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八月的一天午夜,一聲響亮的啼哭劃破夜空,從漢城某公園的角落里傳出,吵醒了在這里過夜的流浪漢們,黑乎乎帶滿皺紋和裂口的手揉開惺忪的眼楮,找尋著聲音的源頭。
當他們翻開垃圾堆,發現哭聲的正主是個光著蛋,最多不過一個多月大的嬰兒。
一幫老家伙們趕緊東拼西湊的好不容易均出了幾件還算干淨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把這小家伙給好好的包起來,整整忙亂一個通宵。
日後楊奕辰每當想起當年那淒慘的模樣,依舊很不是滋味。作為一個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被塞到一個嬰兒的身體里,還被埋在垃圾堆中,那感覺實在是難以名狀。
穿越前一分鐘,他只不過是坐在家中上網而已,迷迷糊糊就眨了個眼,誰曾想再一張開眼,就如同平時看的小說里那些主角一般,穿越到他出生那一年的那一天的晚上。自己給變成個嬰兒不說,還被丟到離家數千公里外的地方,最要命的是這里根本不是中國,而是暈死人的韓國……。
「雖然原來沒少看日韓電視劇,但老天爺你就這麼一個招呼不打把我丟到這里算個什麼事啊,人生地不熟的,一看就不讓人活了嘛。」
在這幫撿到他的好心拾荒老人們細心照料下,楊奕辰沒有在垃圾堆中就此變成真正的一堆垃圾,居然還有力氣對這不太好的穿越待遇吐槽。
「咱好歹也是在起點混了那麼多年的人了,沒想到看了那麼多穿越重生小說,穿越來穿越去的,最後把自己給穿了!穿了就算了,可我命中注定天煞孤星嗎?混來混去還是一個被遺棄的命,但願這副身體沒有什麼要命的缺陷,健健康康就謝天謝地了。」一口吃下喂到嘴邊的糊糊,至于這難以下咽的是什麼東西啥成分,他是沒空管也沒法管的了。
這些天對于在這佛光洞附近討生活的老家伙們是個大日子,他們撿到一個嬰兒,對于要不要把他交給警察,或者等他父母回心轉意回來找,老家伙們商量了一整天,吵來吵去爭論不休。
最後第一個發現楊奕辰的老家伙霸道的宣布,這孩子以後就是他孫子了,誰也別想搶,所以,楊奕辰有了一個便宜爺爺。
每天被老家伙們傳來抱去,這個捏捏,那個要抱抱,好像真的是他們的親孫子一般。每天照顧孩子都能讓他們好像又年輕了十幾歲,灰色而又單調的生活中又添入了少許色彩。
為了解決楊奕辰的伙食,大家伙費盡心思,自然平時翻垃圾堆要更加賣力才行。
讓老家伙們嘖嘖稱奇的是小家伙非同尋常的乖巧,實在太好養了,不哭不鬧不說,餓了就會揮手亂抓,想尿了也懂得揮手亂抓,想睡了自然就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只要他能咽得下去的就吃,可讓這幫照顧自己都有些吃力的老頭老太太們省心不少。
每天吃飽就睡,睡飽就吃,周圍轉來轉去的都是一群邋里邋遢的老人,但他覺得過得還不錯,至少比前世一個人孤孤單單,連最關心自己的院長也去世的那種全世界只有自己關心自己的生活要好的多。
那些年,整天宅在家里,折騰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哪怕在網上有些朋友也從不和他們見面,自從網購業務發達起來之後,更是連生活用品都很少出去買,院長留下的那個賬號,據說是上輩子連面都沒見過一次的父親好心留下的,可那又如何,還不如現在和一幫老不死的有一頓沒一頓。
作為一個沒有行動力的小家伙,也就只能活動活動腦筋了。這腦力活動實在耗費精力,沒有足夠的營養補充,直接導致楊奕辰大部分時間花在睡覺上。
睡夢中抱著自己最多的那個老頭,長的一臉凶相,穿著件破舊的軍服,楊奕辰在見到的第一眼就認出了是美軍在朝鮮戰場開始配發的上的51風衣,難道這老人原來也是軍隊的人?
反正听不懂老人們在說些什麼,也沒有誰心血來潮會去教沒幾個月大的小孩說話,所以熊老頭就是楊奕辰給這個白撿的爺爺的起的名字,因為趴在他厚實的背上,給人的感覺就是一頭熊。
熊老頭講話老是控制不了音量,總是吵得人受不了,還經常和人吵架,吵到興起干脆就動起手來。
楊奕辰知道,沒有熊老頭,這幫老家伙們怎麼能有住的地方,怎麼能從那些年輕的拾荒者手中搶到地盤。不用人來跟楊奕辰解釋,看到大家都唯他馬首是瞻的樣子,熊老頭在這群流浪漢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如果他知道自己叫他熊老頭,可能聲音還能更大些吧。」楊奕辰一直是這麼覺著的。
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的靈魂被塞到一個更加年輕的身體里,說實在的還挺舒服,腦袋特別靈光,哪怕是前世被忘得一干二淨的事情也能像電腦硬盤一樣一件件給你調取出來,就這麼按照從小到大的記憶,像一幅巨幅的長卷,抑或一個久得不像話的長鏡頭,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的在腦海里反復播放,越來越讓楊奕辰感覺現在根本就是一個夢而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醒來,爬下他那狗窩一樣的床,回到電腦桌前繼續上網。
可惜每當肚子又開始抗議,他又不得不開始以賣萌為生,逗得一張張滿臉皺紋,笑的擠成一團菊花一樣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
有時候楊奕辰不得不感嘆,如果不是自己這二十多的心理年齡在,普通的孩子被這樣帶下去,遲早在心里留下不可磨滅的童年陰影。
不過在楊奕辰看來,笑起來看著還挺可愛的,老家伙們。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八月轉眼間就到了十月中旬,老家伙們要開始考慮過冬怎麼辦了。
韓國是溫帶季風性氣候,四季分明,冬天絕對不像熱帶那樣四季如夏。冬天如果沒有做好準備,會出大問題。
雖然有些好心人會送些御寒的衣服,可這幾件衣服實在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沒有房子,沒有暖氣,遲早還是會被凍死。
近幾年會有政府接一部分流浪人員到福利院等地方安置過冬,或者干脆開闢一些臨時避難所,可是這也沒法照顧到所有人,總有一部分人要自己想辦法,去年冬天就給凍死了不少。
所以熊老頭認為今年還是乘早做準備的好,無論有沒有人提供住的地方,有備無患。最要命的是隨著奧運會的即將召開,他們這種拾荒的人肯定是要被清理出城市的,為了韓國的國際形象,犧牲他們這些對社會可有可無的人好像很正常一般。
那些政治家們的時不時就會組團來施舍一下他們的愛心。一個個穿的衣冠楚楚,戴著條競選的綬帶,捂著鼻子,硬著頭皮來到這些平民窟,給幾件衣服,施舍些吃的,對于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得拍幾張感動天地的經典照片,擺出各種姿勢,各種表情,各種各種愛的奉獻。
反正就在楊奕辰來到這地方沒有幾個月就來了好幾撥,這就是民主的世界嗎,相當又特色啊。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的度過這個冬天的楊奕辰,對于自己如果真的因為天寒地凍而掛掉,表示只能自認倒霉,最壞不過再去見一次閻王爺吧。
說不定給咱送到另一個世界去呢,無外乎再穿一次,穿了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穿了第二次還有第三次,第三次的話,如果真的有第三次,還是留在地府工作的好,穿著穿著就會習慣的,少見多怪罷了。
這幫老家伙肯定不會看著自己被凍死的,這一點他倒是一百個放心,楊奕辰能體會到他們心中的決意,只要老家伙們不死光,就輪不到小家伙見閻王。可是看這架勢,好像老家伙們連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了。
時間永遠不會停下他的腳步,除非你能中獎穿越,恩,就這樣。
躲在熊老頭的懷里,看著以前住在南方重來沒見過的雪花漫天飄灑,冬天的第一場雪到來了。
一片雪花不經意間落在他女敕女敕的小臉上,真涼!韓國的冬天怎麼這麼冷,原來在北方到冬天是這種程度的寒冷,以前在網上看到一瓢熱水潑出去,能馬上變成冰霧,果然是一點都不假,完全不夸張。
難怪老家伙們這麼著急,這種天氣真的會凍死人的。
這場雪一下,原來過夜的地方完全沒法住了,就這麼一直被熊老頭帶著,在漢城里轉來轉去,找吃的,找能過夜的地方,有時甚至不惜拼了老命打一場也得搶到一塊能讓人過夜的地方。
漸漸,好像身邊不時還出來浮個頭的老家伙們越來越難見到,甚至有些老家伙再也沒見到過。
熊老頭也仿佛不復原來那樣孔武有力,楊奕辰自己的肚子沒有了保障,更不用說老家伙們了,楊奕辰只能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安靜一些,躺在他懷里,背上,听熊老頭對著自己自言自語,好好記住他說的,哪怕根本听不懂。
不知不覺就這麼捱到十二月,萬幸的是楊奕辰身體好的出奇,天寒地凍的居然也沒有讓這幼小的身體染上什麼病,沒給已經焦頭爛額的熊老頭找麻煩。雖然依舊是營養不良,但相信只要有吃的,他絕對不會就此夭折。
熊老頭的狀況就沒有那麼妙了,一天天萎頓下去,讓楊奕辰感覺好像他呆在熊老頭懷里其實是在汲取老人僅剩的生命一般,又像老人在把明明已經快燈枯油盡的身體強制的燃燒給自己取暖。
最近熊老頭開始不自覺的咳嗽,懷里的溫度也不像以前那樣,之前的他幾乎就等于裝個了鍋爐一般,暖烘烘的,而現在躲在他懷里的楊奕辰明顯的能感到外面寒氣的侵襲。
終于在87年的聖誕這一天,一個滿世界都充滿幸福的味道的日子,依舊是被緊緊包在在熊老頭懷里的楊奕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倒在路邊,感覺他漸漸冰冷的身體。
鵝毛大雪沒有多久就給老人蓋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可這卻不可能給他帶去一絲溫暖,反而在更加迅速的奪去他的生命。
楊奕辰早就在竭盡所能的吶喊,出來的確是細若蚊聲的哭泣,他也有快1天多沒吃東西了,老家伙更是3天中幾乎只吃了點雪。
「臭老頭,死也要拉上我,你個老混蛋,好吧,看你這樣子死了也沒人給你送終,咱們倆這倒霉家伙就一路上做個伴吧!下輩子有機會,咱們還能踫到一起,你不許再讓我餓著!」伴隨著熊老頭懷中心跳緩慢的節奏,楊奕辰昏睡了過去。
「呀!樸組長,在這里,報警人說的就是這個地方,」一個人張望著走過這條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巷子,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這具被埋在雪中的老人尸體,「看樣子沒死多久呢,真是的,最近老是接到這種案子。」
「通知收尸隊的過來,趕緊處理了,什麼事嘛,竟然麻煩我們出動,這該死的天氣,真是作孽。」組長下了命令。
「好的,我去打電話叫人。」
組員在雪地里還沒走出幾步,就听到後面喊道。
「呀,這人懷里有個嬰兒,媽呀,還活著,快抱出來!快點,你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