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陸昀一大早就去了局里,帶著手下的隊員去體育中心射擊館參加神槍手比賽。
比賽正式開始時間是上午九點半,陸昀隊里一共有三名射擊手參賽,全部是種子選手,按照槍械的不同類別,分別參加三種項目。
臨近九點,隊員們在後台緊張地準備,槍械已經調試完畢,陸昀在給選手們一個個地做心理疏導,加油鼓勁。
彭順低著頭,坐在角落里沉思,整個人看起來情緒低落,完全不像是即將比賽的樣子。平時這個家伙是隊里的開心果,總是像個賤賤的小太監一樣蹦,陸昀從沒見他如此無精打采,回想這段時間,他就像變了個人,今天的情緒更是前所未有的低靡。
「喂,小順子,怎麼了?神槍手還緊張?」陸昀在彭順身邊坐下,搭著他的肩膀輕拍。
彭順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沒……昨晚上,睡得不太好。」
這一眼,在陸昀看來包含了太多信息。彭順的眼神暗淡無光,眼袋很深,眼楮周圍膚色暗沉,顴骨微微呈現出不明顯的青色,一看就是沒休息好長期熬夜造成的疲憊。
陸昀非常擔憂,隱晦地問道︰「是不是照顧老婆累了?請個保姆吧。話說回來,孩子生了沒?我們都等著喝滿月酒呢,紅包都準備好了。」
彭順伸手去抓了抓脖子,非常勉強地笑著說︰「快了,頭兒,你別問了,滿月酒少不了你的。快出場了,我去上個廁所。」
彭順逃避似地跑開,陸昀坐在原地,看著他略微有些消瘦的背影,心中充滿疑惑。剛才,若不是自己眼花,他看見了彭順脖子上有個牙印,牙印周圍布滿幾個豆粒大小的黑色斑點,這是染上邪氣的表現,而且,不是一般惡靈作祟。上次,莫靈被小吉咬了,就有類似的癥狀,難道彭順也被妖精咬了?不過,又不太像,一般而言妖是吸人精氣的,彭順給人的感覺是身心疲憊,但精氣並沒有太大的損失。
比賽快開始了,陸昀也沒時間多想,去教練席找了個位子坐下。一抬頭,就看見莫靈坐在VP看台,朝他揮手。莫靈今天穿了套淺灰色西服,領帶系得規規矩矩,陸昀一猜就知道他肯定是來的路上順便去投了份簡歷。
陸昀把食指和中指放在唇邊親了親,然後對著莫靈晃動手指,隔著數米來了個飛吻。
主持人開始致開幕詞,接著,陸振邦代表市公安局讀了一篇冗長的發言稿,比賽正式開始。
選手都是警察系統里的精英,特警隊尤為出眾,每個參賽項目都能拿獎,去年的狙擊槍項目的冠軍就是彭順拿的。
這一次,市里還特別人性化,給每個參賽選手、教練、領隊還有後勤都發了家屬票,前去觀戰的家屬都可以領到一份禮品,以感激她們多年來的支持,畢竟警務人員公務繁忙,家屬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
莫靈早上起來看到床頭的票,總覺得特別諷刺,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任勞任怨洗衣做飯帶孩子的家屬了?要不是為了混禮品,他才不會去,反正陸昀又不是選手。
他坐在看台,欣賞這些神槍手的表現,也沒覺得有多厲害,不就是打靶嗎,自己閉著眼楮就能百步穿楊!移動靶有什麼稀奇的,叫那些個神槍手去跟惡靈們玩玩,見識下什麼是真正的秒殺!
莫靈百無聊賴,在心里把這次神槍手比賽從制度到程序再到總體水平全部毒舌了一遍。他听著砰砰砰的射擊聲,看著陸昀發呆。陸昀隊里的選手出場了,不再看著他,他也就轉頭掃視身邊的觀眾。
這些觀眾應該都是家屬,除了莫靈自己是男人以外,其余都是清一色的女性,有清純的淑女,有的熟女,還有溫婉的人妻,還有……一個孕婦!
孕婦都來觀戰!黨的號召力也太強了!
那名孕婦就坐在莫靈右側後面兩排,離他不到五米。莫靈好奇地盯著她看,發現她身材異常消瘦,只有肚子高高隆起,臉色慘白,頭發齊腰,一直用手撫模肚子,自言自語。
莫靈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雖然距離比較遠,但他確實看到女人的肚皮里有小位向外頂弄,似乎想要破殼而出。他自己沒懷過孕,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胎動,有這麼激烈的胎動?!
女人低著頭,不斷用手安撫肚子里的寶寶,順著肚子的輪廓撫模了幾遍之後,她突然轉過頭來盯著莫靈。
莫靈被她尖銳的眼神瞪得心里發毛,那道視線就像狙擊槍的瞄準器,穿越眾多家屬們的身體,鎖定莫靈的腦袋,仿佛再過幾秒就要一槍爆頭!
女人瞪了他一會兒,對著他露出猙獰的笑容,艱難地在空間狹窄的座位上側過身子挺著大肚子對著莫靈,緩慢地撫模著肚子,舌頭一圈圈地舌忝著嘴唇。
莫靈發現她的肚子活動得越來越明顯,甚至能隔著孕婦裙看見寶寶撐在肚皮下的手掌印!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心髒急劇跳動,像被電流擊中一樣,身子一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才反應過來是西服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
他拿出手機,看到一條短信︰不好好看比賽,在干什麼!少給我打望身邊的美女家屬,也別打那些帥哥觀眾的主意,否則今晚回家看我不修理你!發件人︰陸昀
莫靈舒了口氣,發現陸昀正看著自己,並對他做了個「捏死你」的手勢。他再望向孕婦那邊,竟然沒見著人了,位子上空著。
這孕婦……行動速度挺快的。莫靈沒再分神,開始專注看比賽。
彭順出場了。
陸昀緊張地關注著他的表現。這次彭順參加的項目是狙擊槍活動靶,不僅考驗瞄準精度,而且對方位的判斷也很重要,難度就在于後面三個活動靶是連續射擊,這對于狙擊手的反應以及眼楮和手的配合具有很大的挑戰性。
令陸昀意外的是,前面幾槍,彭順的發揮十分出色,每槍都離靶心很近,基本上都在九環以內。而他的對出了八環、七環,甚至還有月兌靶的。
陸昀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替彭順的成績捏了一把汗,如果他能在最後的三槍連發保持正常普通水平,就可以奪冠。彭順沒有被情緒影響到,陸昀覺得或許是自己多心了。
關鍵時刻到了,彭順持槍姿勢很帥,狙擊槍在他手里就像是他第三條手臂,渾然一體。三個活動靶連著出來,他快速瞄準連續發射兩槍,換子彈後重新瞄準鎖定目標的速度是其他對手根本比不上的。
最後一槍,陸昀發現彭順右臂抽動了一下,身體朝右微微傾斜, 的一聲,月兌靶了!
全場爆發出嘆息聲。
剛才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干擾彭順?又或者說,彭順的心理突然間起了什麼變化,導致他發生這種低級失誤?
陸昀坐回位子上,低頭思考。
這時候,有兩個警員神色慌張,急匆匆地從安全通道跑過來,對著陸昀耳邊小聲地報告︰「隊長,廁所里發現具死尸。」
陸昀大驚,跟著警員來到廁所。
體育館的保安在門外維持秩序,有兩名穿著比賽服的警察在現場,法醫和法證人員還沒趕到。
陸昀亮出證件,走了進去。只見,一名男尸躺在隔間里,褲子還沒穿上,應該是入廁時被人襲擊。
一名警員道︰「我剛簡單檢查了一下尸體,還帶著體溫,應該是剛死不久,身上沒有明顯致命外傷,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致死的。」
陸昀身為特警,不方便介入謀殺案,只能站在尸體旁邊觀察。尸體面色鐵青,連嘴唇都沒有血色,眼楮瞪得很大,神色驚恐,嘴巴大張著,死前應該大聲呼救過。
「真的沒有一點外傷?會不會是窒息死亡?」陸昀問道。
警員答道︰「不,不符合窒息死亡特征。要說外傷……身上有抓傷痕跡,都只破了表皮而已,手掌及後腦上有大量血跡,衣服上也粘著一點血跡,但應該不是死者的,因為他沒有大的傷口。」
陸昀嗅到一股惡靈特有的腐臭味,越接近尸體,這股味道越發濃郁,或許那些不屬于死者的血跡有可能來自惡靈。他戴上膠手套,在不破壞現場任何線索的情況下,只需輕輕踫觸尸體,變可獲取自己所需訊息。
就在手指踫到死者額頭的一瞬間,陸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驚異,這個人竟然是一個空殼!
通常來講,一個人死後靈魂會離體,但是在他入土為安之前,肉身會保留著一絲殘余的靈子,不會全部流失。而現在這個死者的身上沒有一丁點的靈子,仿佛靈魂被什麼東西抽空了。
這是違背常理的,即便是惡靈殺人,也不可能將靈魂吸收得一干二淨,除非,這是一個專門以靈魂為食的惡靈。
陸昀變得心神不安,他並不是害怕,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一次恐怕是遇上了相當厲害的對手。
附近分局的刑警很快趕到了現場,為了不影響同事工作,陸昀退了出去,站在廁所外準備等他們處理完畢之後再詳細詢問。
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職業敏感度讓陸昀下意識地打量這些相互擁擠的人,視線穿過人與人之間留出來的縫隙,他一眼瞥見彭順扶著個女人朝安全通道口走去。那個女人大著肚子,應該就是他懷孕的老婆。
陸昀擠進人群中,實在很難突破重圍,只能在後面大喊道︰「彭順!站住!我有事問你!」
彭順沒有回應,扶著老婆加快了腳步,仿佛在逃離這個地方。
兩個人拐個彎即將消失在陸昀視線中,那女人卻突然回頭瞪了陸昀一眼,眼神充滿挑釁,嘴角的笑容帶著一點凶相。
陸昀內心一顫,腳僵在原地,腦海中不斷閃回一些畫面,如同放幻燈片一樣︰詭異的店鋪,猙獰的古曼童,神秘的民間秘術,萎靡不振的彭順,被抽掉靈魂的尸體,帶著惡靈腐臭味的斑斑血跡,獰笑的孕婦……
一只手猛地拍了一下陸昀的後背,把他從失神狀態叫醒。
「怎麼了?」莫靈擔憂地問。
陸昀眨眨眼,發現彭順和那名孕婦已經不見了,他拉著莫靈擠開人群,走到人相對較少的地方,萬般緊張地對他說︰「你現在馬上回家,或者去師傅那里,別出去,懂嗎?」
莫靈更加覺得事有蹊蹺,伸手戳了戳陸昀的胸膛,道︰「怎麼突然焦慮起來了?死者是什麼人?難道……不是人做的?嗨,我都說了不管這檔子事,告訴你個好消息,下午有家公司叫我去面試……」
「少廢話!」陸昀捏著莫靈戳他的那根手指,差點將其掰斷,心急地說︰「听著,別出去,呆在一個令我安心的地方好嗎?我辦完這邊的事就來找你,我心里很難受,從沒有過這種感覺。這時候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非要跟我對著干,我會忍不住揍你的!」
看著陸昀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莫靈只好先安撫他︰「好,我不亂跑,我去師傅家里呆著。你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
陸昀總算安下心,緊緊握著莫靈的雙手說道︰「說不清楚,我現在腦子亂得很,你先回去吧。開車來的?」
莫靈重重捏了下陸昀的手說︰「放心,我慢點開,你別多想了,我現在就走。」
「注意安全。」陸昀始終沒放開莫靈的手,最後看著這雙手從自己手中慢慢抽離,竟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低聲補了一句︰「我愛你。」
莫靈離去的背影很快被人群擋住。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投了顆地雷給我的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