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靈師 夜勤病棟(六)

作者 ︰ 長夜孤燈

走廊上亮起燈光的時候,穆天一正在病房里摟著穆玨。房間並沒有通電,打開的電筒放在床頭櫃上,一束白光打在牆面上,形成一個直徑十厘米左右的光圈。他沒有打開房門讓光線照射進來,外面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風平浪靜之前還是隔離起來為好。

藍色的簾子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擋住了外面的光線,接著響起了敲門聲。

穆玨警覺地曲起膝蓋,穆天一問︰「誰?」

「打針了。」聲音蒼白冷酷。

穆天一喊道︰「這麼晚了,打什麼針!明天再說!」

外面的人沒有回答。

穆玨小聲道︰「爸爸,她走了嗎?我覺得舒服多了,不想打針。」

「乖。」穆天一撫模著穆玨的腦袋,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門,「不打針。放心,明天你睜眼就能看到太陽了,爸什麼時候騙過你?」

穆玨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這時候,門鎖開始發出響聲,慢慢地朝反時針方向轉動,門被打開了。

穆天一一手抱緊穆玨的腰,另一手握緊拳頭,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只見一個一臉陰沉的女護士雙手捧著一個盛放醫療器械的器皿,上面蓋著一層髒兮兮的紗布,她行動遲緩,站在門邊面向病床,聲音沙啞道︰「該打針了……不痛的哦……來……」

她掀開紗布,里面有一根粗長的針管,針管內竟然是紅色血液!她拿起針管,將活塞朝前推了一點,細細的血柱從針頭射/出。

下一秒,她舉起針管便朝穆玨撲過來。

穆玨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何等景象,只感覺穆天一把他從床上拖下來,抱著他閃到一邊,兩個人都摔在了地上,穆天一用身體護著他,緊接著听到病床發出巨大的響聲,好像有人撞了上去,發出一聲慘叫。

穆玨嚇得直發抖,以前他腦子簡單,想不了太復雜的事情,是個呆頭呆腦的樂天派,不管遇到怎樣的妖魔鬼怪也沒有像現在這麼恐懼過,眼前一片黑暗,危險就近在咫尺,卻辨不清方向,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隨時可能被砍一刀或者咬一口甚至被瞬間奪取性命。

他緊緊抱住穆天一,任由他帶著自己跑出病房,在外面走道上左躲右閃,跑跑停停,亂七八糟的聲響混為一體,只听得出威脅來自四面八方,他們的境況不容樂觀!穆天一每一次撞倒牆上,或者跌到地上,穆玨都會心驚肉跳,同時感到——爸爸的能力變弱了,為什麼變弱了……

「把心髒挖出來吧!」

一聲喊叫過後,穆玨被推了一下朝前撲倒。

「小心!」穆天一及時拉住他,兩人抱一起在地上滾了一圈。穆玨听到他「嘶」的一聲抽了口氣,接著聞道一股血腥味。

穆玨上上下下模了個遍,問道︰「爸爸你受傷了?」

穆天一喘著粗氣說︰「呵……沒有,不是我的血。」

其實,從病房逃出來以後,穆天一才發現,外面更加凶險。走道外已經有好幾個醫生護士在互相殘殺,勝利者把手下敗將開膛破肚,取出內髒捧在懷里,像得到了什麼真貴的禮物。

剛才一場混戰,拼的是真刀真槍,他下不去手,又要顧忌穆玨的安全,實在有些吃不消,手臂被劃傷了,還好不是很嚴重。

前面已經被一群瘋狂的人堵住了,穆天一只有拉著穆玨不斷倒退,拐了幾個彎,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有兩個醫生追了上來,一直把他們逼到一扇門前。

穆天一無路可退,抬頭看看門上的牌子寫著「手術室」,並且門是開著的,里面沒有一個人。他想就干脆躲在里面,卻發現門鎖是壞的,只好把穆玨先塞進去,對他說︰「你在里面呆著,千萬不要出來!爸爸守在外面對付他們!」

由不得穆玨願不願意,穆天一把他推進去以後就關上門,拿了旁邊一根掃帚從外面卡在門把手上。

穆玨從里面趴在門上,靜靜地聆听外面的動靜,听到穆天一隔著門對他說︰「寶寶,不要怕,明天你就能看見了,爸爸愛你。」

穆玨還來不及回應,便听到穆天一的腳步聲,接著是打斗的聲音,他知道穆天一就在外面,他相信他的話,心里也不再感到恐懼了。

他就一直面對門坐在地上,背後是不太寬敞的手術室,周圍的配套醫療設備齊全,中間有一張床,蓋著白布,下面隆起一個人形。

床搖晃了一下,白布滑到地面,出現了一個十幾歲大的孩子,樣貌清秀,身材瘦弱,嘴唇稍稍有點發紫。他的胸腔被開了一個大洞,心髒不知去向。男孩睜開眼楮坐了起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慢慢地爬下床,赤著腳踩在地板上,悄悄地來到穆玨身後。

一雙沒有溫度的手突然蓋住了穆玨的眼楮,穆玨抓住手又掐又掰,大叫道︰「誰啊!干什麼啊!」

「哎喲……」男孩吃痛地抽回手,「玩個游戲而已,那麼凶……」

穆玨轉身,睜著眼楮到處亂瞧,揮舞著拳頭道︰「走開!當心我爸揍死你!」

男孩蹲在他旁邊,看著他毫無目標亂打亂抓的樣子,問道︰「小哥,你看不見嗎?我不是壞人。以前我天天在大街上要錢,他們叫我流浪兒,後來被人迷暈了抓到醫院來,死在這里,我一直在找我的心髒。」

穆玨感覺這個人並沒有惡意,才放松下來,說︰「我病了,可能我也要死在這里。爸爸不告訴我,但是我偷偷听到他和二師兄的談話,我會死的,治不好了。」

男孩笑道︰「是嗎!那太好了!終于有人陪我玩了!」

穆玨︰「……,你能有點同情心麼?」

男孩把手放在穆玨的胸口,感受到那顆活力跳動的心髒,羨慕地說︰「小哥,你騙我,你才沒有病呢,你的身體好得很,心髒真健康。當心別讓人偷了去,告訴你爸爸,不要讓林醫生給你動手術。」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從談話中,穆玨了解到了一些醫院的內幕,知道了他們偷偷地把流浪人員抓進來,器官健康的就取走,然後毀尸滅跡,不健康的直接弄死。另外,有一些車禍或者意外死亡的人,他們就偷偷取走一兩個重要器官,反正也沒人會注意到。

這些器官一部分拿去黑市賣了高價,一部分給有需要的出得起錢的病人,形成了巨大的利益鏈條。

醫院干這個已經有差不多兩年了,期間有少數醫生護士不堪重負自殺了或者瘋了,包括前院長。後來林副院長成了首要負責人,他略懂玄黃之術,把器官買賣的所有信息,也就是整個醫院的犯罪證據都鎖在辦公室,然後施了法,自己身上也有闢邪物。

枉死的人並不是都會滯留人間,只有少部分留了下來,一心只是想找回丟失的器官,被林醫生的闢邪陣傷了之後,變得十分虛弱,有幾個還被鎖了魂,到現在也不知去向。

穆玨深深嘆氣,問男孩︰「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你沒受傷嗎?」

男孩說︰「我沒受過傷,不敢去惹他們。我去年就在這里了,躲起來看了很多慘劇。唉……活著的時候每天都在乞討,日子太難熬了,听說死了可以投胎重新做人,為什麼我死了還是在這里,連心髒也沒了……」

穆玨听他說得可憐,突然同情心大作,想著干脆把這小鬼帶回去養著好了,哎哎不行不行,父愛是不能分享的,他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了一會兒,外面徹底安靜下來。

穆天一解決了麻煩,抽/出掃帚打開門,看到兒子竟然在和一個鬼魂聊得甚歡,不禁嚇了一跳,走過去把他拉到身邊。

穆玨聞著血腥味,問男孩︰「我爸爸受傷了嗎?」

穆天一朝男孩搖頭擺手,男孩道︰「他說他沒有受傷。」

他們走出手術室,男孩一直嚷嚷著問穆天一知不知道他的心髒在哪里,穆天一想了想還是把實話告訴了他︰「听著,你的心髒也許已經被移植給另一個需要它的孩子了,如果你要拿回心髒,那個孩子就會死。」

男孩怔了一下,心灰意冷道︰「哦……那算了。」

穆天一面容很憔悴,疲憊地笑了笑說︰「放心,等解決了問題,叔叔給你超度,下輩子你會過上好日子的。」

「恩,謝謝。」男孩點點頭,跟著他們一起朝五樓林醫生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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