他剛一彎腰,小黑貓身體又動了一動,那落在它身上微弱月光從它黑色小爪子中漏了過去,照在了艾瑪撥動著東西上面。
一道細細金光刺進年輕法老王緋紅色眼中。
被小黑貓擺弄得蹭掉了邊緣一點污跡小東西將微弱月光折射到了少年王臉上。
少年王單膝半跪在地上。
他那本是要伸出來抓住艾瑪淺褐色手在空中微微一頓,然後越過艾瑪,將他小寵物玩具拿了過來。
肉球似小黑爪只來得及在少年王手上扒了一扒。
艾瑪仰起它烏黑毛絨絨小腦袋,睜著一雙圓溜溜黃金色瞳孔盯著那離它而去玩具。
它咪咪叫了幾聲,揚起小爪子揮舞了幾下,似乎是不滿它心愛玩具被搶走。
可是當發現那個奪走它小玩具人是它主人時候,它似乎有點畏懼地縮了縮脖子,安靜了下來。
它乖乖地蹲坐著,金色大眼楮眼巴巴地瞅著它主人。
緋紅色瞳孔注視著手心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指環,雖然在高溫地灼燒下大部分已經融化變形,但依稀還能看見一點殘存精心雕刻出來符號。
灰黑色污跡讓它看起來很髒,很舊,也很難看。
可是它邊緣那隱約透出來一點黃金色色跡顯示出這個已經扭曲變形骯髒指環曾經有著怎樣尊貴身份。
它安靜地躺在原來主人那淺褐色手掌之中,一動不動。
落下月光讓它邊緣一點黃金之色越發明亮。
髒兮兮小黑貓乖巧地蹲在它主人面前,黃金色眼楮一眨一眨。
它在等著它主人將它從一個沒有人跡地方翻找出來玩具還給它。
可是它等了很久,都已經開始不耐煩地甩動著自己烏黑長長尾巴,它主人還是沒有把玩具還給他。
它委屈地沖少年王喵喵叫了兩聲。
少年王沒有理它,緋紅色艷麗瞳孔靜靜地注視著手中那已經看不出原貌灰黑色黃金戒指。
他低著頭,月光從天空落在他金色發絲上。
那陰影掩蓋了他臉。
眼見主人不理睬自己,小黑貓垂頭喪氣地低下頭,長長尾巴一甩一甩,像是在發脾氣。
它小腦袋突然一頓,兩只毛絨絨耳朵抖動了起來。
它感覺到有一個很小東西砸在它腦袋上,讓它很不舒服。
它困惑地抬起頭,在黑暗中仿佛能發出光來黃金色瞳孔睜得大大努力向上看。
然而,在艾瑪仰起它黑色小腦袋那一瞬,突然又有什麼東西打在它腦門之上,嚇得它喵叫了一聲。
它趕緊低下頭,伸出爪子,撓了撓自己小腦門。
什麼都沒有。
……好像有點濕。
一切都已經在那場大火之中化為灰燼,什麼都不剩……
埃及少年王臉隱藏在金發陰影之下。
那金色發有多明亮,那張俊美臉上陰影就有多深。
灰黑色戒指邊緣折射出一道淺金色光芒在他側頰一閃而過。
那一瞬,側頰上似乎有什麼在呼應它一般閃過微弱反光。
可是它隱藏在黑色陰影之中,沒有人看得見。
「喵……?」
或許只有那雙黃金色瞳孔才能在黑暗之中看見……
盡管黃金色瞳孔主人永遠也不會懂得那是什麼。
…………
那是只有在太陽神拉光輝消失時候才有可能在黑暗中出現
比什麼都要珍貴
比什麼都要不可思議
法老王眼淚。
——第三部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