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般人看到敵人遺棄的東西大多會選擇沿路追擊,或者認為那是為了迷惑自己而設的圈套。陳南承與葉錫尚交手多次,自然了解葉錫尚是個謹慎的人,就算是為了減輕負重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扔了這些東西。
A出口是最佳路線,B路線節省時間,但路極為難走,相當耗費體力,不應該是首選。但這些遺棄物品卻是在通往B出口的方向被找到,看來順手設一個圈套最有可能。
副大隊長袁斌思忖許久。「葉錫尚要引我們去B出口,大隊長,他們肯定往A去了。」
大雨漸漸停歇,陳南承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眸子仿佛被雨水洗滌過,越發凌厲。他身手靈活的從地上彈跳而起,揚唇笑了笑。「集合隊伍,我們就按照他的意思,向這個方向跟進。」
袁斌稍一琢磨,拍拍腦門。「差點被他糊弄過去,我怎麼沒想到。」跟著向手下人一揮,「B出口方向!」
連續行軍數小時進入號區域,葉錫尚對照地形圖,又看看腕表。「戚。」
「到!」一營長上前。
「下令原地休息,注意警戒,順便再弄點吃的來,多弄點,戰前最後一餐。」
「是。」
在林子里呆了這麼多天,每個單兵那可憐的三兩米二兩鹽再節省如今也粒米未剩,高強度行軍加之惡劣天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挑戰。葉錫尚和大家一樣困乏不堪,食不果月復,但全身的每一根神經卻一刻都不得松懈。
大家才坐下來,原本滂沱的大雨便有小下來的趨勢,沒一會兒就完全停了。
「這老天爺究竟長眼沒長眼啊,早怎麼不停?」戚擰著衣服上的水,抬頭抱怨了句。
相比戚,葉錫尚的臉上卻鮮少的顯露幾分輕松。「下了這麼久,也算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了。」
戚思忖片刻,「葉團,陳南承那麼精明的人,能上套嗎?」
葉錫尚但笑不語,要的就是他的精明。戚更模不清。「咱們能在計劃時間內走出這里進入成川嶺,五十七師在那機場部署的兵力可夠我們忙一陣兒的,干嘛非和他們偵察大隊較勁啊?」
葉錫尚仔細擦拭傘兵刀,並不答話,戚湊過來。「就咱們這點人,不等于白白送給陳南承了?」
「想達到目的,做點犧牲是必不可少的。」葉錫尚不看他,語氣倒漫不經心起來。戚一傻,葉錫尚又道。「如果在後天早上我沒出山,賀師長就會在機場東邊的九號國道投下一個團,在成川的兵力一動,機場剩下的人不足為懼,薛辰不到半個小時就能解決戰斗了。」
「原來你還留了一手。」戚睜著兩只虎眼,爽朗一笑,才算明白。如果按原計劃強攻必定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下來,陳南承再跟上來那形勢對他們來說更不利。「那咱們呢?」
「陳察大隊肯定在後面趕路,咱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葉錫尚環視四周的地形,嘴角一勾。「出山之前陪陳南承玩一玩。」
天邊才只泛起清冷的微光,林中卻已鳥聲啁啾。剛踏入號區域陳南承心中就跳了一下,驟然停住腳步,右手握拳一抬整個大隊也跟著停下來。袁斌上前。「怎麼了?」
陳南承環視周遭,「有點不對勁。」
袁斌側頭探視一番,烏漆抹黑的,除了蟲鳴鳥叫沒有別的動靜。「沒感覺。」
「所以才不對勁。」陳南承拉下頭盔上的單兵夜視儀,端起槍整個人進入戒備狀態緩慢往前走,一只眼楮透過瞄準鏡觀察著周圍。袁斌端著槍跟在他後面,眼楮雷達似的轉動。
有人的氣息。
這是陳南承的第一感覺,而且越往深處走,這種感覺越——
「隱蔽!」余光一閃,陳南承腦中警鈴大作,壓低身子尋找最近掩護,迅速瞄準某個方位扣動扳機,一槍命中,有人倒下去的聲音。
袁斌在旁邊一皺眉,悄聲道。「不對勁啊!」
「廢話。」陳南承冷冷的,舉起手做了幾個手勢,手下人即刻分成幾組動作奇快的隱入黑暗之中,剩下幾個人跟在他後面繼續警戒。
周圍忽然變得極為安靜,只剩高空傳來的幾聲鳥叫。陳南承屏住呼吸,所有神經都擰上發條,雙眼一眨不眨。
驀地,十點鐘方向微光一晃,袁斌下意識的開了一槍,又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陳南承眉頭鎖了起來,對身後的人打個手勢。有人身形輕巧的向前移動,可才移動不過數米就被不知哪里來的冷槍擊中。
陳南承心一沉,「小心點兒,對方有狙擊手。」
就這樣過了許久,直到晨光被繁密的枝葉切割成一縷一縷的落進來增加了可見度,偵察大隊已經被擊斃了一個小隊。袁斌低低的咒。「他們應該沒多少人,狙擊手至少有四個。」他啐了一口。「真耐得住,頭發絲都不露一根兒,天都亮了視線更好怎麼不打了?」
陳南承抿著唇暗暗思忖著。
狙擊位置極好,不漏一點馬腳,並且短時間內不可能做大範圍移動,若移動了也不可能他一點兒都沒察覺,這樣的位置能在哪兒呢?
陳南承閉上眼,把自己想象成對方,周遭的地形情況與偵察大隊的隊員隱蔽位置在腦海中走了一圈——心里倏地一緊。「狙擊手或許只有一個。」
他話音剛落不知從那個角落滾過來幾顆煙霧彈,不知是哪邊先動的手,瞬間槍聲四起,待煙霧逐漸散盡,雙方已經開始廝殺起來。偵察大隊都是陳南承親自訓練出來的人,如今在一三八團面前竟也沒佔得多少便宜,但是最後的結果依然贏得毫無懸念。
因為葉錫尚只帶了一營的一個連。
面對被俘的這一百來號人,陳南承卻不見一點勝利者的姿態。他走到戚面前︰「你們葉團長呢?」
戚先前的肉搏中挨了一拳,有些淤青,眯縫著一只眼楮往他身後不遠處的樹上看了一眼。陳南承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轉過身。「袁斌,卸了他們裝備,看好了人,把這里的情況報告給章師長。」
袁斌鬧心的抓了抓臉。「這……怎麼和師長說啊?」說他們成功抓到了葉錫尚和他的一個連,但卻丟了一三八團主力?
「實話實說。」
陳南承丟下這句話,抬腿向他盯了半天的地方走過去。袁斌愁眉苦臉,一回頭卻看見戚得意的樣兒,心里來氣,掄起手臂就想揮過來。戚雙手被縛,不閃不躲,也沒地方躲,賤兮兮的笑。
「別啊,就一演習,我被抓了都沒說什麼,你還急。」
袁斌冷哼,向首長報告戰況去了。
陳南承扒開從高空垂落的枝葉走到那顆至少有百年歷史的大樹前,環視周遭,不由得笑了出來。「確實是個絕好的狙擊陣地。」
他仰起頭,葉錫尚正悠閑自得的坐在一根橫向生長的粗壯枝杈上吃著野果子。
「還不下來?你手下的人都成我的俘虜了,你也乖乖束手就擒吧。」
葉錫尚最後一顆果子入月復,背起槍身手靈活三兩下翻跳下來,正好落在陳南承面前,嘴角微揚了幾分弧度。「你的人怎麼每次都對我的人下手那麼狠?你給他們灌輸什麼了?」
陳南承眉一挑。「搶我台詞,正是我想說的話,至少你的人沒有骨折的吧?」
葉錫尚故作小小吃了一驚,一臉歉意。「那真是抱歉,陳大隊長放心,回去我親自收拾那幾個混蛋,這樣吧,演習結束我請你吃飯當賠罪了。」
「還是我請你吧,四十九師的功臣。」
葉錫尚面露惋惜,「可惜還是成了你的手下敗將。」
陳南承好脾氣的自嘲,「我一個大隊陪你一個連玩,你還不滿足麼?」看了眼他手上的槍,「讓我動手麼卸你家伙嗎?」
葉錫尚倒也不反抗,直接把槍交過去,陳南承伸手去接,卻在踫著槍身之時忽覺對面陣勁風直逼自己,下意識的側身閃避並反擊。
葉錫尚就等他這一動,半路收手,矮身接著揮去下一拳,速度極快,令陳南承剛意識到他的假動作,側月復部便被結實的擊中。這一拳出手極狠,狠得讓陳南承吃驚,他咬牙忍了下來,卻不由得退了兩小步。
跟在陳南承後面的兩個人迅速圍了上來,拿槍口對著葉錫尚。「別動!再動開槍了!」
葉錫尚收起攻擊,配合的舉起手。陳南承緩過這口氣來,臉色森冷,可他才捏起拳頭,葉錫尚就閑閑的開了口。「陳大隊長不知道日內瓦公約麼?不得虐待戰俘。」
陳南承動作一滯,還不等開口袁斌就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大隊長!四十九師三個小時前在九號國道空投大約一個團的兵力,章師長聯系不上我們以葉錫尚已經被我們拖住了,成川的戰車團迅速在三號路段布防,但在此之後成川機場忽然聯絡中斷!我們要不要馬上趕去成川?」
聯絡中斷怕是已經失守,現在就算趕過去也來不及了,葉錫尚的目的就是用最少的人來托住他,最小的犧牲換取整個四十九師的勝利,而他僅僅是以多欺少的贏了葉錫尚的一個連而已,卻丟了勝敗關鍵的成川機場。至于章師長聯絡不上他們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忘了葉錫尚更是個電子戰高手……陳南承視線頓時如匕首般銳利,揪住葉錫尚的衣領,惡狠狠的瞪著他。
葉錫尚歪歪頭。「薛辰的速度真是快啊,出乎我預料了,你們不快些趕到成川去嗎?」
「我還是小看你了,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上你的當?」
葉錫尚一笑,坦然和他憤怒的雙眸對峙,緩緩開口。「你了解我的謹慎,但我更了解你的生性多疑。」
陳南承先是一愣,然後氣的笑出來,松開了手並豎起大拇指。
五十七師作為反空降一方最終敗給四十九師。可四十九師師長賀嶸覺得臉上最沒光的事就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團長成了對方的俘虜,葉錫尚對此卻不以為意。「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和陳南承玩玩近身戰。」
這話賀嶸自然听不明白,葉錫尚也並未做太多解釋。從原始森林回歸城市,舒舒服服的洗了澡,飽飽的睡了一覺,接到江邵電話時他人還在床上。
听著江邵的話,眼楮緩緩睜開,睡意全無。江邵人已經在警局,準備下班回家。此刻一手擎著電話,一手端著咖啡輕呷。「她可是陳南承在余安娜之前唯一的女人,嗯……你是不是顧淮南在陳南承之後唯一的男人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一個女人獨自在外漂泊五年,也不是沒可能吧?」
葉錫尚都能想象到江邵此刻的欠揍的表情,連罵都懶的開口,直接掛斷電話。很快,江邵的短信息發過來,上面是一個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