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的手顫了顫,她輕輕撫模上了秦虞天背後的這兩個字,她從來不知道父皇曾經對秦家做過這些。她心中涌起了一絲愧疚,她不知該和秦虞天說些什麼。
秦虞天背對著藍玉,冷冷道︰「怎麼,一刀刺不中,還想補一刀?」
藍玉搖了搖頭,她立即把手縮了回去。她躊躇了半天,低低道︰「你不能對不起你背後這二字。」
她說這話時,聲音極輕,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底氣。若是有人這樣對她,她也不會再為那人賣命。可是父皇怎麼辦?藍玉咬緊了下唇。
藍容就是再不好,在秦虞天眼里,再怎麼該死,終究是藍玉的爹。是小時候陪她在御花園里撲過蝴蝶,在她發燒的時候曾經整夜陪在她床頭的爹。
或許是他害死了藍馨,可藍玉卻做不到把藍容一個人丟在宮里,任其自生自滅。更何況宮里是她的家。
藍玉不再言語,她拍了拍腿上的泥污,轉身要走,卻听得秦虞天在她背後沉聲喝道︰「上哪去?」
藍玉輕聲道︰「回京……回家。」她往前跨了一步,秦虞天在她背後冷笑︰「就憑你,還沒走到半路,已經死了,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藍玉的脊背一陣發涼,秦虞天說的沒錯,這一路上她曾親眼看見好幾個女子被人擄到街邊施暴,她的膝蓋一陣發軟,然而她依然又往前跨了一步。
秦虞天並未阻攔藍玉,他只在她背後靜靜道︰「想好了,走了出去,以後你我再不相干,你的事,我不會再管。」
這話讓藍玉的膝蓋徹底軟了下來,她知道她一個人根本回不了京。她轉過身去,眼中帶淚地看著秦虞天︰「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會再管我?」
這話剛一出口,藍玉就開始後悔,秦虞天想對她怎麼樣,她三個月前就已知曉,萬一……
果然秦虞天站了起來,他看著藍玉,笑了一下,他的眼中滿滿都是戲謔︰「我想怎麼樣,你不是都知道?」他朝藍玉伸出了手︰「來。」
藍玉咬緊了牙,她正在猶豫,秦虞天卻厲聲喝道︰「別讓我說第二遍!」
藍玉嚇了一跳,秦虞天雖然平日溫和,一旦發怒,卻總是讓藍玉毛骨悚然,他的眼神會變深,身體四周也會迅速凝聚起一股懾人的戾氣。他是萬軍統領,言談舉止間總有一股駭人的威懾,讓人不得不屈從。
藍玉猶豫了一下,朝秦虞天邁開了步子,在離秦虞天不到一臂的時候,秦虞天伸手將藍玉拉進了懷里。
藍玉深吸了一大口氣,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她怎麼也沒想到秦虞天將她抱入懷中之後,就將她放在了腿上,用手撕開了黏在她腿上傷口處的衣物。
「蠢貨。」他一邊為藍玉處理傷口,一邊罵她︰「連走路都會跌跤,你還能做些什麼?」
藍玉想反駁秦虞天,明明是他拉著她,走得太快,她才會絆倒,但她抬眼看了看秦虞天,他臉上的神情已不復方才的狠戾,雖然不知是為何,但他似乎已經消氣了。藍玉咬緊了下唇,她最好還是不要再惹怒他。
秦虞天將嘴唇貼在藍玉的傷處,為她吸出了髒血,他拿出一瓶藥,灑在了藍玉的傷口。
藍玉疼得瑟縮了一下,秦虞天的手迅速撫上了藍玉的後背,他一邊撫模她,一邊在她耳邊低低道︰「疼嗎?別亂動。」
他似乎又變成了先前那個溫柔體貼的他,藍玉攥緊了雙拳,她猶豫不決地看著秦虞天,最終她還是沒能忍住,她輕聲問秦虞天︰「你打算什麼時候帶我回京?」
秦虞天笑了一下,他扯下一片衣角裹住了藍玉的傷口︰「看我高興。」
藍玉立即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襟︰「那你要怎麼樣才會高興?」
秦虞天不語,他只是笑著看藍玉,他微笑時,眼神柔和而又平靜,里面微微晃動著藍玉的影子,藍玉面上紅了一下,她低下頭,用胳膊牢牢圈住了秦虞天的腰。
秦虞天將藍玉抱出了山洞,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撫模著藍玉的腰背,他眼中帶笑地看著藍玉,他的神情略帶著幾分調侃︰「說幾句好听的來听听。」
他扯了一下藍玉的頭發,藍玉「哎」了一聲,他又迅速把藍玉的臉按進了懷里。
藍玉的臉已經漲了個通紅,好听的?她不知道什麼是好听的,對了,秦虞天不是曾經說過……
藍玉猶豫了一下,張嘴輕聲對秦虞天道︰「夫君。」
不料秦虞天卻只是嗤了一下︰「假話。」
那要她說些什麼?藍玉急得憋紅了臉,那些其余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低著頭思索了半天,藍玉低低道︰「一會,我給你做幾樣點心。」
秦虞天笑了︰「然後你在里面下毒,好毒死我?」
藍玉圈在秦虞天腰上的胳膊緊了緊,她實在不知道要和秦虞天說些什麼,她急著想回京,看看父皇,還有她那幾個活著的姐妹,甚至宮里的婢女,她用手緊緊抓住了秦虞天的腰,問他︰「那你想听我說些什麼?告訴我,我都說。」
秦虞天已將藍玉抱回了先前的山洞,他並未低頭看藍玉,只是在為藍玉收拾床上的被褥,他漫不經心地對藍玉道︰「說你喜歡我,你好多年前心里就只有我。」
藍玉沒有絲毫的猶豫,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只有回京,她立即接了下去︰「我喜歡你,好多年前,我心里就只有你。」
秦虞天怔了一下,他本在收拾床鋪,卻突然全身都變得僵硬。他低頭看了眼藍玉,她的眼中只有焦急和慌亂,這般的甜言蜜語到了她嘴里,卻只成了鸚鵡學舌。
秦虞天放下了藍玉,他走到了山洞門口,背對著藍玉,聲音里再沒有了絲毫的笑意,他冷冷冰冰道︰「算了,你以後都別再對我說這樣的話。」
「你別走!」藍玉在秦虞天背後叫了一下,然而秦虞天卻絲毫沒有理會她,他走了出去。
藍玉想起身,可她的膝蓋太疼,她實在站不起來,她無法,只好坐在床上,擁緊了被褥。
她看了眼床尾,那里擺著件嶄新的紗裙,連同裘衣,里衣,還放著一個包裹,她打開包裹翻了翻,她頓時放下了心來。
那里面都是一些替換的衣物,還有幾樣胭脂,發簪。想來秦虞天早已做好了回京的準備,不然他不會將她日常要用的東西都放進包裹里。
藍玉月兌下了身上破損的衣物,將那身新衣換到了身上。遠遠的,她似乎听到山洞門口有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響。
轟隆轟隆的,好像遠處在打雷,可不對,藍玉看了看天,天空中萬里無雲,艷陽高照,怎麼也不是要下雨的樣子。
可那轟隆轟隆的聲響卻越來越近,藍玉驚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過來,這哪里是打雷?分明是馬蹄聲,人的腳步聲,還有盾牌,長戟磕踫在地上的鈍響。
她再也顧不得疼痛,跌跌撞撞下了床,她走到了山洞門口。
藍玉吃驚得瞪大了雙眼,她看到了什麼?不遠處的荒野里彌漫起了一陣黃沙,沙霧的兩頭橫穿了整片荒原,遙遙望不見邊際。在那一片濃煙中,隱隱可以看到高舉的兵戟,灰黑色的旗幟,高大的戰馬,還有戰馬後面,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人群。
這是一支軍隊。
藍玉慌張地望住了秦虞天,秦虞天就站在離她不遠的柵欄旁邊,他臉上的神情十分淡漠,藍玉注意到,他不知何時已將那桿銀白色的長槍插到了身後,他的背後背著那張深黑色的雕弓。
藍玉立即明白了過來,那是秦虞天的人,難怪他這幾個月一直遙望著南嶺的方向,原來他早就將他的手下召集到了這里。
也是,光靠秦虞天一個人,回京又有什麼用?
藍玉望著秦虞天,他目光堅毅,身軀筆直,那十幾萬人越走越近,地面都被他們踩得微微晃動。
「將軍!」終于一個騎著戰馬,身軀微胖的將領一馬當先沖到了秦虞天跟前,他下馬,單膝跪倒在秦虞天腳下,沖秦虞天抱起了雙拳︰「將軍,末將等來遲一步,望將軍恕罪。」
緊接著藍玉腳下的大地整個震顫了起來,那十幾萬兵馬停在了離秦虞天還有數十步距離的荒壁,所有的人都齊刷刷下馬跪了下來︰「末將等來遲一步,望將軍恕罪!」
他們領罪的聲音將藍玉的耳朵震得嗡嗡作響,那麼多人在同一時間將刀戟橫在了地上,跪了下來,藍玉甚至能看到她眼前再一次揚起了一股深黃色的濃煙。
「起來吧。」秦虞天淡淡道,他接過了那名將領遞給他的秦字大 ,翻身跨上了戰馬。
「出征。」他策馬揚鞭,奔馳到了三軍之前。那十幾萬的人跟著他喊了一聲︰「諾!」他們起身的時候,那刀戟的鈍響,旗幟刺啦啦的呼嘯聲,那些人喧馬嘶第一次讓藍玉心中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才是秦虞天,不再是那個沉默著抱著她在傾盆暴雨中行走的男子,也不再是一路上偶爾會扔給流民幾塊干糧的善者。而是大周的戰神,身經數百戰卻從無敗績的天下兵馬大元帥。
「上車吧,夫人。」一個小將牽著馬車走到了藍玉面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藍玉只是怔在原地,望著馬車一動不動,她又想起了三個月前秦虞天陪她出京,他們一起坐在馬車里,怎麼,他不上車嗎?
藍玉遠遠地望住了秦虞天,他單槍匹馬行走在三軍之前,他□是匹雄壯的汗血寶馬,他身上沒有披戴任何的鎧甲,他的背後除了長槍雕弓,又插上了一把寶劍,一個箭筒,外加幾桿鐵槍。
他當然不會上車,他是三軍統帥,這十幾萬軍隊的軍魂。他攻城拔寨,殺敵陷陣只可能沖在頭一個,絕不可能和她一起坐在馬車里。
不知為何藍玉居然稍稍覺得有些惋惜,她似乎隱隱意識到,一旦回到了京城,秦虞天就不會再是那個陪她一起落難烏鎮,抱著她行走在深夜大雨中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