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厚重的手掌搭在了莫靈的肩膀上，莫靈回頭，看到陸昀站在他身後，臉上保持著成熟男性的優雅笑容。
三年了，每次莫靈送走一個靈魂，內心都會產生一種虛幻的感覺，有時候是莫名的自我厭倦，有時候是單純的向往極樂世界，想變成一粒粒靈子跟他們一起走了。
現在，有陸昀陪在他的身邊，真好。這個男人給他感覺，就如同在鋼筋混凝土築就的灰色城市里傲然挺立的綠樹，很親切很安心。他愛陸昀，帶著最原始的感情，沒有什麼復雜的緣由。
陸昀的手套已經取了，輕輕按壓著莫靈的肩頭，說道︰「過癮了吧。」
莫靈伸手覆蓋上陸昀的手，一冷一熱迅速交換著溫度。
「走吧，外頭還有一幫不明真相的群眾在等著圍觀我們。」莫靈放開了手，走在前面。
穆玨手里拿著那只弄壞的兔子，努力的想要把從兔頭上的洞口竄出來的棉花給塞回去，弄了半天，越搞越爛。
「別弄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叫你莫靈哥給你重新買一個。」陸昀牽起穆玨，又伸手想去攬住莫靈，被他躲開了。
穆玨道︰「算了，二師兄沒錢。」
莫靈急忙補了一句︰「是因為我買的你不要吧，人和人可不一樣，你又不是我寶寶，對吧？」
穆玨無語，耳垂紅了，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收進書包。
三個人像英雄一樣走出食堂，外頭一片喝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聚集了不少記者，陸局長正在前方接受采訪，余光瞄到他們出來，朝這邊拋了個贊賞的眼光，還特意對莫靈笑了一下。
「不去跟你爸邀功了？」莫靈斜著眼看著陸昀。
「是咱爸。」陸昀糾正道。
他們來到鄭亦明那里，陸昀簡單的把里面發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突然叫道︰「啊，忘了王校長還在里面，鄭sr去把他帶出來吧。」
鄭亦明說道︰「這不是重案組的工作。」，隨後安排了等候在一邊的救護人員進去。
莫靈取笑道︰「好像鄭隊長就出來打了個醬油吧，出鏡率也太低了。」
陸昀附和道︰「配角通常都是這樣，鄭隊還是回重案組去當主角吧。」
「我也只是職責所在。」鄭亦明無視兩人的調侃，保持著官派作風，對莫靈說道︰「還請莫先生一會兒跟我回趟警局，把里面發生的事情用‘現實化’的方式講述一遍，我好做個結案報告。」
莫靈拍了拍鄭亦明的肩膀，笑道︰「我看不用了，CTRLC+CTRLV不是鄭sr的強項嗎？復制粘貼改人名，領導看了也省心。」
尷尬之色在鄭亦明臉上一閃而過，0.1秒之後，他恢復了一本正經的面容，嚴肅的看著面前這對夫唱夫隨的歡喜冤家。一個是局長兒子，一個是局長名義上的養子，兩個都有異能，真是肥水不留外人田。于是，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轉身離開。
陸昀對穆玨指了指等候在前方的特警隊，說道︰「小穆玨，你先去那幾個哥哥那里玩一會兒，我跟你二師兄有話要說。」
穆玨哦了一聲，立刻飛奔到彭順那里觀賞狙擊槍。
兩個人再次獨處，已經不像在監控室門口時那麼爭鋒相對，笑意和愛意都浮上了各自的臉頰。
莫靈︰「我……」
陸昀︰「你……」
二人同時開口，陸昀把開場白交給莫靈。
莫靈微微抬頭，看著比自己高13公分的男人，眼里帶著崇敬和愛慕的神情。
陸昀雖然只比他大幾個月，但身體素質、學識、家世都凌駕于莫靈之上，他既是莫靈的愛人，又是他的師兄，還是陪他從13歲一起長大的兄長，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哪一個人能代替他，既是被甩的這三年，他也沒有哪一天不想他。
「師兄，」莫靈叫著這個混合了親情與愛情的稱謂，「謝謝你又回到我身邊，我又找回了以前跟你並肩作戰的快樂，你還是很有實力，我相信以後我們可以一同驅除更多的惡靈，做更多……」
「你在說什麼？」陸昀的臉色突然就晴轉多雲，聲音帶著一股激憤道︰「你把這種危險的事稱作‘快樂’？莫靈，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今天我舍命陪君子，讓你酣暢淋灕的干了一場，你就應該把今天當做你的收官之作！從此不再涉足此類靈異事件！當個正常人！」
莫靈發自內心的表白，竟然被這個人潑盆涼水，也激動地吼了起來︰「我不是正常人？你就是了！我看得見的東西你不也看得見嗎！我還滿心歡喜以為能跟你破鏡重圓，呵呵，好吧，我不是正常人，我是個很傻很天真的白痴。」
陸昀急促地喘了兩口粗氣，努力壓制住要爆發的情緒，低聲道︰「莫靈，我最後再勸你一次，別再跟鬼混了。如果你覺得我做特警也有危險，我可以立即辭職，做其他的工作。如果你覺得缺少自信，我可以先給你報個學習班，等你學到了一技之長，再找工作。」
「原來你一直認為我沒有一技之長。」莫靈嗤笑道︰「要我報什麼班？去新學廚師？還是南翔技校學汽修？算了吧，我這種智商怕是學不會。我就是成天活見鬼，你以為我做其他工作了，就沒有鬼找上門了？像今天這種情況，我不去救他們，他們早死了。現在國家提倡助人為樂，懂？」
陸昀道︰「我們都不是聖人，即使有這種技能，也不代表要去拯救全人類。我在國外這兩年的痛苦，你根本不能體會。不管遇到怎樣的騷亂和暴動還是自殺性襲擊，都比不上我感覺到遠在萬里的你正在使用‘藍鷹’的時候那種恐懼。我真怕你某天死在哪個鬼怪的手里……」
「搞半天你把武器留我這里，是為了監視我的行動啊……你以為我不去找那些妖魔鬼怪，他們就不會出現了嗎？」莫靈反問。
「但你可以當他們不存在！」陸昀說道︰「我就是這麼過來的，久而久之你就習慣了。有個詞叫做視而不見。」
「哼，」莫靈再次嗤之以鼻︰「你一個馬列子孫，什麼時候信奉唯心主義了。」
陸昀長嘆一口氣，道︰「一個不成熟的男人會承天想著跟你去冒險找刺激，一個成熟的男人會選擇跟你平平淡淡的過完余生。我們都不小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跟你一起把驅鬼當人生使命，現在，我只想跟你好好過日子。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跟我走？」
莫靈堅定地說︰「不！」
說完，轉過身去背對陸昀，再一次只給他背影看。
陸昀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年為了讓莫靈放棄干這行，他甚至能忍受離開他，甚至是為了能跟他感同身受而跑去做危險的維和警察，而莫靈卻在享受驅鬼的「快樂」，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竟比不上孤魂野鬼的吸引力。
莫靈背對著陸昀，雙手緊握，指甲都嵌進了皮膚，抓出一道道紅印子，眼淚也不爭氣的溢出眼角。但即使如此，要是這個時候陸昀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講話，再用寵溺的口吻說上兩句情話，他也是能試著去找找工作的。
靜默半響，莫靈卻听到陸昀諷刺地說了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驅鬼。」
「你又知道什麼！」莫靈擦干淚水，轉身過去抓住陸昀衣領。
「別把自己想得多麼仁義道德，你就是一己私欲，你憎恨那些惡靈，因為他們殺了你媽媽，害得你成了孤兒。」陸昀眼神冷酷的說道。
「你他媽的別跟我提以前的事！」莫靈掄起一只手就要給陸昀一拳。
陸昀一手擋住莫靈揮過來的拳頭，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朝反方向一擰，一個基本的擒拿手段就讓莫靈敗下陣來，他順勢用力一推，差點把人摔了個跟頭。
「哼，就這點本事也想打我。」陸昀冷笑一聲，道︰「總有一天你會為你的自負付出代價。」
「放心，我死了不用你收尸。祝你在你的理想世界，活得瀟灑。」莫靈揉著手腕，憤怒的瞪了眼陸昀，然後從他身邊擦過，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昀陰沉著臉，看著他漸行漸遠，他確實期望著一個沒有妖魔鬼怪只有簡單快樂的世界，然而這個世界里如果沒有莫靈，又談何理想？
莫靈過去找穆玨，發現那個狙擊手正在逗他。
穆玨模著狙擊槍，滿眼放光，說道︰「這個借我玩兩天可以嗎？」
「未成年人怎麼能舞刀弄槍。」彭順說道，「小朋友，下次哥哥帶你去游樂園。」
「我只跟我爸兩個人去。」穆玨搖著頭。
彭順︰「你媽媽呢？怎麼生了你這個不貼心的寶寶？」
穆玨︰「我沒有媽媽，我是我爸生的。」
彭順听了，如同狙擊時放了空槍一樣愕然，道︰「只有媽媽才能生小孩，哥哥的妻子也懷孕了，以後一定要生個比你聰明的。」
「關我什麼事。」穆玨不樂意了，在他眼里，讓女人生孩子的男人都是魔鬼，他偏過頭去，見到莫靈一臉沮喪地走過來。
「走了！」莫靈沖他喊了一聲。
穆玨乖乖跟在他後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