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那姑娘可真的是風情萬種,兄弟我要不是早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物,要顧著自己的小命,只怕也逃不過那要命的溫柔鄉。」林夙昂說著從懷里掏出來那個平平無奇的黑色錢袋子,笑著道︰「大哥看看銀子可有短缺?」
周淮安看了一眼隔間左右,見都沒有人,這才撿起了桌子上的錢袋,低聲道︰「林兄弟你還是小心點。那……姑娘,畢竟不是一般人物。如今,這滿京城的人都要緝拿她。縱然是楊大人不屑于跟東廠那幫子閹人為伍,可是皇上下了令讓他配合……」
林夙昂嘆息了一聲,打斷了周淮安的長篇大論。
「大哥,當初你可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如今有了官身,怎麼就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了?」他說著拿起酒壺倒了杯酒直接拋給了周淮安,然後坐在窗戶上,看著下面來來往往的人流,不屑的笑了起來︰「依照小弟看來,哥哥不如拋了這不值一文錢的官身,跟著兄弟在江湖上快活才好!」
周淮安問問的接住了林夙昂丟過來的酒杯,笑著道︰「江湖大,人在其中自然是逍遙自在。只是楊大人早年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對我又有栽培之心,我怎麼能夠丟下他,獨自一人浪跡天涯。」
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周淮安起身走到了林夙昂的身邊,低聲道︰「更何況,如今東廠的都督曹公公對楊大人虎視眈眈,若我此時離開,只怕就真的落一個獨自逃生、忘恩負義的罵名了。」
「曹公公如今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新皇登基也有幾年了,他東廠都督的位置卻越做越穩。」林夙昂撇唇評價了一下,這才翻身跳下窗戶拉著周淮安一起坐下,湊到了他的耳邊,低聲問道︰「大哥,你看對面街上那人,是不是曹少欽?」
周淮安略微傾身,瞥了一眼,然後回頭︰「正是此人。只是,為何他今日如此的低調,竟然是一身富商的打扮。」
林夙昂確定人之後,這才坐在了窗戶邊的凳子上,一邊斟酒一邊斜眼看著樓下曹少欽一伙人,結果看到一半整個人都僵住了,任由手中的酒杯溢滿甘醇的美酒灑在了桌子上。
「林兄弟?」周淮安立刻抓住了林夙昂的手腕,奪下了酒壺,這才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去,「怎麼?」
「周大哥,你看那曹少欽身後跟著的那個年輕人,是否跟我有著幾分相似?」林夙昂頭都沒有回,聲音顫抖的問周淮安。周淮安見他這樣,心中有些驚訝,只能夠微微起身往窗戶下面看去,正好看到曹少欽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從一個成衣店里面出來。
那少年看起來,確實跟林夙昂有八分相似,若不是林夙昂就在自己身邊,而那人又跟在曹少欽的身後,他說不定都會認錯人。
「這人,看起來倒真的跟林兄弟你有幾分相似。」周淮安回頭懷疑的看著林夙昂,「難不成,那人跟林兄弟你有些淵源?」
林夙昂這才僵硬的回頭,甚至因為脖子轉動而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骨頭摩擦的聲音。
「我是半路出的江湖,之所以會在江湖之中吃賣消息這口飯,不過是為了尋找我失散多年的兄長。那人……那人……」
他說著手都顫抖了起來,「自小我與哥哥就長的有幾分相似,那跟在曹少欽身邊的人,說不定……」林夙昂猛然一翻身,也顧不上喝酒,「今日這頓,就當我為大哥找回錢袋,大哥請我的好了。下次有機會,兄弟我再帶上佳釀找大哥喝一個痛快。」
他飛身下了樓,幾個如同行雲流水一半的挪騰就隱入了一個巷子,再次出門,就換了一身灰布外衫,就如同尋常百姓一樣在街上隨意的走動著,還順手買了一些糕點提溜在手中,就那麼不遠不近的吊在曹少欽一人後面。
兩個人距離的最近的一次,林夙昂就听到曹少欽叫那個青年為「邵夜」,而那青年則叫曹少欽為「義父」。
難道說是曹少欽的義子?
林夙昂立刻回憶了一下自己記憶里有關曹少欽的消息。只記得他有三個義子,老大萬喻樓甚至比他還大上幾歲,如今是東廠的三檔頭。至于第二個義子,早兩年就已經死了。至于第三個義子,據說是他遠房親戚家的獨苗也姓曹,多年前進京投靠曹少欽就直接被送往了峨眉山上學武。
若這人真的是曹少欽的第三個義子的話,那麼就不可能是他的大哥林雪昂了,而是曹少欽的義子曹邵夜了。
想到這里,林夙昂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早就習慣了尋找兄長的過程種種失望,倒也沒有絕望,反而順路跟著那三個人一起到了城西的一家客棧,要了一間客房。
等到他潛到曹少欽三人所在的客房的時候,談話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義父請放心,此次下山不過是為了給師妹尋找趁手的武器,這才順道過來探望一下義父。孩兒在山上學藝,定然會盡心盡力也好早日為義父效勞。」這是那位「邵夜」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冷清。「只不過,這次入京卻見京城之中,禁軍,九門衛軍,錦衣衛,還有東廠的人手似乎都提高了警惕。孩兒听說,早些日子義父被人偷了東西?」
「不過是一個小毛賊而已,我兒不用擔心。」曹少欽的聲音並不像是一般太監那樣尖細,反而有些嘶啞低沉,只不過語氣之中依然帶上了一絲尖利與一般人有所區別。
「既然你是陪著師妹出了師門,不如就多在京城之中停留兩天,讓義父幫你尋尋那合適的武器。」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問道︰「慧容,你擅長使用什麼兵器?」
「回都督的話,慧容擅長用輕靈一些的武器,絲線或者是短匕都可以。」房中響起了一個水一樣溫柔的女聲,林夙昂听了不由在心中感嘆,這才是真正的適合娶回家的女人,像凌雁秋那樣的風流女子,也只適合風流一夜而已。
屋中三人客氣了一番,曹少欽就起身要離開了。
等他離開之後,曹邵夜這才跟著起身,吩咐他那位師妹,「素師妹,明日我有些事情要離開,師妹若是無事,就待在這客棧之中。」
「師兄要去何處,難道不能帶著慧容嗎?」
「西山清岳寺,那里不接女客。」門被輕輕打開然後就是離開的腳步聲。林夙昂等到四周都安靜了,這才翻身出了藏身的房間去了自己定的客房里面,叫了店小二進來送上浴桶和熱水,準備沐浴。
第二日一早,林夙昂難得在天微微亮的時候就起了身,坐在客棧的大堂之中要了一份牛肉豆腐腦,配著油條吃的津津有味,且是滿手的油膩。
雖然知道了那曹邵夜不大可能是自己的兄長,只不過是踫巧神似而已,可是林夙昂還是不能夠輕易放下來。既然對方要多在京城停留一段時日,那他不如就跟這位曹「少爺」好好的結交一番。
因為起的早,所以大堂之中的位置大部分都是空的。林夙昂選的位置極好,是大堂中間的一張桌子,不管客棧中的人要怎麼出去,都必然會經過這張桌子。他就這麼一邊吃一邊想著該怎麼跟曹邵夜攀上關系。
還沒有等他想好,樓梯上就出現了曹邵夜的身影,只見昨日的冷漠青年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的書生袍,頭發全部綰了起來戴著文生公子巾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林夙昂呆呆的看著對方一步步走近,雙目根本就離不開對方那精致到讓女子都羞愧的五官,一直看到曹邵夜皺起了眉頭,雙目之中帶上了一絲殺氣。
「啊……這位……公子?」林夙昂「啪」的一聲合上了嘴巴,丟下手中的油條就站起來攔住了曹邵夜的路,「雖說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不過有些話在下覺得該說一說才好。」
「哦。」曹邵夜冷漠的應了一聲,慢慢收回跨出去一半的腳,微微偏著揚起下巴,那雙狹長的丹鳳眼斜藐著林夙昂,「不知道閣下想要說什麼。」
林夙昂絲毫不為對方的神色所動,反而笑嘻嘻的說︰「我看公子天中豐隆,印堂飽滿,光如明鏡,似乎是有福之人。只是,這印堂隱隱泛著一絲青色……簡而言之,就是書生你今日有卦!」他說著就進入了狀態,拿出平日里面在街頭忽悠人的架勢嘖嘖嘆息,「只怕,公子有破財之災啊。」
他說著搖頭嘆氣,竟然不顧曹邵夜渾身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息,用那滿是油漬的手拉著對方的袖子一起坐了下來,「若是公子沒有急事,不如听我一言。這絲印堂之中的青色也不是不能夠化解的……」
「閣下。」曹邵夜冷冷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看著上面的油漬抿唇,「在下已經破了財了,所以,閣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他一甩袖子起身,就轉身回了房間。
留下林夙昂神色無辜的看著自己之前抓著油條吃留下油漬的手遲疑了片刻,然後才叫道︰「公子,那書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如我賠給你一套書生袍子就是了……等我一下,咱們有話好好說……」
叫著,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