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虞天站在那里,他一只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八寶粥,一只手拿著幾件嶄新的綢衣,從他眼里,藍玉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樣子。.
右臉陷著一塊碗口大小的傷疤,眉毛擰著,兩腮氣得鼓了起來,真是難看極了。
她居然忘了自己臉上有疤了,她一生氣,那疤痕就擰了起來,好像一條蠕動的蜈蚣,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怖。
可她看著秦虞天,他撿了一件粉色的綢衣,遞給了她,低頭吹了吹手里滾燙的蓮子八寶粥,他仿佛絲毫沒有看到她臉上丑陋的傷疤。
藍玉的眼眶突然紅了紅,她︰「喂」了一聲,問秦虞天︰「你難道真的不覺得我現在這樣,丑得讓你吃不下飯?」
秦虞天好像根本沒有听到藍玉在說什麼,他把手里的蓮子八寶粥吹得溫了些,遞給了藍玉︰「趁熱喝了。」
藍玉接過那碗粥,含著眼淚嘬了兩口,因為秦虞天的毫不在意,她甚至忘了,自己臉上有疤。
她並不是很餓,只是身上昨天被秦虞天折騰得又酸又疼,她低著頭咕咚咕咚把粥喝完了,對于秦虞天同她行房時的粗暴和狂野,她沒有發出一絲抱怨。
如果秦虞天非要這樣才能盡興,她願意承受。
喝完了粥,藍玉把碗放在了桌上,她的臉頰又泛起了兩抹淡淡的紅暈,在秦虞天靠近床邊,為她穿上綢衣的時候,她往前一撲,縱身躍進了他懷里。
她緊緊抱著秦虞天,用雙手牢牢圈住了他的脖子,她貼著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用自己最甜膩,最溫柔的聲音對秦虞天道︰「我喜歡你。」
她仰起頭來,滿面紅暈地望著天,仿佛在對天地立誓︰「秦虞天,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不管將來發生什麼,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她說完,急急低頭去看秦虞天,她以為他听到她這樣說,必會高興,哪只秦虞天除了低頭為她系衣服上那些繁復的結帶,面上並無任何的表情,他好像根本沒听到藍玉的話。
藍玉不禁有些氣餒,她推了秦虞天一把︰「我說我喜歡你,你有沒有听到?」
秦虞天抬頭看了藍玉一眼,他的黑眸,一如往常,無波無瀾,幽深平靜︰「吃完了,就把你要帶的東西收拾一下,下午我帶你上山•。」
他說完,轉身就走,只在出門的時候,停下來拋給了藍玉一句︰「這些話,你以後都不要再和我說。.」
藍玉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瑟縮了一下,眼里頓時盈滿了淚。
是因為她嫁給秦虞天這麼久,還沒有身孕?因為她變丑了?還是因為她笨手笨腳,什麼都不會,連給他刮個胡子,都會割破他的臉?
藍玉不明白,她在床上僵了一會,擦了擦眼角的淚,下床把碎了一地的瓷片收拾了,又照著銅鏡,用一方絲巾把自己臉上的傷疤牢牢遮起。她站在營帳門口,扶著帳門,紋絲不動地等秦虞天回來,只可惜秦虞天這一去,就是一整個下午,他一下午都沒回來。
秦虞天進了水牢,他在厲軒的牢房門口停了下來,他站在門邊,冷眼看著被吊在刑具架上,已經被獄卒打得遍體鱗傷的厲軒。
見秦虞天站在門口,已被打得幾乎昏迷的厲軒雙目隙開,似笑非笑地望住了秦虞天。
他突然咳嗽了一聲,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你來得這麼快,我還真是沒料到,這一仗,我疏于防備,輸得心服口服。」
秦虞天只靜靜地看著厲軒,他並未言語,良久,待厲軒被獄卒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灕,他方才喚獄卒自外牽進了幾匹野狼來。
那幾匹野狼餓了許久,一聞到血腥味,頓時興奮得嗷嗷直叫,就要掙月兌繩索,撲到水牢正中央被吊在刑具架上,傷痕累累的厲軒的身上。
見到那幾頭露著尖牙,呼哧呼哧不停喘著粗氣的野狼,厲軒瑟縮了一下,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畏懼。
秦虞天著人將野狼牽進了牢房,他冷眼斜著刑具架上不住扭動身體的厲軒,良久,只冷冷問了他一句︰「那些狼,是你引進山洞的?」
厲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沙啞著嗓音沖秦虞天喊︰「胡說些什麼?我分明是路過那里,看到野狼鑽進了山洞,把她咬得遍體鱗傷,才救下了她。你不謝謝我,居然還要放狼來咬我,這世上怎麼會有如你這般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人!」
秦虞天卻只冷冷一笑︰「我自己堵的山洞口,我豈會不知?」
他揮了揮手,著人放開了那幾匹餓了許久的野狼︰「看好了,別讓他被咬死,只要讓他被咬得半死不活,每天被咬下幾塊肉。」
濃烈的血腥味自牢房溢出,伴隨著厲軒淒厲的慘叫,秦虞天站在牢房門口看了半晌,他轉過了身去。
突然厲軒在牢房里狂叫了起來︰「秦虞天,你心狠手辣,喪盡天良,將來必會遭到報應,你真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大周數十位皇子,還有你夫人幾十個姐妹,都是你暗中派人所殺!現如今你夫人最小的妹妹逃到了大梁,就住在我的太子府,只要你夫人與她妹妹見了面,必將起兵反你!!」
相比厲軒的狂呼慘叫,面目猙獰,秦虞天面上卻毫無表情︰「她?起兵反我?她沒那個本事。」他招呼獄卒鎖住房門,出了水牢。
牢房外面,一個和厲軒長得一模一樣,易了容,同樣傷痕累累的暗衛正跪著候秦虞天。秦虞天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道了一句︰「去。」
那暗衛︰「諾。」了一聲,往後倒退著離開了軍營。
秦虞天回到營帳的時候,藍玉正坐在燈前,手里拿著一件白虎皮裘衣,一針一線縫著。
她手腳笨拙,三針之中必定有一針會戳到手指,她雖然疼得淚盈滿眶,身子都在微微發顫,卻還是咬著牙,堅持給秦虞天縫著衣角破損了一小塊的裘衣。
秦虞天在藍玉身後靜靜站著,他進營帳的時候,聲音太輕,藍玉根本沒有听到,她一陣刺到手里,疼得嘶了一聲,眼里又涌出了一些淚,但她並沒有放下手里的針線,還是堅持縫著。
秦虞天一直紋絲不動在藍玉身後站著,良久,他突然出聲喚了藍玉一下︰「縫它做什麼?」
藍玉听到秦虞天在她背後出聲,驚了一下,迅速回頭,又是委屈,又是高興,眼淚汪汪地望住了秦虞天︰「因為我喜歡你,我看到你的衣服破了,就想給你縫好。」
她不明所以地望著秦虞天,她不知道秦虞天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昨天晚上還好好的,雖然要她的時候十分粗暴,但他擁抱,親吻她的時候,那瘋狂而又猛烈的動作卻讓她有了一種深深的被佔有感和歸屬感。
他讓她感覺到,他是深深愛著她的。
可他現在的樣子,望著她的眼神這麼冰冷,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不容人靠近的蕭殺之氣,她就是再想上去抱住他,膩在他懷里,也不敢上前。
秦虞天坐到桌前,他握住酒杯,笑了一下︰「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那抹笑雖然只浮在他的表面,並未映入他黑冷的眼眸,卻畢竟化了他身上幾縷狠戾,讓他看起來沒有像剛才那樣冷冷冰冰,難以接近。
藍玉鼓足勇氣,走到秦虞天身後,用力抱住了他︰「不管你好還是不好,將來發生什麼,我總是你的,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說著,又忍不住撒起嬌來,勾著秦虞天的脖子搖搖晃晃的。
「你什麼時候是我的了?」秦虞天半垂著眼簾,他低低一笑︰「自從我在南嶺第一眼看到你,我就一直是你的。」
這話讓藍玉心中一顫,她用手勾住了秦虞天的脖子,把嘴唇柔柔地貼上了秦虞天。
一吻終了,藍玉嫌惡地捂住了嘴︰「你怎麼喝酒了?好辣。」
秦虞天輕聲一笑,他眼中重又泛起了先前那抹淡淡的溫柔,融化了他眼中堅冷的冰霜︰「我這幾個月,一直睡不著,喝了酒,睡得舒坦些。」
「哦」藍玉含含糊糊應了一聲,見秦虞天又恢復了往日溫柔平和的樣子,忍不住又把自己貼進他懷里,黏住了他。
「我要帶幾樣發簪,幾盒胭脂,還要一張豬皮,你想法子給我遮了臉上的傷。」她蜷在秦虞天懷里,聲音甜得發膩,又開始在他懷里搖搖晃晃的。
秦虞天「哦」了一聲,他用手指輕輕揉了揉藍玉幸福得泛著桃紅的臉頰。
「我還要你給我帶上蜜餞,糖,還有我的小白。」藍玉嘀嘀咕咕的,秦虞天輕輕晃動,溫暖的懷抱太過像一個安全的搖籃,她躺在里面沒有多久,就開始犯困。
在半夢半醒間,藍玉抬頭望了秦虞天一眼,她睡眼惺忪地問秦虞天︰「今天你怎麼又不和我分開睡了?」
秦虞天只是微微一笑,他伸手將白虎皮裘衣覆住了藍玉︰「閉嘴,閉眼。」
藍玉嘀咕了一聲,她溫順地在秦虞天懷中閉上了眼。
半晌,一個傳令兵急匆匆地跑進了營帳︰「將軍,大事不好,董辛集結了數十萬大軍,已經堵在了山澗口。」他滿頭大汗,聲音更是因為害怕而顫得厲害。
秦虞天卻是一臉的無所謂︰「怕什麼?」他拔下了腰間的兵符,將它往後扔給了不知何時進入營帳的一名少年︰「把我們的人平安帶回南嶺。」
那少年低頭諾了一聲,收起了兵符,他正是秦虞天的弟弟秦虞月。
秦虞天在梳妝台上抓了幾根簪子,並著幾盒胭脂,塞入了懷中,他又往床上拿了幾包糖和蜜餞,最後走到桌邊的柵欄前,隨手抓起了一只兔子——不管那只兔子叫什麼,它斷然不會是已死的小白。
他把兔子塞進了藍玉懷里,用裘皮把睡在懷里的藍玉緊了緊,走出營帳,抬頭望了一下冰寒的月色,身形漸漸融進了一團漆黑的官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