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下午時分,因為天空有厚厚的雲層,陽光若隱若現的不是很刺眼,只是偶爾幾縷從雲層的縫隙中漏下來,照在清澈見底的小溪上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一點微風若有若無,不是很大,恰好能帶走午時的一點熱氣。
這不冷不熱的舒適氣候正是活動筋骨的好時候。
兩位忠誠的僕人正無趣地站在溪水邊。
侍奉著流著埃及王室尊貴血脈的金發王子的侍從斜斜地倚在一株大樹下,看著一片被風吹落的綠葉飄啊飄啊從他頭上飄下來,一臉很無聊的樣子。
另外一名黑發的侍從坐在溪邊一塊較大的灰白岩石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眼前面。
「因為你的臂力不夠,所以輕一些的細劍比較適合你。」
身為臨時師父的金發少年正在訓斥著他的臨時弟子。
「明明知道力氣不如我,居然還和我硬撞,你還能再‘聰明’點嗎?」
「這種時候你最先要做的並不是想著怎樣壓制對方,而是該思考著如何用技巧將對方強于你的力氣卸開。」
「還有,我說過很多次,你的手握劍的力道太小,連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穩更不要說怎樣去靈活使用武器了。」
在今天已經是第十一次被亞頓擊飛了手中的劍的游戲垂頭喪氣地任由其教訓自己。
好吧,雖然他很早以前就在體育課上知道自己沒有運動天分,但是這段時間來他自認為已經很認真學習的糟糕成果再一次提醒了他這個慘烈的事實。
就像亞頓所說的那樣,他真的一點學劍的天分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遲鈍到極點。
雖然身為亞頓的僕人拉茲從沒對他說過什麼,但是每次在教他的時候,拉茲的臉上都會忍不住泄露出那麼一絲慘不忍睹的神色。
亞頓看著喪氣地低著頭顯得有點無精打采的游戲,嘴角向上揚了一揚。
其實作為初學者的游戲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今天他只是故意嚴厲了一些而已。
因為他的小堂弟實在太可愛所以總是忍不住要欺負一下。
不過現在好像是一時沒忍住欺負過頭了。
……
亞頓這麼想著,站在游戲身後,雙手按在他的肩上。
「肩膀不要繃得太緊了,這樣活動不開。」
他輕輕地拍了拍那繃得緊緊的肩,示意游戲放松一下。
右手伸下去,覆在了雖然有著相似膚色但是相比起自己來顯得稍小一些的握著劍柄的手上。
「叫你肩膀放松可不是讓你把手也松開了,握緊。」
他說,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連帶著握緊了劍柄。
他的手指撥動了一下,稍微調整了一下游戲握劍的手勢,然後帶著他揮了揮劍。
劍光利落地在空中劈開了一個弧度,亮出了一道在年少王弟手中之時絕對無法閃耀出來的銳利寒光。
「……我真的有那麼差勁?」
這一下午,游戲幾乎被亞頓說得一無是處,由不得他不灰心喪氣。
因為姿勢的緣故幾乎整個人都窩在亞頓懷里,轉不了身,為了和亞頓說話只好將頭竭力向後仰起,恰好對上亞頓低下來的目光。
紫羅蘭色的大眼楮中帶著那麼一點不滿,一點委屈。
亞頓笑了起來,金色發絲的光落進了他深色的瞳孔之中,讓他的目光顯得暖暖的。
他沒有回答他的堂弟的問題,只是模了模那柔軟的發。
「先休息一下。」
亞頓說,順手將游戲手里的劍拿走,插回劍鞘,轉身拋給了他的侍從。
拉茲會意地點點頭,轉身向不遠處那偌大的房子走去,叫僕人送上一些水分充足的水果來。
他的主人和埃及王弟的對話他可是听得很清楚。
切~~亞頓大人就會欺負人。
忠誠的僕人一邊月復誹一邊琢磨著他那原本高傲的主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養成欺負人的壞習慣的。
年輕的女孩出現在不遠處的林子里,沿著溪水走了上來。
她抬頭看見坐在靠近溪水邊的石桌旁正笑著說話兩個少年,頰略微紅了一紅,還好因為膚色頗深而不是很明顯,
她一直住在這個偏僻的小鎮里,長這麼大卻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麼俊秀的男子,由不得她春心動了一動。
年幼一些的少年似乎打算長期住在這里,恰巧成了她的鄰居。而年長一些的少年雖然並沒有住在這里,但是隔一兩日便會來這里一次。
她年老的母親曾經叮囑過她,說那兩個少年看起來非富即貴,自己這些低下的平民最好不要招惹他們。但是相處了些日子,便發現那兩個少年都不是可怕的人,尤其是那個長相頗為可愛的少年待人極為和善親切,她的母親很喜歡他。看到他家里沒有女眷,便常常讓她送來一些家制的熟食。
剛才她在家里烤了一些甜的薄餅,想了想便送過來,沒想到那名金發的少年今天也來了。
她下意識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對了,你家大哥呢?最近似乎都沒看到他,外出了嗎?」
和女孩打了招呼,游戲順口問了一句,他記得自己剛在這里落腳的時候,女孩家里還有一個大她很多的青年,看起來很機靈也很強壯的樣子,據說上過戰場。
自己和他聊得還算投機,不過最近好一陣子都沒有見到他了。
「恩,大哥去參加城里的比賽了,如果能被鎮長看中挑選為鎮上的士兵長就好了。」
「這樣啊……」
不再多問,游戲拿起一片焦脆的薄餅,咬了一口。
其實身為吃慣了蛋糕甜餅等美食的現代人,在來到古埃及之後又以王弟身份享受著最高待遇,這種薄餅是很難入口的。
但是這種話游戲不可能說出口,他對少女笑了一笑,很自然地又拿起了一片。
少女也高興地笑了起來,可是當她偷偷看了亞頓一眼後,便低下頭來,神色顯得有些黯淡。
那群老頭子雖然不願分權給亞頓,但是他身為王室血脈的身份以及作為老頭子們的少主人的身份就擺在那里,他們在表面上不敢對他有絲毫怠慢。
而且大概是打著用糖衣炮彈將他培養成廢物的主意,老頭們從來都是錦衣玉食好好的供著他,他衣食住行的奢華程度絕對不會比真正的埃及王子差到哪兒去。
所以,他自然對這種平民家里的粗劣面餅完全看不上眼。就算遞到他面前,他也懶得瞥上一眼,更不用說取食了。
游戲瞅瞅神色有些黯淡的女孩,又瞄了一眼手中薄餅。
「味道不錯。」
他笑著仰起頭,淺紫色的眼楮盯著亞頓,將手中的薄餅遞了過去。
「就算不餓也吃一點嘗嘗吧?」
亞頓正吹著風,聞言頓時回過頭來,目光正和緊張地注視著他的女孩撞上,女孩臉一紅,低著頭去。
看著女孩的反應,又看向正用那張稚女敕可愛的面容對他笑得燦爛的堂弟,亞頓低下頭,直接咬住了游戲手里那個向他舉過來的焦脆的小薄餅,隨意吞了下去。
「今天就練到這里,一身汗……你去換件衣服。」
知道這是為自己好擔心自己著涼,游戲听話地站起來向不遠處的大房子走去。
他一動,坐在灰白岩石上的黑發侍從也站了起來,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腳步。
被留下來和金發少年單獨相處的女孩左看右看沒了人,頓時顯得局促起來。
她張了張唇,試圖隨便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過她怔怔地說不出話,亞頓卻是站起身來。
「別煩我。」
亞頓說話的語調顯得很漫不經心。
他走得很干脆,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女孩的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
至于他這句話會給女孩帶來怎樣的傷害,他才懶得管。
溫柔而俊美的少年總是會讓懷春少女為之心動的。
可是流著王室血脈的金發少年從來都不是個待人溫和的好人,他的桀驁不馴常常能把那幾個老頭子氣得七竅生煙。他的冷漠和高傲總是讓想要接近他的人因為畏懼而避退三舍。
只是女孩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和他的堂弟在一起。
這樣,便生成了如今慘烈的誤會。
在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王宮外圍,剛剛下了夜崗的侍衛們扎堆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什麼。
「你是新來的還不知道吧,其實除了王之外,先王本來還有一個私生子的。」
「是啊,王一直很寵愛那個王弟的。」
「不過王弟也挺倒霉的,居然被叛軍的那個誰下了詛咒,被人控制了,居然去刺殺王。」
「唉……說是這麼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控制住了,還是其實就是……」
「雖然有神靈庇佑著王讓王躲過了一劫,但是王弟身上的詛咒最終還是沒能解開,听說就那樣病死了。」
「唉唉,王弟待人其實真的很好的。因為王一直很寵他,所以只要他在的話,我們都可以比平常輕松一些,可惜……」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喂喂,可是我听說,其實王弟不是病死了,而是害怕王追究他,就秘密潛逃了。」
「我好像也有這麼听說過,據說王在暗地里派人四處尋找想把他抓回來。」
「哎?我怎麼听說的和你不一樣。據說其實是因為王不願意懲罰王弟,而王弟自覺愧對王,偷偷離開了王宮,王一直想把他找回來……」
「我听得和你們兩個都不一樣,啊啊,反正深宮里的事情我們都不清楚啦。」
八卦並不僅僅是女性的天性。
當一堆無聊的男性湊在一起的時候,便將深埋在他們本性之中的八卦精神發揮得淋灕盡致。
老侍衛們七嘴八舌地說著,讓一個新來的年輕侍衛听得一怔一怔。雖然一句話都插不上,但是他睜大眼楮,听得津津有味。
「你們在這邊干什麼!」
一聲厲喝打斷了他們,快步走來的中年侍衛長皺著眉頭瞪著他們。
「下崗了就盡快離開王宮!」
看著他那一群跑得飛快的下屬,中年侍衛長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轉頭,看見呆呆地還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的新來的侍衛,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
「以你的出身本來是沒有資格成為宮里的侍衛的,頂多在那個鎮子上做個士兵就很不錯了。」他說,「不過你運氣不錯,費爾神官大人正好路過那里,看你的身手還不錯,才特地將你帶來底比斯交托到我這里來。」
他盯著新來的侍衛的目光很嚴厲,「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別跟著那群家伙到處亂傳閑言碎語。」
他訓斥了一頓,看那個侍衛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口,便滿意地轉身離開了。
好半晌侍衛才小心地抬起頭,看見他的上司已經走遠,便下意識呼出一口氣。
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敢和任何人起沖突。那群老侍衛非要抓著他聊八卦,他怎麼敢先跑?何況他一直都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對那些所謂的王家秘史很感興趣。
他一邊琢磨著剛才听到的有趣的事情,一邊心不在焉地離開了這里。
但是,作為一個第一天來到王宮外圍值班的新侍衛,作為一個完全是從小地方出來毫無見識的平民,在沒有前輩的帶領的時候,他很可悲地在王宮里迷路了。
在偌大一個王宮里左繞右繞,他硬是找不到出去的路。
因為他身上佩戴著侍衛值班的飾物,所以偶爾巡邏過的士兵們或者是端著食物清水走過的侍女們只是多看了他幾眼,並沒有盤問他,而他也不敢和他們搭話。
又走了一會兒,他懊惱地蹲下來抱著頭。
他正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目光漫無目的地掃了一下,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幾個人正走過去。
其中一個熟悉的背影讓他一怔,頓時面露喜色。
太好了,他終于遇上熟人了!
雖然和那個人僅僅只認識了幾天,之後他就離開了那個偏僻的鎮子,但是畢竟還算認識的。
自從進入底比斯王都以來,一直一個人孤零零、忐忑不安地待著,一眼看到熟人頓時從心底涌出一股興奮感。
因為太過激動,他忽視了一些微妙的不同。
他興奮地沖過去,一邊想要抓住那個熟人的胳膊,一邊大笑起來。
「你不就是那個……我說你怎麼也到王宮里來……」
手指還差一點就要觸及對方胳膊的瞬間,轉過來的那張俊美傲氣的臉上一雙銳利而冰冷的緋紅色瞳孔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剩下的半截話都咽了下去。
雖然對方一言不發,但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大的威壓感讓他的手發著抖向後退去。
不是,雖然很像,但是絕對不是那個人!
這句話在新來的侍衛的腦中一閃而過,他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胳膊一陣劇痛。
那些為了不打擾年輕的法老王而站得稍遠的侍衛們紛紛趕過來,輕易就將他壓制得趴在了地上。
「放肆!」
「居然敢沖撞法老王!」
幾個狠狠的耳光扇得他的臉立馬腫了起來。
他張口想解釋,可是一開口就吐出一口血來,又被人狠狠踹了幾腳。
年輕的法老王僅僅是在那個年輕的侍衛快要接近自己的時候,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很快又回過頭,繼續向前走去。
他腳步都未曾停留一下,就仿佛是完全沒有看到那名侍衛一般。
不過是一名低賤的侍衛而已,根本不會被高傲的少年王放在眼里。
未經允許接近少年王甚至還敢伸手踫觸少年王的人只能以死謝罪。
被數名侍衛死死按在地上的年輕侍衛驚恐地張大眼楮,看著自己面前一名侍衛拔出劍來。
他要死了?
他還這麼年輕就要死在這里?……他的妹妹,他年邁的母親……
電光火石之間,無數的念頭一閃而過。
腦海深處有什麼亮光一閃而過——
「王——」
他嘶吼著,用盡全身的力量。
「我知道逃走的王弟在哪里!」
年輕的法老王突兀地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