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話音剛落,球場左側本是空蕩蕩的觀眾台上,遽然出現一位身穿黑色緊身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從座椅底下,拾起一件很輕薄的淡藍色羽絨服,往腋下一夾,一個箭步邁過護欄,跳下兩米多高的看台,落在球場中。
雖然籃球場鋪的是木質地板,但這中年男子如飄落的柳絮,落地無聲。
中年男子將夾著的羽絨服隨手一放,大步走到籃球場中圈,神情倨傲,朗聲道︰「我,樂典!」
陳洛彎腰拾起滾落到腳下的籃球,雙量這中年男子。
他身高大概1米7左右,樣貌尋常,是屬于那種放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的類型。
但是具有這種面相,對于追蹤探查,反而是一種優勢,不起眼,不引人注意,減少了被暴露的概率。
樂典只是掃了陳洛一眼,他鷹鷲般銳利的目光便射向坐在球場大門處的陳小柔。
接到樂公的指令,取消保護櫻百戀的任務,回去另有安排,回之前,務必找陳小柔一斗。
接到這個指令的同時,樂典敬畏的兄長白山,還特意傳話,與陳小柔一戰,小心應對。
這陳小柔身材魁梧,體型健碩,俗語說得好,身大力不虧,在蘇哲夜闖小區那晚,也感受到陳小柔的氣息,論感知能力,似乎還差這陳小柔一籌。
雖是天怒榜排名第六的高手,成名已久,但樂典絲毫不敢大意。
白天,趁陳洛離開小區,立刻上門約斗陳小柔,這巨人似乎有點愚鈍,不管怎麼勸說,怎麼激怒他,甚至不顧道義,出手偷襲,可他就是抱著一個死理︰沒有堂哥的同意,我是不會還手的。
樂典向陳洛雙手抱拳,行了一禮,道︰「陳洛,請讓你堂弟與我一戰。」
陳小柔搶在陳洛前面,甕聲甕氣地道︰「樂典,今晚不是我跟你斗,是我陳洛哥要跟你玩。」
樂典一愣,面露疑慮,轉而看向陳洛,難道竟真如電話中所說,是陳洛想跟自己斗?
監視了陳洛將近一年,除了極擅偽裝,他的實力,並沒有達到能與自己交鋒的水準。
而視如心中神祗般的樂公,委派自己觀察陳洛,足以說明了此人在樂公眼中的分量,那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
樂典搖搖頭,道︰「陳洛,我知道冒昧闖入你家中,挑起打斗,讓你心生怒氣,但恕我不能……」
陳小柔插嘴道︰「樂典,你故意擊破瓶子,引得我分散注意力,害得被你打了一拳,可那瓶子,是……」
陳洛左手一展,指向陳小柔。
陳小柔哆嗦了一下,雙手緊捂著嘴,不敢再多話。
「天青色雕花瓶對我很重要,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里面裝著的錦盒內,盛有我父親的骨灰。」
陳洛目不轉楮地盯著樂典,接著道︰「本來我不應該向你說這些,但看在你跟蹤了我將近一年,又保護櫻百戀的份上,才跟你解釋,免得你認為我無理取鬧。」
樂典眉頭大皺,怎知那瓶子對陳洛這麼重要,這個誤會可不小,看來絕對不是賠償,就能解決得了。
陳洛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說︰「我爺爺,我父親,一個是軍人,一個是私人司機兼保鏢,沒有享受過幾天安樂的日子。他們希望我不要重蹈覆轍,做個普普通通的人。三年前,我父親死于一場車禍,在他出車之前,還跟我通了電話,又舊話重提。三年來,我不忘父親教誨,封鎖自己的內心,只想做個普通人,過著平凡的日子。可為什麼,你們要在暗中盯隨?為什麼一直對我進行試探?!」
樂典抱拳行禮,道︰「請恕我無法相告。」
陳洛不再追問,冷然道︰「樂典,我知道你沒有心存惡念,但是,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闖到我家,打破雕花瓶,腳踩錦盒,就是對我父親的不敬,對我的侮辱!我跟你比試一場,我贏了,你下跪給我父親磕頭賠個不是;我輸了,這事我永遠不會再提。」
行事磊落,恩怨分明。
樂典對陳洛的敬佩油然而生。
雖說這事自己理虧,但排名天怒榜第六,綽號無影,道上人人尊稱的典爺,怎能隨便磕頭?
陳洛年少氣盛,跟他玩一場,讓他明白兩人間實力上的差距,最後再多多賠些錢,道個歉,此事便了。
打定主意,樂典點頭道︰「陳洛,我答應你,不過,你要是敗了,接著得讓你堂弟與我一斗。」
陳洛將手中籃球往地板上一拍,球場內響起 地一聲,幾乎是在籃球撞擊地板發出聲響的同時,籃球館大門也響起地一聲,還隱隱傳來楊嘉茜焦急的聲音︰「開門,開門啊……」
不用多想,這是楊嘉茜買水回來,看到大門緊閉,在用棒球棍敲擊大門。
陳洛全然不受外界的影響,一邊拍著籃球,一邊對陳小柔說︰「陳小柔,與人搏擊,不能只靠蠻力,還要有速度、技巧、堅毅不拔的意志……」
陳小柔知道這是陳洛向自己傳授經驗,屏住呼吸,仔細聆听。
而樂典听到陳洛這番話,原本臉上的倨傲,漸漸消散,帶上了一絲慎重,這不僅僅是因為陳洛所說的話,令他心生警惕的是,陳洛手上拍著的籃球!
陳洛拍球的節奏掌握得非常精妙,手掌拍籃球,籃球擊向木地板,再從木地板反彈到手掌,拍球—擊向地板—反彈到手掌,每一個完整的程序,時間都在三秒,分毫不差,這需要精確的計算時間,以及對使用力量的極限掌控。
隨著籃球撞擊地板,樂典的神經越繃越緊,這才恍然覺得,極大的低估了陳洛。
在籃球館外敲門的楊嘉茜,棒球棍敲擊鐵門,沒敲幾下,就被籃球館內籃球撞擊地板的聲音蓋過。
「陳洛在打籃球?」楊嘉茜停住敲擊,留神細听,只覺得這籃球拍出 的聲音,很有節奏,很動听,慢慢地忘記了敲門。
陳洛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看了看樂典,接著道︰「還有,更重要的是,要根據對手的不同,選擇最利于自己的環境、場所,觀察對手的弱點,做出有針對性地應對策略。」
樂典立刻明白,陳洛現在說的話,不僅僅是在指導陳小柔,更是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你的弱點,我很了解!
樂典綽號無影,強項便是利用復雜的地形、障礙物、配合多變的偽裝,隱匿行蹤,出其不意地向目標發出攻擊。
可現在所處的地方是燈光明亮、場地寬闊的籃球館,一目了然,無所匿形!
選擇在籃球館,令自己喪失了最大的優勢。
「難道,從陳洛打電話約戰的時候,他就開始在算計我?!」樂典全身開始緊繃,雙拳緊握,右腳微微往後,準備借助蹭地的力量,躍起向陳洛發動攻擊。
但,就在樂典心念一動的瞬間,陳洛突然加重了拍球的力道,籃球擊向地板,發出比先前更重的悶響聲。
!!!
這一聲,令樂典匯集的氣勁為之一頓,硬阻了發動攻擊的勢頭。
轉瞬間,陳洛拍著手中的籃球,節奏一變,開始加速。
樂典的心噗咚一下,猛地隨之一跳,細細分辨,陳洛拍擊籃球的節奏竟然是在緊扣自己心跳的節奏!
想立刻發動攻擊,樂典驚然發現,此刻的主動已全被陳洛掌握,若是貿然進攻,他拍動的籃球,絕對會向自己擊出雷霆萬鈞一擊,只有等,苦等陳洛先出手,躲開那籃球,才有反擊的機會。
樂典自問出道以來,經歷無數惡戰,還從未遇見過像這樣的對手,也沒有以這種方式對決過。
在這一刻,陳洛以及他手上拍動的籃球,在樂典眼中變得無比妖異!
「陳小柔,我最後要跟你說的是,如果對方不是一般人,處心積慮地想找你麻煩,應對的只有一個辦法……」
籃球在地板上彈起,陳洛拍球的手掌一變,拍擊籃球球體的角度發生變化,籃球斜下著擊向地板,重重一彈,彈至與陳洛齊肩的高度,離身體有一米的距離。
這個高度這個距離,陳洛經過精心計算,最適合發動攻擊,嘴里吐出一字︰「打!」
幾乎是‘打’字出口的一瞬,陳洛右臂一收,接著猛地一拳擊向籃球,籃球似流星般往站在籃球中圈的樂典飛去。
樂典全神貫注,將所有的力道貫注在雙拳之上,擋向飛來的籃球。
但這普通的籃球挾帶的力量太過于霸道,樂典的雙拳與籃球相踫,耳中听到指骨裂開的聲音,全身一震,雙腳緊擦地板,被硬生生地從籃球場的中圈,擊到另一面場地的三分線前。
陳洛在擊飛籃球後,借著前沖之勢,如鬼魅般,幾乎是與樂典同時到達場地另一側的三分線前,身子一個半蹲,左手握住右拳,猛地一推,用右手肘狠狠地擊向樂典的小月復。
得一聲悶響過後,樂典只覺得小月復一疼,接著兩眼一黑,整個五髒六腑似翻江倒海般,雙膝一軟,腦袋里像灌滿了鉛,身子往前一傾,重重地磕到地板上,他那姿勢,像是跪著磕了一個響頭。
「樂典,擊碎瓷瓶,腳踩錦盒的事,我們一筆勾銷。」
陳洛把話說完,轉身走到不遠處的籃球前,拾起籃球,向目瞪口呆的陳小柔走去。
輕敵、心有顧慮、場地、力量不及對手等等綜合因素疊加,以至于鑄成這前所未有的慘敗。
樂典艱難地挺起身,用手擦拭嘴角溢出的鮮血,死盯著陳洛的背影,不甘地道︰「陳洛,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再向你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