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管理局的西斯武士 07 狂暴的大地(之二)

作者 ︰ astlos

難得的周日,難得的風和日麗,難得的廣闊自然區域。

學園都市的第二十一學區雖說是學區,然而以人工開挖的河流與池塘為中心,稀疏的樹林,錯落的灌木和厚實柔軟的草坪幾乎佔滿了整個區域。呼吸著東京都內難得的新鮮空氣,在自帶的折疊椅上把自己攤開,然後在臉上攤開一本書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遮蓋住溫暖卻刺眼的陽光,舒服的小睡一會兒,對學園都市內為生計而繁忙奔波的成年人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舒服的休息日下午了。而那些年輕的活力四射的學生們,則在成年人半是羨慕半是淡然的眼光中,大把大把的揮霍著自己的精力和青春。

厚實的草坪無疑比折疊椅更受到人們的青睞,隨著午飯時間的接近,成雙成對或成群結隊的人們在綠色的草坪上到處攤開各種顏色各種材質的墊布。而受到自己或伙伴粗心拖累,或者本意就是如此的家伙們,則不免席地而坐,十二月的土地並不像五六月份那樣暖烘烘的舒服,可夏天的草葉會把汁水印在墊布、衣服和褲子上作為不打商量便把它們當作坐墊的人的報復,然而將生機都縮回根睫的現在,小草也只能對人類的無可奈何了……

然而,在這麼悠閑的背景中,也總不免有幾個大煞風景的家伙。

「媽媽,那些人好怪……」

心直口快的總是孩子。不過害怕孩子受到傷害的母親馬上就打掉了稚女敕的手指隨後就拉走了他。她忐忑不安的看著原先孩子指向的地方,那里有擠在同一棵大樹後面的三個背影。

雖說二十一學區撐爆了也容不下學園都市所有的二百三十萬居民,可目前這里的人流還遠不到需要三個人擠在那麼小的區域里。何況這里也不是動物飼養區,這幾個人手上端起的望遠鏡朝向的地方,別說一只猴子,連一只海鷗都沒有。

那是臨近池塘邊的一把長椅。由于周圍的空間實在過于開闊,根本不適合成雙成對的情侶,長椅的空間也容不下以家庭為單位來這里散心的人,因此在五分鐘前還是空的。現在,那里並排坐著兩個身材一樣嬌小的少女,一個頭上戴著鮮花發卡,另一個則在一邊扎著小辮。野餐籃子雖然就放在她們腳邊,可還沒有開蓋子。兩人嘴上都沾著黑褐色的碎屑,手上拿的則是二十一學區公園有名的紫菜卷。

「什麼,原來不是鴻野江同學嗎?」

三人中看起來年齡最大,卻和那邊的兩個少女中看上去小一些的扎著一樣相當孩子氣的翹發辮,而且還是兩邊都扎的成年女性放下電子望遠鏡,看上去非常失望。

「那女孩……難道是初春同學的親戚?」三人中看起來最年幼的那個雖也把失望寫在薄薄的茶色短發下的臉上,不過從一切可疑的事情中挖掘信息,充分的顯示了她優秀的八卦才能。

至于最後的那個戴著紅色棒球帽的女孩雖然最早放下望遠鏡,但卻一言不發,用手指支著額頭,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想什麼呢你。」茶色短發揚手剛要拍上紅色棒球帽的肩膀,後者卻猛的用右拳砸在左手掌上。

「我想起來了!」

「噓!」

一大一小大驚,連忙捂嘴的捂嘴,抱腰的抱腰,連拖帶拽把戴著紅色棒球帽的女孩拖到灌木叢的後面。過了幾秒鐘,灌木後面升起一張掩蓋在套頭和墨鏡下的臉來,確認目標之後常常松了口氣。

「還好,她們還在那里。」

「你發什麼神經!」茶色短發這才放開同伴的嘴巴。跟某位二十九歲超級聖女蹭得累相處了一年有余,就算在專業人員面前走不上三合,壓制比自己小一歲的普通女孩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咳咳……」紅色棒球帽連連咳嗽,不過清醒過來的她特意壓低了聲音。茶色短發剛才那一下捂嘴摟腰極有學問,在阻止她發聲的同時還壓制了她手足揮舞和身體扭動的一切空間。不過想到了某件事情的她也顧不上和同伴置氣。

「那不是春上同學嗎?」

「春上?」

齊聲。佐天淚子哭笑不得的看著面前一大一小同時歪過腦袋做思考的迷糊樣子。

「御阪同學你不用想了,你肯定不認識。西澤老師你為什麼還要想啊!春上衿衣,我們班的,上個月剛剛轉來的學生。」

「那個春上嗎?」

和剛剛佐天如出一轍,柵川教師西澤步右拳捶在攤開的左手上,恍然大悟般叫了起來。

「還有哪個春上……」

佐天痛苦的用手扶額,另一邊西澤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喂!把話說清楚一點!」

兩個同伴啞謎似的說話最終使得一頭霧水的御阪美琴不滿的叫了起來。

「總之是個很有特色的人……哎?」

「御阪同學……西澤老師……還有,佐天!」

熟悉的聲音中因為帶著不可遏制的憤怒而顯得略微尖利。三人轉頭。果然,開滿鮮花的發卡下面,由于身高的緣故,即便用力踮起腳尖也只能在灌木的遮擋下露出的半張小臉上布滿了明顯的怒氣。

「初春听我解釋……事實上……事實上……因為御阪同學照顧白井同學太辛苦了所以我們今天帶她出來!」

御阪美琴瞪大了眼楮。倒不是因為佐天讓她頂缸,而是因為從磕磕巴巴瞬間就變順利之後的那段話中,如果把「我們」這兩個字的主體變成寮監大人和那個絕對是會使巫術把寮監大人迷的五迷三道的小川,那麼根本就是事實!

「這女人的直覺也太準了吧!」看著懷疑的目光不斷從自己和嘿嘿訕笑的佐天之間來回轉移的初春,御阪無可奈何的點著頭,表示承認事實。

「沒錯沒錯!」西澤也在一邊大點其頭。听她這麼說,初春也只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論怎樣,一向以成熟和穩重為學生們所敬仰西澤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至于事實究竟如何嘛……

哼哼。看到初春飽含威脅的一瞥,佐天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跟直竄上頂門,毛骨悚然。她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後悔和初春住在一個宿舍里。

「那孩子是誰啊?」

常盤台的電擊公主殿下還算講義氣,見到好友的窘境馬上試圖轉移話題。不過一向注重禮貌又十分欽慕御阪美琴——或者說欽慕常盤台的大小姐們——的名為初春飾利的好面子少女也只得順著轉了過來。

「我給御阪同學你介紹,都跟我來吧……哎哎?」

剎那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掠過心頭,隨後,地面便猶如被人狠狠踢了一腳的桌面一樣劇烈晃動了起來。

「地震……」腳下的晃動使得少女們根本掌握不住身體的平衡,她們立即半蹲降低重心以免摔倒。不過和所有人一樣,她們根本就不擔心︰這里地勢非常開闊,即不會有從中央學區摩天大樓上震碎落下的玻璃,也不會有室內傾斜塌落的書架。總之安全是毫無疑問的。

然而當地面的晃動停止,大家松了口氣之後,無數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情景徹底推翻了自己的設想。

那是二十一學區自然公園標志性的北美紅杉。這棵幾乎和學園都市年齡一樣大的大樹幾個人都難以圍攏,高聳入雲,天氣晴朗空氣良好時在學園都市外面都能看見它的樹梢。它幾乎是看著這座年輕的都市成長起來,在這情侶密度大的嚇人的地方,自然也有著樹下告白就可長久這類照例有的傳說。

無論情侶們多麼不舍,此時便是它的最期。巨大的樹干抖動著,大蓬大蓬的卵形葉片如雨點般落下。難以形容的悠長而淒涼的長號響起,如蜘蛛網般密集的裂縫出現在松樹周圍的地面上。一聲悶響之後,池塘邊上由水泥和石塊組成的整齊堤岸從內部爆開,大塊大塊的泥土和石塊如炮彈般飛出,在池塘里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如僵死並糾纏在一起的群蛇般的密集樹根暴露在空氣中,隨即被渾濁的池水淹沒。失去了一邊支撐,重力作用下平衡開始崩壞的巨大的樹干緩緩傾斜,當岸邊一側無數堅韌如鋼筋般的樹根再也無法負擔巨大的剪切力發出  啪啪的斷裂聲的時候,樹干向池塘一邊的滑落便再也無法逆轉。它開始慢慢傾斜,逐漸加速,最終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地面砸落,還未接觸地面,巨大的樹冠所帶起的巨大風壓已經使得塵土飛揚。一頭滑落進池塘直通通的插進池底的樹干如一根杠桿般向上挑起,將超過十噸的池水和著池底的淤泥揚向空中,變成一場帶著土腥味和腐臭味的「陣雨」,劈頭蓋臉的灑落在周圍的人們身上。

驚呼聲此起彼伏。和泥水一起參加這短暫的天空之旅的,不僅有被游人供養的錦鯉,連冬眠的泥鰍和螃蟹也享受了一把失重的樂趣。猝不及防下被這些東西砸的滿頭包甚至頭破血流者大有人在。

然而這一切驚呼聲都被初春大分貝的尖利叫聲所壓倒。在地面開始晃動的那一霎那,突然到來的感覺猶如一只看不見的手握住了佐天的心髒。意識還沒反應過來,她的身體已經猛然向前撲去。發育程度比自己大一歲的御阪美琴還要良好的少女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春上同學!……佐天!」

就在初春眼前!在紅杉傾倒的最後一刻,將身體的力量幾乎發揮到極致的佐天身影一閃,以百米飛人都要自愧不如的速度將似乎被嚇的一動都動不了的春上撲下了長椅。下一瞬間,兩人就淹沒在倒下的樹冠和飛濺彌漫的塵土中。

看到這一幕呆住的不僅僅是御阪美琴和西澤步。初春尖利的大分貝慘叫聲比喚醒睡美人的王子的吻還要有效。幾秒鐘內,不管是看到這一幕的還是沒看到這一幕的,紛紛都匯聚過來。

長椅已經不復存在,鑄鐵支架和三指厚的木板在縱橫交錯的樹枝的切割下都片片粉碎。在重力的加速下,紅杉向四面伸出的樹枝上粗糙的樹皮和幾乎完全失去水分的結實的木縴維和利刃也差不多少。在眾人面前,無數的樹枝互相交錯,微微晃動。倒下時無數斷裂的樹枝那銳利的茬口參差不齊,猶如猛獸的牙齒,晃的讓人眼暈。

「嘶……」

最先動手拉開樹枝的反而是平常性格最穩重的初春。然而此時被兩個好友可能的命運揪緊心尖的少女什麼也顧不得了。然而憑著她的小身板又怎麼是樹皮和木縴維的對手?幾秒鐘後,被扯到極點的樹枝回彈,饒是初春放手的早,樹枝的結疤也毫不客氣的劃過她的手心和手指,血珠頓時就冒了出來。

盡管性格堅毅不屈,可畢竟還是十三歲的少女,而且她哪吃過這種苦頭?淚珠幾乎立即就掉了下來。同樣的情況不僅僅是發生在初春身上,想要徒手對付這棵紅杉的人紛紛敗退。徒手斷木板還得是練過拳腳才行,何況那是專門烘干的,木縴維都失去了彈性。可這紅杉一分鐘前還是活的,木縴維彈性十足堅韌異常,豈是好對付的?

「必須用工具!」給眼淚汪汪的初春包好手上的傷口,西澤皺著眉頭看著不斷呼痛退下的人們。作為柵川中學的模範教師,學生偶像,西澤身上的小玩意兒可不少,這個簡易急救包也是她下意識的帶在身上的。

得到同樣結論的不止西澤一個。此起彼伏的移動電話召喚中,身穿淺藍色連體工作服的公園管理人員以最快速度趕到,一听說有兩個人被壓在樹底下,臉都白了。

「這不管用!」

園藝工苦著臉。松、衫之類樹木的木質相當堅硬,即便是枝條之類,如果不是油鋸根本不要想對付。/.aoshuoyd/.c/o/然而公園管理處哪有可能有這東西?園藝工看了看隨身帶來的修枝剪,果斷的丟掉,抄起電話就叫留在管理處的同伴把那邊唯二的兩把消防斧拿來。

「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了。」

這樣想的不僅是園藝工一個。巨樹傾倒的威勢眾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要說被樹干砸個正中,就是被樹枝掃中,結果也不會比那個已經粉碎成現代藝術品的長椅強多少。想到這里,那些膽小的人默默的後退了,畢竟誰都不想被兩具尸體,乃至于根本都不能稱為尸體的東西折磨的夜夜噩夢,神經衰弱。

「你們……」

初春眼楮一片通紅。無論是誰接觸到那飽含憤怒、絕望和悲傷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得向後退去。

「初春。」

急得眼楮都紅了的初春回頭,正對上御阪堅定的眼神。

「希望……你能以學園都市風紀委員的身份給我授權,使用能力。」

意料之外的話讓初春飾利愣了一下。

御阪美琴是什麼性格?一根筋直腸子的單核CPU!凡是她認為是正確的,無論前面阻擋著什麼,她都一定會去做。具體到現實,哪一次遇到不良她會跟差不多每次同行的白井黑子要授權?還不是干脆的一次擊倒?

這一次……

原來,連御阪同學都心虛了嗎?把這些揭開,看到血淋淋的真實,和讓這些掩蓋著一切,直到別人告訴我們真實……我,到底該選哪一個?

初春小小的心里瞬間被這個問題堵的難受。她茫然四顧,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以學園都市管理條例賦予教師的權力,確認御阪美琴的能力使用授權。限制︰Level5!」

恍惚間,西澤步穩定的聲音如天籟般透入初春的心靈。少女抬起頭,卻馬上又低下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慢慢充滿心中。

「听見了嗎?是御阪美琴哎!」

「那個御阪美琴嗎?」

「還有哪個御阪美琴……」

嘈嘈切切的私語聲中,眾人開始向周圍散開,卻沒有一個人離去。畢竟,二百三十萬人中站在頂峰的那七個人,這個比率比一般的明星還稀罕,當然比明星還受歡迎的多。

少女握拳,深深的吸氣。

從茶色短發上的金屬發卡開始,金色的電弧閃耀。鐵砂在她手上聚合,電弧串聯其間,高速振動的鐵砂顆粒下,樹枝木屑紛飛。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的園藝工和幾個空氣系,能夠避免木屑和散碎鐵砂落進眼楮鼻子耳朵的能力者一齊上前把被御阪美琴鋸斷的樹枝挪走。

時間推移,御阪開始喘息。然而無論是她還是幫忙的,都越發振奮。在周圍的空氣里,新鮮木材特有的酸味,松香味,摩擦的高溫燒焦木材味,電弧電離空氣產生的臭氧味,剛剛被樹干揚起來的淤泥的腐臭味……那種他們最不願意聞到,始終也沒有聞到的氣味始終沒有出現。

沒有血腥味。

「在這里了!」

縱橫交錯的灰褐色枝干和黃綠色樹葉間,灰色的帆布面料顯得那麼不起眼,卻引起了大家發自心底的熱情。眾人也顧不得御阪美琴左右開弓撒出的木屑,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將幾根鋸斷的樹枝挪走,很快就露出了懷抱春上衿衣的佐天淚子。虛弱的抬起頭露出笑容的佐天,棒球帽沒了,扎頭發的束帶也沒了,夾克干脆碎成了一團爛布條。因在地上翻滾使頭發上和身上到處都是干枯的灰塵、衫葉和草屑,那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然而就是這個狼狽的少女,贏得了圍觀者和救助者最衷心的喝彩。

「嘶!」

正在被初春用鑷子夾著蘸滿酒精的月兌脂棉清洗創口的佐天疼的呲牙咧嘴。

「你還知道疼啊!……太亂來了……太亂來了!」

嬌小少女的怒叱里帶著一點點的哭音。

在旁邊,西澤和御阪也是一臉後怕的表情。北美紅杉倒下時,如利劍一般向四面叉出的干枯枝椏中間恰好就形成了一個空檔,而將春上牢牢抱在懷里的佐天在樹冠落地時正好就滾到那里,結果幾乎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當然,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劃傷四處,擦傷兩處,左手腕和左腳踝輕微扭傷,咳嗽了差不多十分鐘才把嗆進氣管的幾片米粒般的衫葉咳出來。這就是佐天淚子再一次見義勇為的代價。

「嘛……嘶……雖說……嘶……疼,可比破相……嘶……強多了……」

盡管初春小心再小心,輕柔再輕柔,可佐天臉上的那一道隨著清洗傷口的動作而抽動的血痕仍然叫三人膽戰心驚。在紅杉倒下之時,一根茶杯粗的樹枝就擦著她的臉頰插進土里,如果樹枝再偏個兩毫米,就會給她造成一個血肉翻卷深可見骨的傷口。偏個五毫米,那樹枝就會直接震碎她整個上頜。那樣即便御阪美琴使盡全力,出血和窒息也足以讓她堅持不到救援到來。

傷口清理完畢,OK繃貼上,處理完佐天,接下來……

「這個呢,這個怎麼辦?」

御阪美琴正蹲在昏過去的春上衿衣身邊發愁。開始時大家以為春上是驚嚇過度而昏迷,于是給她額頭上搭上一條冷水浸泡過的毛巾再給她找了個樹蔭下的平地放好。可到現在春上還沒醒,那就不是一般的昏迷癥狀了。

「這個,不好意思?」

西澤回頭看去。一個頗為秀氣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和他單薄的身體相反,在十二月的現在,他身上卻僅有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條黑色的校服褲子。他身後則拖著一副簡易擔架。

那是將兩根剛剛被御阪削斷的樹枝再削直,然後用幾件外套綁在上面做成的。

「真是個好孩子呢。不過,似乎用不著了。」西澤指了指少年的身後。

順著貫穿整個公園的砂石路,十幾輛噴涂著「AR」字樣的中型車開了過來。一到池塘附近,車子停下,車門打開,一群穿著動力外骨骼的人涌了下來。

對見多識廣的學園都市居民來說,動力外骨骼如今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了。幻想御手事件中,警備隊的動力外骨骼沖擊性的震撼登場讓這種東西頗受好評,之後隨著警用動力外骨骼進入現役,工程用和各種專用外骨骼的推廣也逐漸鋪開。這些行動有序,救助動作也十分專業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來自學園都市官方組織的人員,不過他們的外骨骼似乎並不像特種警備隊員那樣注重夸張的負重能力和穩定性,動作卻更加靈活,沒有特種警備隊員行動起來那種特殊的凝重感。

「還是很感謝……人呢?」

西澤回過頭來,那個貢獻出自己外套做擔架的少年早已鴻飛冥冥,不見蹤影。

「算了,下次有機會見到再道謝吧。」

為佐天處理好傷口,初春左右看看,然後走向一個穿著涂裝與眾不同的粉紅色動力外骨骼,一看就知道是頭兒的人走去。

「對不起,我們這里有一個昏迷的傷員……哎?您是……萊夫萊恩研究員嗎?」

粉紅色動力外骨骼頭罩掀起,無論是橙紅色的頭發還是秀麗端正的臉龐都相當顯眼。美麗的女性臉上出現了困惑的思考表情,兩三秒之後卻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對了,你是上次開會時鷹野身邊的那個風紀委員吧?你的發卡可是很有特色的呢,幾百人里面找不出相同的了。」

「見笑,見笑……初次見面,我叫初春飾利,第七學區柵川中學的學生,177支部的風紀委員。」

「泰瑞絲緹娜-萊夫萊恩。命運使我們交匯。」

「?」

「口頭禪罷了。昏迷的傷員呢?」

「這邊!」

「亂雜開放?」

「嗯。」

先進情況救助隊的總部。位于十八學區。和一些新建的研究機構一樣,這里也是一座外觀簡易,功能實用的包豪斯式建築。

然而和外觀不同,起碼這里,泰瑞絲緹娜-萊夫萊恩的辦公室與建築簡潔的外觀相當不同,也和眾人對她的觀感不一樣,里面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毛絨玩具和小型的盆栽植物,在亂糟糟的表面下有一種特殊的溫馨氣氛,給御阪她們的感覺就像是家一樣。

沒錯,不是宿舍,不是辦公室,不是暫時居留的場所,而是家。

這一次地震與前幾次不同,達到了空前的5.8。幸虧二十一學區絕大部分是開闊地,直接因地震而傷亡的一個沒有。因紅杉倒下而受傷的人也不多,除了被樹枝和樹葉添上復數劃傷的佐天以及似乎因驚嚇而昏迷不醒的春上,被數根掀起的錦鯉砸中頭部導致腦震蕩的倒霉蛋已經是最厲害的了。

御阪她們原本的打算是請泰瑞絲緹娜幫忙將春上運往第七學區的中心醫院——那里有熟悉的醫生,不過先進情況救助隊把她們一行直接帶到了這里,隨即在眾人在場的情況下,對春上做了腦部R檢查。

一張又一張的膠片擺在眾人面前的茶幾上。似乎想到了什麼的初春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御阪雖然鎮定,可在相當了解她的佐天看來,那不自覺捏緊的拳頭已經暴露了心中的情感。

「果然嗎?」

看著R圖上發亮的區域,西澤不由嘆息。

「春上同學的能力是……」

「心靈感應,Level2。」雖然是隔壁班的學生,不過對于教整個一年級國文的西澤來說,盡管這個剛剛轉學過來還不到一個月的學生的名字和臉對不到一起,可最重要的能力資料是必然牢記于心的。

「大圖書館的資料也是如此。不過——」泰瑞絲緹娜用小手指點了幾下能力開發涉及到的區域︰「這種亮度的話,大概已經到Level4的等級了。」

「可是她,她不是幻想御手的使用者……」說了一半的西澤突然卡殼了,旁邊的初春和佐天也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春上轉學過來的時候,正是幻想御手事件爆發之後。學年的最後一學期的後半轉學,本來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名為春上衿衣的少女是不是幻想御手的使用者,或者其中有什麼其他的隱情,又哪是身為平民中學的教師和學生所能知道的?

小川老師大概知道吧。

佐天轉過頭,在初春的眼楮里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我……不,先進情況救助隊希望,能將春上衿衣留下進行診治……」

「不行!」

不等身為教師的西澤說話,初春已經斬釘截鐵般的拒絕了。診治,說白了不就是研究嗎?想想看,一個可能不必經過神經信號調制也能引發類似幻想網絡作用的能力者,該有多大價值?

無法估算!

然而這價值是對研究者才有意義的,對于研究材料來說,這不過是意味著他們腦袋被切開,然後裝進,或者取出什麼東西的幾率又增大了而已。

面對初春幾乎是無禮的拒絕,泰瑞絲緹娜只是笑了笑,然後轉向四人中唯一的成年人。

「不行。」西澤緩慢但堅定的搖搖頭。

「好吧,我知道了」

听聞這句話,無論是捏緊拳頭暗暗做好準備的御阪美琴,還是鎮定異常的西澤步都暗自松了口氣。不過隨後她們就又緊張了起來。露出無可奈何表情的泰瑞絲緹娜站起身來,先是走到門口打開門看了看,然後又走到窗邊,合上了百葉窗,最後提起水壺給每個人的茶杯都添滿了水。

「在之前的會議上,雖然我說的全部是真話,不過也沒有說全部的真話。」

坐回長沙發對面椅子上的泰瑞絲緹娜以這樣的開場白開始了自己的解釋。

「和我所說的一樣,近些天來頻頻發生的極淺源地震,有極大可能乃是復數的能力者無意識間溢出能力,引起背景A粒子的波動進而引發的。不過我們將此次事件稱為亂雜開放還有其他的原因。

「在某種情況下,能力者之間會引起共鳴,共鳴會在能力者之間進一步建立某種聯系。這種聯系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僅發生于同系能力者之間,而且是極其微弱的,甚至連本人都不曾察覺。就連學園都市方面,也是在半年前才在一次極為偶然的機會中,通過新開發的A全景探測儀觀察到了這種現象。

「而春上同學,則是我們觀察到的第一例這種聯系增強到自主調諧程度的實例。這種自主調諧超過了我們的預想,遠遠超過正常值的背景波動使她被動的被引入了別人的思維。雖然這種情況比幻想網絡要好的多,一旦共振的源頭消失,她很快就會醒來,然而如果源頭不消失的話,這種情況還會頻繁的發生。」

泰瑞絲緹娜再次掃視了她們一眼,在一片鴉雀無聲中揭開了最後的謎底。

「我們估計,造成春上同學昏迷的源頭,是至少五個在人為誘導情況下,正在進行能力暴走的能力者。」

除了對能力實在沒有太多概念的西澤步,連無能力者佐天淚子都把眼楮瞪到了不可能再大,御阪美琴更是失態的霍然站起。

這個結論實在駭人。暴走,對于一個能力者來說實在是太過恐怖的事情,那代表著超出個人控制能力的海量信息和運算。引起能力暴走的原因稀奇古怪。個人能力使用模型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缺憾,或許對于單個人來說特定情況下的能力暴走幾率趨近于零,可一旦乘以一個二百三十萬的基數,那就像東京都每年因交通事故造成的傷亡一樣,根本是不可避免的。一旦發生暴走,能力者從僥幸安然無恙到喪失能力開發前景,再到燒壞大腦白痴和植物人,以及被死神直接吞噬,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自學園都市成立以來,這種悲劇幾乎年年都有,是學園都市內人人都避諱不談但人人都知道的禁忌領域。

也正因為如此,暴走也是能力研究的重要方向,不過研究的重點在于如何防止暴走。人為誘導能力暴走?這種足以引起全學園都市能力者同仇敵愾的恐懼和憤怒的事情,真的有人有足夠的膽量和瘋狂去做嗎?

然而只要想想,眾人就知道泰瑞絲緹娜說的不錯。即便最近頻發的淺源地震總能量只相當于自然地震的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的水平,可相對于學園都市的能力者來說那也是個天文數字。或許集中上百個大能力者是有可能做到,然而誘發亂雜開放的能力者只有像泰瑞絲緹娜預料的那麼多的話,那麼除了暴走之外,她們還真的實在是想不出任何別的情況了。

沉默。

「即便如此……」最終,有著四人之中唯一成年人和教師雙重身份和責任的西澤步艱難的開口了︰「即便如此,我們也必須征求她本人、她家人和她的班主任的意見才行。」

「這是當然。」泰瑞絲緹娜露出了放松的微笑。而這邊,四人無不為她的通情達理而感到異常驚訝。

「初春……」

「啊,衿衣,你醒了!」

揉著眼楮的少女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看到初春就像是女兒看到了母親,猛的撲了過來。

「我餓了……」

正一臉感動的御阪一臉崩潰的樣子,仿佛听到了某樣東西的破碎聲。而旁邊,佐天和西澤都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那麼我們這就告辭了。」

當春上衿衣將泰瑞絲緹娜辦公室里的巧克力、餅干、薯片、玉米、花生……可以這麼說吧,凡是一個女性能想象得到的名為「零食」的一切東西都一掃而空之後,再也看不下去也丟不起這人的西澤拖著吃了那麼多東西卻一點也不影響行動的春上離開。讓大家都沒想到的是,此刻天已經差不多黑下來了。

「呵,可惜我這里零食不夠呢。」橙紅色頭發的美女研究員笑著向春上再見,隨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變魔術手一晃,一筒巧克力豆就出現在她的手上。將手抬高,被西澤拖著的春上視線也抬高,放低,春上視線也放低。

強塞似的往每個人手里倒了一顆巧克力豆之後,泰瑞絲緹娜將剩下的大半筒又都放在了春上的手里。乖巧的女孩說了聲謝謝,綻開了甜甜的笑容。

「橙、藍、白、黑……呵呵,還真是有趣呢……」望著向著半公里外出發的一行人,女研究員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認識的天花板……」注

少女的意識仍然有些模糊。無意識的動了動眼珠,目光逐漸聚焦,涂料到款式都和自己記憶中的宿舍完全不同的天花板和吸頂燈慢慢在視野里清晰了起來。

眼珠向左,向右。視野所及之處的空間很大,大概有自己宿舍的三四倍之多,不過一道屏風隔開了三分之二以上的空間。屏風這邊,除了自己所躺的這張小小的床以外,壁掛電視什麼的倒是一應俱全。房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除了不遠處的大型暖氣片發出的細微水流聲之外,整個空間靜悄悄的。

視野最終隨著有某種趨光性的眼珠轉向室內那唯一的光線來源,薄薄的白色窗簾後面相當有氣勢的推拉式巨大落地窗,無論是蕾絲式樣的白色窗簾本身還是被帶子束起來的厚重遮光窗簾,都一望可知是高級貨。

而窗外,則空蕩蕩的一無所有。東日本的冬天少有的溫暖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溫暖而不刺眼,即便是隔著一層棉被也讓少女那單薄的身體感到懶洋洋的十分舒服。

「這里,是哪里?」

念頭一起,少女便想坐起身來。然而這種平時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無法進行下去。肌肉僵硬而酸痛,仿佛在冰涼的石頭地面上睡了一晚上一樣。她的身體剛剛抬起不到一厘米便又落回了床上。

「嘩啦!」

屏風被推開,一張看起來很年輕,大概年齡比少女也大不了幾歲的臉出現在視野里。粉紅色的罩衫和特殊式樣的帽子讓少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你醒啦!」

年輕的護士非常高興的樣子。

當然是值得高興的。這個病人是她做實習以來看到過的最嚴重的病例。剛剛送來的時候,即便經過緊急處理,全身的血也差不多流了三分之一。雖說少女的血型也不那麼稀罕,可手術的時候又因為那該死的地震,全醫院停電,好容易那個有名的常盤台電擊公主堅持到了電工把那個該死的備用電源折騰到開啟,才使得醫生做完了手術,讓少女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正當大家都松了口氣的時候,兩天的時間過去,少女卻還沒有醒來。這長時間的昏迷讓從醫生到護士,還有那些經常來看少女的人們心都又提了起來。

根據醫生推測,大量失血引起的缺氧很可能已經波及少女的腦部,引起了某種細微結構的損傷。這種在高分辨率磁共振上也無法顯示出來的損傷即便以領先外界八到十年,尤其以和能力開發密切相關的醫學尤其是腦科的研究水平傲視全球的學園都市的科技水平,大體上也是無能為力的。畢竟,就連學園都市最頂尖的研究者們也不敢說自己能了解大腦的所有秘密,更不用說去修復和治療了。少女什麼時候能醒來只有天知道了。

更加嚴重的推測醫生還沒說出來。那顆該死的子彈雖然沒直接傷到少女的脊椎,可在脖子上開了個大洞的同時,機械震波四面傳輸,這可比用棒球棍鉚足了勁在人腦袋上狠砸一下嚴重的多,沒當場撕裂腦干和脊髓已經是萬幸,難說在她的腦部結構上造成了何等樣的損傷。

「嗯……」眼楮左右看看,隨即定在了高高掛在床頭支架的吊瓶上。一根透明的管子延伸下來,消失在了右側視野不及之處。

「這是……醫院?」終于,少女意識到了自己的所在的地方。這種似乎慢了半拍的反應讓護士緊張了起來。

不會是留下什麼後遺癥吧?

看著少女茫然的轉著眼珠打量四周,護士不免把事情往最壞處想。

這難道是……失憶?

大驚失色的護士連忙模出手機,不僅醫生,可能想到的有關系的人她都叫了個遍。听聞少女有可能失憶,電話那邊的人們也無不大驚失色,隨後通知自己認為有關系的人等。于是,這條信息隨著越來越多的交織成網的手機訊號如同長了腿一般四面傳播,不到一分鐘就傳給了所有有關系的人。

「行了行了,有時間嘲笑黑子,不如替姐姐大人削個隻果如何?」

現在的白井黑子,無論再怎麼瞪大眼楮做生氣狀都嚇不到人。蒼白的小臉,嘶啞弱氣的聲音和攤在枕頭上散亂的自然卷發都讓無良的西斯武士臉上充滿不明意義的惡意笑容更加劇了。

醒來的白井習慣性的一陣迷糊被神經過敏的護士當成了失憶癥狀嚷嚷的盡人皆知。然而隨後趕來的醫生問了幾個問題就哭笑不得的確認這屬于再正常不過的起床低血壓。然而陸續趕來的御阪美琴、佐天淚子和初春飾利並不太放心,她們一字排開把沙發拖過來坐在白井的床前,挨個兒詢問來確認白井記憶和人格的完好程度。

白井黑子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可她頗不耐煩的同時卻又為朋友們的關心而有稍稍感動。面對朋友們尤其是初春飾利那些細致深入簡直到了吹毛求疵地步的問題,都耐著性子一一回答。或許是回答的太過順口了吧,佐天夾雜在「我是誰」和「我做的料理怎麼樣」之類日常的那個「白井同學那本佐天同學的回憶相簿放在哪里呢」的問題她思索也不思索。

「上次托你們——不,和初春無關,全是托你的‘福’……」說到這里,白井蒼白的臉上出現了罕見的憤怒紅暈,不過再怎麼張牙舞爪配合她現在的狀態,威懾力也是有限,最終只有化為無限的郁悶︰「托你的‘福’被姐姐大人知道以後被銷毀了。」

「可以白井同學一向的精明謹慎,不可能不留下備份的吧?」眼珠一轉,名為佐天淚子雖然只有十三歲卻有著許多御姐也比不上的月復黑屬性的少女笑嘻嘻的問道。

或許是回答了太多的問題導致精神上的麻木,也或許是剛剛醒來的低血壓造成的思維停頓配合長時間昏迷引起的體力衰竭一直延續到現在,更可能是醫生關于缺氧和機械震波導致的腦部細微結構的損壞的確存在引起了思維方式的微妙變化,對于這個平常雖然一定會抵賴到底卻更能引起人追問到底的問題,名為白井黑子的雙馬尾少女一挺那並不存在的胸部,帶著十二分的自矜傲然說到︰

「那當然——黑子我怎麼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姐姐大人的照片黑子我除了底片之外,一向都保存著三份呢——一份用來撫慰黑子我寂寞的心靈,一份向爾等宣示姐姐大人的魅力,最後則是收藏,那是黑子我要帶到棺材里面去的。

「至于備份,備份一向都是在姐姐大人的床底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對吧?」

「對……對你個頭啊!」

當阿斯拜恩推開病房大門時,正好看到佐天和初春一邊一個拼命架住御阪美琴,初春還在大喊要發飆的電擊公主冷靜的情景。如果不是這特別病房的隔音效果實在是好,初春那即便是在最緊急的關頭也節奏分明的聲音的確有安撫效果,這通亂子絕對會引來臉色黑黑的醫生和發狂的護士把她們拖出去,在被當大號不可燃垃圾丟掉之前,一頓嚴厲的訓斥是再怎麼樣也免不掉的。身為其中二人的班主任,匆匆趕來的阿斯拜恩恐怕也無法幸免遇難吧。

再怎麼說也是個教師,而且像阿斯拜恩這樣的教師大概永久固化了Level3的震懾術,對學生有天然的威懾能力。他的到來終于平息了御阪美琴的狂飆,公主殿下氣哼哼的坐到了遠離眾人的單個沙發上,拿起水果刀削起了隻果。

「呦,看來回復的很好啊。」

並不理會化身弱氣少女的白井黑子的要求,西斯武士仔細打量了一下少女的傷處,滿意的點點頭。子彈撕裂的傷口已經基本愈合,雖然仔細看還是能看出那里新生的皮膚因黑色素還沒有時間沉積,顏色和其他部位稍有不同,不過這點瑕疵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概很快會消失不見的。很難讓人相信,直到兩天以前,金屬骨架的環狀罩子還將白井整個脖子都包裹起來,透明的外罩內是黏稠渾濁,略呈綠色還不斷產生氣泡的液體,怎麼看怎麼透著古怪邪惡。然而這些液體相當有用,悄悄弄來了一點的西斯武士驚奇的發現,在被人體吸收之後,經過一系列讓人模不著頭腦的化學變化,無數種互相配合起來,能夠一面促進細胞分裂,一面又能保證組織按照規劃進行生長而不癌變的東西產生了。

這不是冥土追魂所用過的,和新伊甸普遍的醫療手段類似的飽含納米機器人的修復液。不用問阿斯拜恩也知道,這來之不易的液體屬于煉金造物,而且相當珍貴。

如果是這樣,冥土追魂可就不是一個只因為醫術高明而在學園都市有莫大影響力的簡單醫生了……

「還真是多事之秋……」

听完關于亂雜開放的說明,白井不由一聲嘆息。

「秋……是冬吧。」

「黑子我無話可說了……真不知道你在學園都市的十八年里都干了些什麼。」

「……你真想知道?在下……」阿斯拜恩眼楮眯了起來。

「好吧好吧……不過你怎麼打算?關于那個叫……春上的女孩子。」一听無良教師轉換了自稱,白井便不由自主的繃緊了咽喉。結果當然是還未能完全愈合的頸部肌肉一陣劇痛,痛的臉色一白的少女卻只能強忍著轉換話題。

「還能怎麼打算?當然是答應了。」一聳肩,恢復了正常狀態的阿斯拜恩輕松的說道,輕松的仿佛是在決定今晚的菜譜一般。

「什麼!」

還不等白井說話,身為春上衿衣「飼主」的初春飾利便驚呼了一聲。而另一邊,正在一個教一個學的研究如何把隻果削的更有藝術特色的佐天淚子和御阪美琴也驚訝的望了過來,後者更是手一抖刀鋒就歪到了手指上。

一陣雞飛狗跳。不過在確認水果刀的鈍口只在御阪美琴堪比鋼琴家的修長手指上只是留下了一個白印之後,少女們都松了口氣。確認了姐姐大人沒事的白井以罕有的嚴厲瞪了初春一眼,後者連忙抱歉的捂住嘴巴。當然,作為引起這一場小小騷亂的禍首,阿斯拜恩知道如果自己不拿出點東西來是不用想過關的。

「春上衿衣,出生于……四歲時父母因經濟危機自殺,成為孤兒。一年後,也就是九年前通過某種途徑成為學園都市的ErrorChld,編號No.4331。從那時開始就一直編在木原幻生項目組名下。六年前被裁定為能力開發前景不適合,轉到A擴散力場研究機構……一個月前,此研究機構解散,轉入柵川中學。」

「什麼?春上她是……」

嬌小的花盆少女瞪大了眼楮。

「雖說轉入了普通中學,可她的身份仍然掛在學園都市的人力資源機構。」阿斯拜恩聳聳肩︰「所以說那個女人還是蠻給我面子,親自到柵川來找我。其實只要上面一道公文下來,我們除了無能為力之外,還能做什麼?」

說到最後,不良教師猶如焊在臉上的職業性微笑消失不見,淡漠中透出的一絲咬牙切齒讓佐天和初春都打了個寒戰,因為身份的關系比她們知道得多一些的白井和御阪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學園都市,教師和研究員的矛盾由來已久。這種矛盾最初和日本,乃至全亞洲的教育機構普遍存在的問題一樣,成績最優秀的學生總是選擇成為研究員,次一等的才會成為教育者。久而久之,總以精英自居的研究人員看不起教育者,而教育者則自覺為教育體系的基石,也對有大筆資源可以揮霍的研究人員嫉妒異常。

雖說學園都市成立的時間遠遠不能和傳統教育機構相提並論,可首先這里是比外界的日本還要嚴格的階級社會,教師階層整個矮研究員一頭,被長期蔑視的教師們不可避免的產生了類似于無能力者和低能力者對高階能力者的整體上的排斥和敵視。況且,研究人員共有的不把人當人看的心理在學園都市內特別嚴重。就算如今不再是耳提面命口口相授的師徒時代了,可教師們好歹和學生朝夕相處也培養出了相當的感情,怎麼可能對研究員有好感?

「小川老師對研究員看來很沒好感呢。」

佐天淚子小聲對御阪美琴說著。剛剛對後者名為削隻果實際上是浪費食物的行為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的她雙手輕巧的移動著,不到半分鐘,一個粉紅色的隻果就變成了八個外形呈現兔子狀的果盤,擺在了白井的床頭。

「而且,你難道想不到什麼嗎?」咬牙切齒只持續了一瞬間,阿斯拜恩重又恢復了那種親切中帶著一點莫測高深的神秘微笑。御阪、佐天和初春都看向白井。雖說這個寫作黑子,讀作變態的家伙有那麼一點不著調,但無可否認她思維之縝密、直覺之精確是四位少女中最出色的。這也是為什麼白井黑子能在風紀委員的位子上做的很好並建立起自己的功績和權威,而比她更強大的御阪美琴卻只能把事情搞的一團糟的原因。

「ErrorChld……六年前……木原幻生,自我真實擴散和共振現象的權威……難道!」

「沒錯,就是那個難道。」

阿斯拜恩變魔術一般的掏出了一張照片。正是幻想御手事件中,他和白井在翌檜園看到的那一張。

「還真是……」

雖說照片的分辨率是個問題,可在名為初春飾利的電腦技師一名和高性能電腦一台的配合下,不久就得到了結果。看著那個就趴在木山春生肩頭,一邊梳著翹起的發辮,露出大大笑容的小女孩,劇烈的刺痛讓初春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二,三……除了春上,總共是六個人嗎?」進入了工作狀態的白井默默點著人數。

「木原機關從七年前到五年前,轉出的記錄就只有春上一個。如果……那麼確實如此。」

在如果的後面,阿斯拜恩的話停頓了一下,故意忽略了某項東西。背對著他看著屏幕的初春飾利呼吸都停頓了一下,那一瞬間,仿佛那些小川老師不願意說出口的東西化為一堵巨大的黑暗之牆,撲面而來。這感覺絕不好受。

「可是,那女人……」想到幻想猛獸,白井不由打了個哆嗦,肋骨又隱隱疼了起來︰「不是在一級監禁之下嗎?為什麼又……」

「保釋了。」

「……哎?!」

也許是阿斯拜恩的語氣太過漫不經心,過了兩三秒少女們才反應過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世界,在哪里都是這樣啊……」

顧不得听阿斯拜恩的感慨,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的初春當場就入侵了警備隊的數據庫,連被章魚發現的危險都不顧了。果然在木山春生的正面和側面照片下面,什麼都沒有的詢問記錄之後就是保釋日期。

那一大筆保釋金即便看在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御阪美琴眼里,也讓她的呼吸和心跳加速了一瞬間,身為平民的佐天淚子更是驚訝的都叫出了聲︰那是一個可以讓她在學園都市維持目前生活水平,一輩子吃喝不愁的數字。至于初春飾利則感覺頭皮發麻,連買蘭博基尼都要挑著最便宜的型號買得木山春生怎麼能出得起這麼一筆錢?頓時,那個印象里臉上似乎總是掛著兩個黑眼圈的女研究員背後,似乎彌漫著不祥的迷霧。

這個女人在警備隊里過了不到一周的監禁生活之後,還在白井受傷住院之前,就憑著這一大筆保釋金和某個連名字都沒在記錄上留下的大人物的面子走出了所有秩序維護者的視野,消失在學園都市的茫茫人海之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習慣性的盯著某樣東西開始思考,不過大概是剛剛蘇醒的緣故吧,白井很快就感到一陣頭暈發虛。畢竟這具身體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僅靠著輸入營養液雖然能夠維持住基本的生命體征,卻也就是這樣而已。在思考得到進一步的結果之前,血糖的下降就讓她眼前發虛,根本無法再進行下去了。恰好此時護士也走了進來。

「探視的時間到了。」

如同國王在自己的城堡宣布不可違逆的旨意,還正處于實習期的護士小姐這樣說著,邊說還邊死死盯著阿斯拜恩不放,那目光中的復雜寓意連西斯武士都被弄得心中忐忑了。在那猶如高指向性光子武器一般的目光下,不良教師只得轉身就走,佐天和初春老生常談的囑咐了白井幾句也跟隨著班主任離開,但當御阪站起身來準備出門的時候,白井叫住了她。

「讓黑子我再和姐姐大人說幾句話。」

任誰也想不到白井黑子也有裝乖的時候。不過在小臉蒼白的少女的央求下,年齡其實也大不了五歲的護士也只得折服于那可憐的目光之下。

「五分鐘,不能再多了。」

——————

「姐姐大人你察覺了什麼吧。」

「……」

「果然呢。」白井苦笑著。基本上御阪美琴就是個心里藏不住事的女孩。雖說這一次御阪掩飾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好,甚至騙過了佐天和初春,可跟她相處了這麼久,這再看不出來白井也沒臉叫御阪姐姐大人了。

「有什麼事一定要讓小川老師知道。」

「他?」御阪美琴豎起了好看的眉毛。雖說在這幾次的事件里面阿斯拜恩都幫了她和黑子的忙,可一想到那職業性的笑容公主殿下就下意識的感到不太放心。

「嗯。我有一種感覺,小川老師絕對不是前暗部成員那麼簡單。」

「就算如此,可他這一次可是親手把春上送出去了呢。」

「或許老師他有自己的打算吧。即便如此,也不要單獨行動。對手是那個女人的話,誰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

「……我知道了。你也注意,不要想得太多了。不然三十歲的時候肯定會禿頭的。」

「姐姐大人!」

當御阪美琴走出病房大樓時,阿斯拜恩正在和那個長的很像青蛙的冥土追魂醫生在噴泉邊站著說話。猶豫了一下,少女最終沒有靠上前去。她遠遠的和不良教師打了個招呼,隨後就消失在醫院大樓前的林蔭道上,渾然看不到阿斯拜恩雖然一向如此卻仿佛多了什麼的笑容。

注像庵野秀明監督致敬。在俺這個年齡的人的心目中,EVA是永恆的經典。

某個無良的西斯教師插話︰順便請大家復習一下,在《某科學的超電磁炮》中,哪一集出現了NERV的半片楓葉標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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