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一眼從那個少女手腕上突然冒出來的虛擬屏幕上映射出來的影像,風間就一下子吐了出來。
午飯吃的咖喱面包和炒面面包早就已經消化殆盡了,所以現在吐出來的只是夾雜著灰褐色殘屑和白色泡沫的胃液而已。即便如此,酸臭的氣息仍然彌漫在整個房間里面。
那個巡邏警察,看年齡或許才剛從警校畢業,還不到二十歲呢。
可能,整日奔忙在交通巡邏的位置上,被嚴厲的前輩和小心眼的同事所排擠,整天忙到下班就只剩下喘氣的力氣。連戀愛都沒正經談過。每次和家里通電話的時候都被父母和長輩催促著趕快找個男朋友結婚。
也可能,隔一周的周末她都會經過精心的打扮,和大學同學,或者有閑的關系好的同事一起參加聯誼,對某個年輕帥氣的男性品頭論足。
也可能,她已經有了每天等她回去的男友,日本警察的工作非常辛苦,隔三差五的出差、研修和加班,能忍受這樣的女朋友的人應該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吧。說不定在今天早上她還和男友說,到了這個秋天,我們就結婚吧這樣的話。
也可能……
只不過食指輕輕勾一下,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剛剛綻開的生命之花就此凋謝,無數種可能性就此終結。
再也不敢看任何好萊塢大片都無法拍攝出來的效果,風間艱難的抬起頭來,胃和消化道的劇烈疼痛讓他的臉色一片蒼白。
「你很憤怒?」
那個自稱為佐天淚子的少女微微側過頭看著他,緊緊抿著的嘴唇被牙齒咬的一點血色都沒有。那個自從進入房間後就一直侍立不動的魁梧「工人」抱著箱子走了過來。壓的很低的棒球帽下,帶著似乎防灰塵用的蒙面布的臉唯一暴露出來的眼楮周圍部分,在夕照之下反射出金屬色的光芒。
憤怒嗎?自己應該憤怒嗎?
那不是當然的嗎?!
一想到這種事情可能會發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親友身上,恐怕不會義憤填膺怒發沖冠的,根本就不配叫做人類吧。
風間當然也是這樣。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向那些每年都企圖推動廢除死刑,所謂的精英律師們晃動條幅吶喊。
然而……
現在少年和能毫不猶豫就能朝無辜者開槍的殺人狂們,只不過隔了區區四層樓板而已。
「你很恐懼?」
皮膚呈現金屬色的魁梧工人放下了那個沉重的紙箱子。少女在里面翻找了起來。
恐懼?恐懼什麼的我才不……身為穿越者的我,有穿越者光環的我,怎麼可能會死在這種地方!
雖然如此否定,但少年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態是如何的糟糕。
乘電梯的話,只需要半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能互相接觸的風間,在名為死亡的重壓面前,身體顫抖的和風中的樹葉沒什麼兩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風間」呢。
你的勇氣呢?你的智慧呢?你為了保護父母不眠不休的制定一個又一個計劃時候的狂熱呢?
沒有,全都沒有。
年輕的穿越者在顫抖,他現在只想抱著頭藏起來。
「你很後悔?」
少女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圓盤,走過去安放在大門背面,窺鏡下面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圓盤伸出四只腳, 噠一聲,電磁鐵牢牢的吸引在鋼制的安全門背後,頂端綠色的指示燈一下子就變成了紅色。
後悔嗎?的確呢。被這個瘦弱到不像話的少年輕輕抓住少女的胳膊,平靜的睡去的樣子所打動,之後又被少女出乎意料的話震的五迷三道的自己,竟然連「他的胳膊里有通訊器」這麼一句早就縈繞在胸口的話都沒能說得出來。
如果是相良君在旁邊的話,自己一定能順利的說出來吧?
「你很絕望?」
巨大的紙箱子下半部分的一面分成三部分,無聲的收回到箱體之中,里面是一個僅容一個成年男子蜷縮側臥的空間。內壁上泛著微微帶著一點綠色的淺黃色。少女輕輕地把琢磨抱起來放在里面。那少年是如此的瘦弱,放在里面的感覺就像是把小貓放進了過大的貓籃一樣。
絕望……我有什麼可絕望的?我只不過是個平民,一直都奉行和平政策乃至不交戰政策的日本的平民,那些國際上流行的恐怖組織連看這里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吧?
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動那個叫琢磨的孩子。都是泰莎……不,泰莎得留著,沒了她這個世界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會如何發展……都是這個名叫佐天淚子的家伙!
對了,不是有相良君在嗎?把一切的一切都推給他處理不就好了嗎?眼前的這種事情也好,汞合金的事情也好,索菲亞的事情也好……什麼事情都好!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和父親母親一起活下去啊!
從動畫里,從電影里,從照片里看到死亡是一回事,要讓自己接近它,嗅著死神嘴里吐出的惡臭和鐮刀刀刃上散發出的血腥氣努力求生,是另外一回事。
面對槍口這種事情,看到有人在面前被殺也面不改色這種事情,身上有傷也要拼命想辦法完成任務這種事情……我,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哼哼哼……哈哈哈……」
佐天淚子笑了起來,無論是笑聲還是表情都像是解月兌了般的輕松。
「你笑什麼!」風間抬起被胃部的疼痛弄的慘白色的臉︰「你以為憑你一個半吊子的魔導士,就能對抗那幾個人嗎?」
你有資格嘲笑我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御阪美琴這樣的怪物,還有上條當麻那個為了別人可以搭上自己性命的老好人所立下的功勞,你,你一個根本沒有超能力的Level0,說不定用了什麼低劣的手段才從時空管理局的魔法少女們那里騙學了一兩招的蠢女人,給我有一點點自知之明!
「魔導士?」
少女轉過身來,此刻側對著窗口進來的太陽光的她,右側的臉頰被照成一片金色,而眼角以內的五官精致的輪廓卻完全被黑暗所遮擋。
然而風間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的眼楮。暗紅色的光芒從後面透過虹膜,將原本是深色的虹膜映照成慢慢燃燒的煤塊的顏色,在逐漸黯淡下來的室內如同兩朵鬼火般懸在那里。
此刻的她,不像是時空管理局的魔導士,反而像是從異時空穿越過來,應予討伐的神魔。
被眼前的情形驚的目瞪口呆的風間,傻傻的看著少女分別將一根大約一臂長,銀色外殼中帶著隱隱的淺綠色的金屬棒和一把正合適她手掌大小,怪模怪樣的小型手槍拿在雙手里。
這兩個就是她的魔導器嗎?真難看,一點都比不上旭日之心,雷光戰斧之類的華麗呢。
「我可不是魔導士……」(魔法使ゆザゾスゆ……)
等離子體的光亮,瞬間在風間的視野上灼出青紫色的傷痕。少女帶著傲氣的宣言重重的轟響在風間的腦海之中。
「是西斯哦!」(ЁЗザエ!)注
「躲到床底下去!」
自稱為西斯,同時又是學園都市位面的超能力者和時空管理局的雇員的少女命令著。
用不著你說!
腦中不斷為了自己的命運而悲嘆的風間,抱起坐在牆壁那邊的泰莎,連拖都來不及,就這麼滾著沖進了稍微安全一點的床下。就在那一瞬間,公用陽台薄薄的門扇就發出一聲哀鳴破碎了開來。
從隔壁房間先到公用陽台上,然後侵入過來的嗎?
手持P5沖鋒槍,身穿黑色戰斗服的男子合身撞破了薄弱的木門,一個前滾翻就進了房間。
很漂亮的逆光的突襲。
大概是認為自己出其不意,而且要顧及同伙的安全的緣故吧,男子既沒有在第一時刻向屋內漫射,也沒有投出手榴彈。從光線尚稱明亮的屋外突然進到黑暗的室內,就算經過了嚴格訓練,這男子的動作也稍稍遲疑了一瞬間,才向著矗立在房間中央的那個高大的人形扣動了扳機
琢磨的個子很矮,身形也非常瘦弱。和他在一個組織那麼久,欺侮過他,毆打過他,教過他東西,將他今天會挨上幾拳幾腳當成每日賭博消遣的男子,再清楚不過這一點。
所以這一定不是琢磨。
既然不是,那就去死。
然而他根本沒听到上了消聲器的沖鋒槍的發射聲,手上也沒感到後座的震動。突然出現在陰影里的相位劍刃還沒來得及被等離子體包裹,就掠過了槍身,將沖鋒槍的槍管連同槍膛里的那顆子彈完美的一分為二。子彈發射藥沾染劍刃兩側,在發生化學反應之前就被狂亂的能量沖散成單個的原子核,和其它的等離子體一起發出耀眼的輝光,刺的黑衣男子的眼楮劇烈疼痛。
發生了什麼!地雷嗎?閃光彈嗎?為什麼沒有聲音也沒感受到爆炸的沖擊力?
根本無法理解這一切,視網膜上被灼出大片傷痕的男子感到一個冰冷的金屬塊貼上了自己的下巴。那一瞬間,除了自己心髒低沉有力的鼓動聲外,只有一個听起來冷的讓人發抖,卻不知又為何充滿了熾烈熱度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維修機器人可是很貴的呢。」
小型的全金屬平頭彈在被感應電流燒成液體前飛出了槍膛,引導著後面的渦旋磁場產生的等離子體瞬間沒入了男人的下巴。被血肉阻擋的一瞬間,幾乎就快融化的彈頭就破碎了,分散成微米大小的顆粒,用攜帶的動能盡情的蹂躪著血肉和骨頭,男人頭部的上半部分猛然間像是火山爆發一樣,破碎成無數碎塊濺射天花板上,夾雜著被燒融的金屬碎片和碳化的軟組織,開出了就像罌粟一樣大紅中夾雜著黑點的妖艷花朵。
「一個。」
風間听到了少女嘴唇里吐出的聲音。那聲音宛如恆星般燃燒,又如同虛空般靜寂。
注吼吼,此一段明顯抄襲興凱湖事件(或稱順安事件)中相良登上RK92的那段話。哎,總覺得日語在這個場景更有氣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