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濺開的火花中,鋼鐵與晶體的劇烈踫撞聲響徹整個地下水路。
面對從王政時代便享有格斗大師美譽的馬爾文家的兩個成員,體格長相和安德魯毫無二致的男人以一敵二,猶佔上風。一對從指縫中伸出的狹長晶體鋒刃揮舞成一片虛影。若不是此時護在另外一個方向上的艾瑪陸戰隊員開啟了動力護甲的弧光燈,明亮燈光照耀下兩把半透明的晶體鋒刃無所遁形,閃爍著不斷變換的彩虹般的光芒,那麼根本看不到對方武器的安夏爾和文森特早就被開出致命的傷口,倒在地上狂飆血液了。
「刺啦!」
宛如指甲抓在粗糙岩石上的摩擦音讓安夏爾微微皺起眉頭。
幾下交鋒中,手腕被震的發麻的安夏爾已經發現,這對利刃過于追求銳利和光滑使得它的品質相當脆弱。每次和馬爾文家家傳的灰蒙蒙的蛇形曲劍踫撞,總是會崩開甚至超過一半寬度的裂紋,咬合摩擦時,剝落下來的細小碎片在燈光的照耀下會宛若星屑一樣飛揚開來。然而崩開的缺口也好,被擦掉的刃口也罷,在一瞬間液體般的扭曲和波動下,總能在一瞬間就被填充上。
「!」
畢竟是已經超過四十歲的人了,文森特-馬爾文動作稍微一慢,就被對方的右手利刃從胸口到下巴拖出了一道很淺卻很長的血痕。黃色的脂肪、紅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韌帶在弧光燈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下一瞬間,馬爾文議長的身體穿過了噴濺而出的血霧,瘋狂的展開了突擊。然而在一陣輕笑聲中,刺客僅僅用一支右手就擋住了他的攻擊。
安夏爾的眼中精光湛然。她沒有浪費這一次難得的機會。趁著左手中那把灰蒙蒙不起眼,硬度卻超過普通鋼鐵,只有金剛石才能在上面留下劃痕的蛇形劍擋住一把晶體利刃,刺客的右手又被馬爾文議長牽制住的一瞬間的空擋,安夏爾右手隱藏的那把軍用制式匕首就像螳螂捕獵那一瞬間的前肢般張開,在弧光燈恍若實質的燈光下閃耀出冷森森的光芒,猛然刺向目標的頸部。
很少有人知道,雖然安夏爾平常都是左手持槍,左手寫字,甚至連吃飯都是用左手拿餐刀,可她本人,卻不是像文森特舅舅,菲利普外公和伊利亞姐姐一樣的左撇子。
和霍普金斯一樣,她慣用右手。
眾人都贊嘆于這個女孩高明程度甚至在文森特和伊利亞之上的左手蛇形劍法,然而除了寥寥數人,誰也不知道她十年來付出了多麼大的辛勞才獲取了當得起這些贊嘆的成就。
若是換個時間,這個倔強的少女絕不肯在梨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右撇子身份,然而現在生死關頭,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一記時機和速度都再完美不過,生死關頭爆發出來的力量更是大的駭人的反手刺,終于讓一直帶著怡然自得的冷酷笑容的男人臉上變色了。只在瞬間他便得出結論,一般手段根本無法抵抗這一刺。
本應毫無阻滯的切入柔軟的皮膚和皮下脂肪,破開肌肉和韌帶,最終深深刺進堅固的椎骨的鋼鐵匕首在某種透明的阻礙下濺起了劇烈的漣漪。下一秒,猛然反沖的巨大力量在身材嬌小的少女的手腕處造成韌帶錯位,骨骼破裂的悶響。強自壓抑的悶哼聲中,安夏爾的短金發劃過一道如流星般的尾跡,小小的身體摔落在被火燒過的地面上,激起大片大片地衣和苔蘚的灰燼。
刺客也不輕松。安夏爾瞬間爆發出的力量超過了他的想象,張開那一道透明的防御屏障的消耗也超過了他的想象。在僅僅維持了一秒種不到的屏障發出「啵」的一聲破裂之後,臉色慘白的他勉強擊退因安夏爾的慘狀而無心戀戰的文森特之後,就只剩下大口大口喘氣的力氣,根本無力上前追擊。
然而時不我待,下一個危機已經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轉過身來的艾瑪陸戰隊員松開手,任憑心愛的充能步槍落在地上,右手從背後抽出對薩沙改造人的生化護甲專用的長柄破甲錘。擁有猶如鳥嘴般獰惡外形,閃著艾瑪武器特有的暗金色光芒的錘頭,在動力護甲的驚人力量驅動下直砸了下來。
「蓬!」
如同203重炮發射時的巨響震動四方。被各國陸戰隊員們稱為「超級開罐器」的破甲錘直擊下,整個空間似乎都跳動了一下。一米為直徑的圓內,抵御了數百年自然侵蝕,大致上完好無損的堅固石塊在這一擊下變成了比小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碎屑,四下紛飛,砸在滾落在一邊的刺客身上就是一陣徹骨的劇痛。更大距離上的鋪面石上也布滿了密如蛛網的裂縫。饒是這披著人類外皮的非人類生物悍不畏死,在這最原始的暴虐之下卻也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恐懼。
還等不到他恢復身體的平衡,重錘就又橫掃了過來。剛剛那一下不僅讓石頭變成了風化了幾千年般的碎屑,破甲錘表面也出現了細密的淺淺裂紋。暗金色的涂料下,暗紅色的光芒隱隱閃耀。實際上這把錘子是這個名叫吉米爾的陸戰隊員用從米瑪塔爾人那里繳獲的三鈦合金條制成的私貨。比起制式的家伙,這種東西對付薩沙人比艾瑪人還要變態的堅厚生化護甲,更加有用一些。
這一次的響動要比上一次小得多。不得已再次張開那種透明防護屏障的男人像是被打出全壘打的棒球般直接被打飛了出去。即便有那層刀槍不入的屏障保護,如果是平常人的話,那種瞬間被加速到上百公里時速的加速度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然而這個披著人皮的家伙顯然不是這麼脆弱的貨色。就在他的身體要在石壁上摔成一灘肉醬時,第三次啟動的屏障暫時挽回了他的性命。
地面響起了轟然的震動。看似高大笨拙,實際上人體能做出來的動作都能做的動力護甲在地面上踩出了大片的裂紋,頃刻間其陰影就遮住了男子的眼楮。就連男子自己都不懷疑,如果那把閃爍著暗金和暗紅兩色的重錘砸下來,自己大概馬上就會成為和填進烤鵝肚子里的東西毫無二致的碎屑。
不過……
「好機會!」
猛然夾緊了右手指縫間又伸長了幾分的晶體利刃,有著拼死一擊覺悟的男人發出怒吼,向著動力護甲月復股溝的地方猛扎了過去。之前另一個怪物的大聲示警讓他確定了,關節處一定是這些怪物的弱點。而月復股溝,大概是他這個角度能襲擊的最好的位置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自己連胸月復處的厚重護甲都能劃出深深痕跡的晶體利刃,刺入連接部分脆弱的保護層時,股三頭肌下的動脈和靜脈被切開,鮮血噴濺的美妙場景了。
這麼大個頭的人類,流出的鮮血足夠讓自己痛痛快快在里面洗澡吧——而且這個角度的話,是最舒服的淋浴呢。
下一瞬間,翹起的嘴角凝固了。
長度增加了將近一倍,已經比他的手臂還要長的晶體頂端停在離腿部和小月復的金色護甲塊的縫隙僅有數毫米的地方。一層層的波紋以此為中心,緊貼著護甲表面蕩漾開去。
晶體末端表面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聲,一道道細密的裂紋正在高溫和高壓的雙重作用下無可阻擋的蔓延開來。
「絕對領域……你們是……」
高聲的叫喊淹沒在重錘呼嘯落下的轟鳴聲中。之前胸前的雙月標志被破相就已經讓吉米爾出離憤怒了,而剛剛那一下偷襲,若非打開了護甲的充能狀態,張開護盾與納米裝甲,這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是一定會得手的。
紐倫堡號是一艘新銳的巡洋艦,是徹頭徹尾的殺人機器,而不是醫院船。要是讓這個怪物得手,就算能保住性命,都快把生化培養槽內的氣味忘光了的陸戰隊員就算能回到新伊甸,恐怕也只能在各個皇室擔任服務性人員了。一想到突擊艇駕駛員多哈听說這件事之後必然響起的毫不顧忌的大笑聲,年輕的克隆人陸戰隊員就羞憤到了幾乎狂化的地步,根本毫不顧忌克勞斯之前「節約能量」的命令,驅動著他的動力護甲以最大出力輪動破甲錘,任憑三鈦合金條和護盾之間踫撞濺起的大蓬火花在周圍干燥的地衣上引發一場小小的火災。
然而集中了形似安德魯的男子所有力量的護盾也三兩下就能敲開的。氣瘋了的吉米爾在數次徒勞無功的敲擊之後,想也不想就把破甲錘扔到一邊,抽出了充能手槍,幾乎就頂在了護盾上,在離著安德魯的腦袋還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扣動了扳機。
深紫色的球形等離子體一出膛就貼在了護盾上,其動能將完美的球形領域頂出了一個深深的凹坑,猶如隻果和梨子的臍眼一樣。更嚴重的破壞則來自高溫等離子體,高溫的劇烈灼燒,以及更加致命的電弧撕裂之下,散發出淡紫色光芒的磁流體護盾就像是被灼燒的水泡一樣,抵抗了短短的幾秒鐘之後,無可奈何的最終發出「啪」的一聲,碎裂開來。
明亮的紫色球體悄無聲息的鑽進了這個安德魯的身體,引發的高溫蒸汽一瞬間就撕裂了他的身體,碎片四散紛飛。剩余的等離子體在冰涼的石塊上像是液體一樣炸開四濺。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大片的地衣瞬間被蒸干水分,然後轟然冒出了火苗,將整個地下空間照的亮堂堂的。
「啪嗒!」
一片殘骸越過艾瑪陸戰隊員的頭頂,摔落在梨旺面前。在梨旺驚駭的目光之下,這塊不知道是身體哪部分,表面已經被充能手槍的等離子體燒的焦黑碳化的殘骸在地面上滾了兩圈,顫抖著,可怕的撕裂狀創面在火光的照耀下蠕動著,暴漏在空氣中的髒器殘片和骨骼仿佛是金屬制成的一樣,不斷閃過詭異的流光溢彩。幾乎已經盡數碳化的軟組織部分紛紛化作碎屑落下,銀色的絲線狀物正從金屬般的骨頭和髒器里鑽出來,頑強的在地面上蠕動著朝四面八方蔓延開去。幾乎只是一眨眼功夫,這些絲狀物已經橫過數米之寬的距離,當接觸到地面上腓特烈流下來的鮮血的一瞬間,所有的絲狀物都停滯了,只有這個方向的絲狀物瞬間加速,直沖沖朝著正捂著肩膀的腓特烈沖了過來。
「啪!」
梨旺毫不猶豫的開了火。左右開弓的兩把C96的子彈在地面上發出尖銳的踫撞聲。被打斷的絲狀物瞬間化作凝固的樹脂一樣半透明的東西,但更多的絲狀物卻不斷在殘骸上長出,不依不饒的朝這個方向蔓延了過來。
「哧——」
在人類的視覺範圍以外,第一道遠紅外頻譜激光切斷了所有蔓延過來的絲狀物,還沒等扭曲的像是被切斷的蚯蚓一樣的絲狀物再生,第二道激光直接燒上了那塊尸體碎片。閃爍著金屬樣反光的髒器和骨骼劇烈抽動著。幾秒鐘之後,仿佛不甘心的最終猛抽了一下,尸塊停止了行動,由近及遠,所有的絲狀物都變成了樹脂般的樣子,有些髒器融化成了水一樣的卻帶著金屬光澤的液體,有些卻凝固了起來,最終變成一根根六稜柱似的晶體。
這東西……這東西!
如果剛剛克勞斯只是懷疑的話,那麼現在他已經確定了某些事實。面色變得異常難看的他迎面看到了阿斯拜恩泛著紅光的眼楮。
「Andre003模塊失聯……啟動Andre004……能量不足,能量不足,強行啟動休眠狀態……」
難听的機械電子音再次響起,卻在中間猝然中斷。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那種周圍仿佛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的味道,實在是不好受。
………………
「真的,真的不需要我嗎?你們只有三個人啊……」
女孩棕色的鬈發下大眼楮中閃爍著可憐兮兮的哀求的光芒,不過有著和她一樣顏色的頭發,兩腮和下巴上長滿了漂亮的絡腮胡子的年輕小伙子顯然對這種表情早就有了免疫力。
「真的,真的,以及真的!」
像是驅趕還不到時候就跑來要吃的小貓的狠心主人,小伙子一上一下的揮動著手腕,就差嘴里發出「噓!噓!」的聲音了。
「那麼就讓阿斯蘭出動吧!」女孩沮喪的在心硬如鐵的小伙子面前敗下陣來,但退了一步的她仍然努力爭取著想要的位置︰「光靠羅斯的火力的話畢竟有些危險……」
「你哪只眼楮看到危險了啊!」
忍無可忍的隊長爆發了起來,舉起手,突出的中指第二關節在女孩戴著突擊艇防撞頭盔的腦袋上敲鑿出一連串的噗噗的頓音。
如果這種情景落在別人眼里,那麼身穿為了盡量減少隱形面積而特意設計,和普通衣服並沒有太多差異的狙擊手無動力護甲的隊長,敲擊女性駕駛員腦袋的情景就一定會被扣上「隨意教訓妹妹的哥哥」,「家庭暴力的典型代表」這類新時代所不容的帽子吧。不過看旁邊的陸戰隊員幸災樂禍的神情,看來這個紐倫堡號上唯一的雌性動物很不得人心吶!
「羅斯……哦,真神在上,用她我都覺得太過分了,更別說阿斯蘭。而且你難道不清楚,阿斯蘭的反重力引擎工作起來,這麼寂靜的夜里,四十公里以外都能听見!……哦,真神在上,鬼知道艦長為啥能在這麼荒涼的這里一呆十年,換了我半年就得發瘋……總之,你,還有阿斯蘭,老老實實呆這里直到接到命令,明白了嗎?」
「是……」少女蔫蔫的回答。
「還有你們!」
回過頭向著另外兩個部下,名叫阿布的隊長便是一陣頭疼。船是新的,突擊艇是新的,動力護甲是新的,坦克是新的,甚至除了艦長和自己之外,艦上的其他六個成員,包括名叫Burg的A也是新的!
新下水的船還沒有經過磨合便被該死的長官緊急拉上戰場,和該死的薩沙人在該死的時間,該死的地點進行了一場該死的戰斗,然後挨上一發該死的空間裂紋彈頭之後落到了如今這種該死的地方。
這個能量水準低的聞所未聞!即便想在陸戰隊的二十七年任職結束,拿到帝國的正式公民身份之後報考帝國大學,所以經常閱讀科學雜志的阿布,拿起筆來根據船上儲存的電容緊急補充模塊內幾乎肉眼可見的能量流失的速度算算,結論是這里的能量水準只有新伊甸最低記錄的三十分之一左右。
還能有什麼說的?如果不想和艦長一樣承受在他們眼中毫無樂趣可言的星球表面的枯燥生活,那就只有一件事情好做了。
休眠。
所以當阿布被Burg喚醒,準備執行艦長的命令時,他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尷尬的場景︰
盡管擁有實打實的在帝國最先進的巡洋艦上服役超過十年的經歷,自己手下這群陸戰隊員卻是不折不扣的新兵。他們甚至連血都沒見過。
在先把吉米爾和努斯兩個不需要那麼長時間準備的標準步兵塞進救生艙直接丟下去之後,剩下的陸戰隊員們把黑暗精靈式坦克,短劍級突擊艇還有自己的充能狙擊步槍等等各種裝備好好調試了一番,然後這只小小的登陸隊出發了。阿布的計劃非常簡單︰把艦長和其他人撈上來就回紐倫堡號,這個科技水準比十年前越發倒退的星球難道還能有什麼能對紐倫堡號造成威脅的東西不成?
當然,他也不是沒想過更復雜的計劃,比如利用自己手里的裝備直接壓制政變部隊啥的。但跟薩沙人,血襲者和米瑪塔爾奴隸都面對面的干過仗的阿布非常明白,在紐倫堡號悲催的能量儲備和自己手下這群新兵的悲催素質之下,別的什麼計劃都是扯淡。
「出發!」
費力的爬上名為羅斯的黑暗精靈級坦克,用磁力鎖小心的將自己固定在圓潤光滑的外殼上,阿布隊長高聲喊道。下一瞬間,這台小巧玲瓏的多足步行坦克就披著臨時刷上的赫爾維西亞典型的鼠灰色涂裝和白色的勃艮第十字的馬甲,順著公路向。
他們背後的路邊,站在用光學迷彩偽裝成一塊巨石的突擊艇的旁邊,少女駕駛員狠狠做了個鬼臉,目送著和真正的卓爾精靈一樣,行動起來幾乎寂靜無聲的羅斯號坦克迅速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