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站在講台上的男性用不著梆梆的拍打桌子,也用不著放開聲音大聲嘶吼。但之前就像是一口沸騰的大鍋,充滿了有二十天時間互相沒有見面的少男少女們充滿精力的吵嚷聲和大笑聲的柵川中學1年D班的教室內,頃刻之間就靜的只剩下了呼吸聲。
阿斯拜恩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將點名簿攤開在桌子上掃視著下面。
被學生和老師們稱為「小川老師」的他,比起一般的日本男性,身材魁梧肌肉強壯的程度都要超出很多,游走在明顯區別出兩個不同人種的微妙程度上。
光是這樣壯碩的身材就能讓這些乳臭未干的年輕人畏懼吧,更不用提他留著露出頭皮的短發,下巴和臉頰線條分明,並且有著大片上時強調自身存在感的胡茬的形象了。
這種形象哪像是個為人師表的教師?若是讓警備隊員在學校這種地方發現這種危險分子,鐵定以為是哪個極道家族的金牌打手,先用關節技扭斷手腳,抓起來再說。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點名——咳,谷川同學——」
「到!」
……
其實根本用不著點名。三十六個座位的教室,只有三個空在那里。也就是說班上的三十三名同學都已經到齊了。
看了看斜前方的那個座位,初春微微垂下眼皮,腦海里不禁閃過了那個已經轉到著名電腦軟件生產商Weed集團旗下的雜草中學的少年的身影。
「我將在我認定的這條路上走下去,這也是我自己的真實呢。」
上一個聖誕前夜,翌檜園召開聖誕晚會結束之後,被眾人故意留出空間的兩人在慢慢飄落的雪花中走向電車站時,鴻野江這樣面帶笑容對初春說著。
他現在,是不是正在站在完全陌生的班級,在一群完全陌生的同齡人面前做自我介紹呢?他雖然在電腦技術,尤其是硬件技術上無可挑剔,但那瘦弱的體格和倔強的性格,不知道會不會讓新同學看的不順眼欺負上來。
他可不是能力者呢。也沒有佐天那樣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的自來熟性格……唉,真讓人擔心。
「其實最讓人擔心的是鴻野江會不會變心。」
昨天晚上的火鍋聚會中,不知為什麼談起鴻野江的事情,佐天把所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對表現出極大興趣的白井和御阪講完之後,總結似的說了這麼一句。
不同于立即把眼楮鼓出來,叫囂著「他敢!」,額角上飆出電火花的御阪美琴,白井黑子卻用慎重的目光看著佐天淚子,仿佛這位177支部的編外成員下一刻就會把以鷹野和固法為首的支部成員都煽動起來,二十四小時盯著那個名叫鴻野江遙希的少年一樣。
她有這個能力。
只要承諾「參與盯梢的人,佐天手制便當一月份」就可以了。
嗯,其實黑子也不是不動心,如果有佐天手制便當二月份的話……
「白井同學!」
最終,這件事情以初春滿臉通紅的叫嚷不了了之。
不過現在想來,這件事情……
其實也蠻讓人擔心就是了。
「……初春同學,初春?喂,初春飾利?」
「嗨——」
被坐在後面的佐天輕輕從下面踢了下椅子,初春飾利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應了一聲。
姓氏開頭是U的初春(Uharu)是最後一個了。本來點完名之後晨班會就會結束,在第一節課之前大概還有相當的時間讓1D的少男少女們繼續互相傾訴離別以來的衷腸,不過作為班導的阿斯拜恩卻還有第二件事情宣布。
「男生們!」笑容滿面的阿斯拜恩在點名簿上「全勤」一欄上打上了鉤,隨後拍打了一下點名簿將全班同學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高興起來吧,有可愛的女孩子插班進來哦!」
「哎?」
班上的空氣頓時彌漫著一片疑問的氣息。不過大約三秒鐘之後——
「萬歲!」
一片歡聲雷動。
不僅是男生,就連女生也嘰嘰喳喳的議論成一片。
「佐天,你听到了嗎?轉校生,轉校生哎!」
一向能冷靜自持的初春飾利也有些失態,臉上出現了興奮的暈紅。
也難怪他們如此高興。
在學園都市,轉學插班這種事情雖然常見,不過也以婚後光子那樣從普通中學進入常盤台、霧之丘這樣的貴族學校為主,間或有像鴻野江遙希這樣轉入專門技術類學校的情況。
柵川不折不扣處于學園都市這個嚴酷的金字塔形階級社會里最低階的那一檔,又是普通的升學中學,有學生轉入這種事情可謂是十年不遇的稀罕事。
上學期春上衿衣轉入的時候學生們就興奮了好一陣子,時隔不久,竟然又有學生轉了過來,而且,又是轉入1年D班。
雖然升上二年級的時候所有學生都要打散並重新編班,多數學生大概也只能和小川老師嘴里所說的可愛的女孩子同班相處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但這畢竟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雖然這樣想或許對大圄老師不敬,但小川老師的到來,真是令1D的運氣宛如月兌胎換骨了一般呢。
以最元氣少女佐天淚子為首,1D的學生們齊聲鼓噪「進來!進來!」。
在這震的玻璃微微發顫的喝彩聲中,不良教師笑著走下講台,為萬眾矚目的轉學生拉開了教室的拉門。
「!」
一剎那之間,教室安靜了下來。
快步走上講台的,是個四肢修長,身體勻稱的少女。不像初春一樣嬌小,是相當普通的體型。
中長發在兩側扎出雙馬尾,柵川中學白條紋深藍長袖冬季水手服系著紅色領巾的頸部開口處,脖子和臉頰的皮膚一樣是白皙中微紅的健康膚色。同樣是藍色的百褶裙垂到膝蓋之下。裙子和黑色的短襪之間,努力踮起的小腿的皮膚閃著白玉般的溫潤光澤。
墨埜谷暮羽。
伸長手臂,她用粉筆在黑板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轉過來面對大家。雖然長長的睫毛下的眼楮透出堅定的目光,但不斷微微顫動的雙馬尾卻暴露出她內心的緊張。
什麼嘛,相當普通呢。
超過半數的人呼出了一口放心的氣息。對轉學生種種不切實際,諸如超級美女啊,公主啊,宇宙人未來人外星人……等等一系列的期待破滅之後,相應的對來一個不好相處的人的惶恐也消散無蹤了。
大概,是個能在一星期內打成一片,一起吃午飯一起K歌,在下個學期結束之前進化到互相訴說異性方面的煩惱並互相出餿主意的類型吧?
雙馬尾少女雖然竭力挺直背脊,但被三十幾雙眼楮死死盯著,這感覺實在不好受。
「我叫墨埜谷暮羽。」因為聲帶被繃緊的緣故,聲音有點發顫。竭力回想著佐天教給她的禮儀,暮羽鞠了個躬︰「請多多指教!」
「這邊才請多多指教!」佐天帶頭高喊。
「多多指教!」
參差不齊,卻都是充滿了善意的,柵川中學1年D班的學生們給予了回應。
到此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呢。
對徒弟比出的一切順利的手勢報以笑容,拿著點名簿的左手毫不引人注意的翹起大拇指。阿斯拜恩用右著點名簿,掃視下面。
「那麼墨埜谷同學的位置……」
「等下啊老師!」
名為谷川虛子,在點名簿上位列第一的女生不待舉手,就在下面喊叫著起哄︰
「這種場合,這種時候不應該是提問時間嗎?」
「對啊對啊!」
其他學生也紛紛點頭稱是。到現在,他們對暮羽只不過是知道了名字而已,好奇的不得了的1年D班的學生們,出身、家庭、愛好、喜歡的食物、有沒有男朋友這種問題,因為休息了一個假期而精力爆棚無處發泄的關系,這些問題在他們心中可是堆積如山呢。
「墨埜谷同學是歸僑。」阿斯拜恩笑嘻嘻的說︰「法國的歸僑啊,我們班上……」
他遺憾的攤了攤手,學生們互相看看,也都不由得發出了泄氣的嘆息聲。
和日本其他地區的中學一樣,學園都市的學生們的第一外語是英語。多數學生在日常學業和能力開發之外,打工和玩樂就是生命的全部。把精力和時間花在多學一門外語這種事情上,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像佐天這樣選修一門德語的,已經是努力程度出乎意外的好學生了。
「老師可不會給你們這幫臭小子當翻譯。」
看到谷川轉過來的目光,阿斯拜恩先發制人。
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頓時引起下面男生們和部分女生大片不滿的噓聲。不過這種程度,與其說是不滿,不如說是1年D班的學生們已經接受了這樣一位外形怕人的教師,把他真正當成了1D一員的證據吧。
也因此,阿斯拜恩一丁點兒都不在乎。帶著多出一點點內容的職業性笑容,用力拍打著點名簿。
「那麼,讓我們開始上課!」
…………………………
「下課!」
「起立——行禮——謝謝!」
在擔任班長的谷川虛子拉長了聲音,如同和歌一樣的音調聲中,阿斯拜恩收拾起講義,向學生們還禮,走下講台。
還沒等他的手接觸到拉門的手柄,身後就響起了一陣轟然的鳴響。
就如同整整一個小隊的艾瑪陸戰兵懷著必死的決心和對真神的虔誠,向著叛亂的奴隸踏出沖鋒的腳步一樣。
「墨埜谷同學!」
「啊……」
暮羽被嚇壞了。面對洶洶而來的十數個學生,她本能的想要後退,卻被桌子椅子還有不方便行動的校服裙子限制住了行動的靈敏性,一下子就在座位上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講課中的阿斯拜恩讓她起來回答問題,被之前西斯武士誘導著以為她日語水平相當差的學生們,一下子就發現了其實她的日語水平相當不錯的事實。
這樣一來,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止他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做出瘋狂的行為呢?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坐在暮羽斜後方的初春瞬間就被裹在了包圍圈中。她瘦弱的脊背上一下子趴上了至少兩個人的重量,被壓的直翻白眼。
「在法國住在哪里?」
「家里有兄弟姐妹嗎?還是獨女?」
「父母也到學園都市來了嗎?是老師,還是研究員?一般雇員?」
「墨埜谷同學的能力是什麼啊?」
「對日本,還有學園都市的印象如何?」
「有男朋友嗎?女朋友呢?」
……
諸多的問題就像是G42機槍掃射一般朝著暮羽打了過來。只是在聖索菲亞上的時候利用了睡眠學習法進行了日語學習的她,根本來不及將如此之多的日語問題在腦內翻譯成赫爾維西亞語,只能呆愣著站在那里。
「像!什麼!樣子!」
奮力的在人群中扒開一條通路,把被壓在下面的初春救了出來,佐天伸出手指點著帶頭起哄的班長谷川,叉著腰高聲怒斥。
「對啊,像什麼樣子!」
谷川臉不紅心不跳,轉過身去指著其他的學生,根本無視這些競爭者紛紛向她比出的鄙視手勢。
「一個一個來!」
在這個平民中學的班級里,堅強而又溫柔的元氣少女佐天,以及橫行無忌的班長大人,兩人加起來的話具有無可匹敵的人望。雖然不情不願,但畢竟意識到自己確實過分的學生們不由都訕笑著撓著後腦勺。
被過分的熱情驚的險些拔出裙子內,大腿上牛皮槍套內的磁軌手槍的暮羽,在同伴的援護下也松了口氣。
天可憐見,她墨埜谷暮羽自打出生以來,何曾見過這麼多這麼密集的人群?更不要說這些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們了。
就算把整個賽茲和自己同齡的孩子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這間教室里面這麼多吧。
一想到同樣的班級,光在這個名為「柵川」的學校就有五個那麼多,暮羽的心靈就在顫抖。
原來,世界本來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許多許多的孩子,不被饑餓和死亡所困,自由自在的學習著在赫爾維西亞只有加入軍隊才能學到的知識,臉上充滿了希望和對未來的憧憬。
梨旺前輩,菲利希亞隊長,我看到了,你們想要看到的夢想。
捏緊拳頭的暮羽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上。她抬起頭,西斯學徒的笑臉如同陽光一般燦爛。而在她旁邊,那個名叫「谷川」,似乎和菲利希亞在1121小隊的地位一樣,擔任著「班長」這個職務的女孩正在煽情似的朝著周圍的學生們叫喊。
「誰第一個?!」
「我我我!」
胳膊如同森林般舉起,有些性急的家伙還一下子舉起了兩只手。
「真是受歡迎吶。」
女性站在1D教室的拉門前,邊窺看著里面的情形,邊對剛剛走出來的1D班導說著。
這位女性名叫西澤步,在佐天隔壁的1年C班擔任班導,同時也是柵川數一數二的大社團,競賽腳踏車社的指導老師。
當然這是表面的身份,她的另外一重身份,是時空管理局駐在本位面的督察。西斯武士和他的徒弟必須小心應付的監軍。
對阿斯拜恩、佐天淚子和墨埜谷暮羽的真實身份,這位女性是心知肚明的。
「總比不受歡迎的好吧。」
阿斯拜恩邊回應邊往1C的教室走去,卻被西澤叫住了。後者遞給他一張打印紙。
「我前天才回來,所以目前只找得到這些。」
「謝謝,幫大忙了。」
阿斯拜恩略略掃了幾眼,上面是一串串的數字。如果上網查一下的話,便能發現這些都是待出租的二居室,或者更大的公寓的代碼。
目前阿斯拜恩正住在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單身公寓里。大圄真一郎轉給他的這間教師公寓是個包括起居室、收納壁櫥、陽台、料理操作台、浴室和衛生間,功能齊全強大的房間。由于地近電車軌道,而且比較偏僻的原因,租金也相對便宜。這半年來西斯武士在里面住的非常舒服。
但現在,收養了暮羽的他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尷尬的問題。
無論其本人如何強調,暮羽始終是個十四歲的少女,要和成年男人睡在一間房里……如果被正義感過剩又一根筋的佐天知道,輕則從此被叫成變態,重則會被她和她那一群同樣正義感過剩的朋友們天誅掉。
雖然在回來之前,阿斯拜恩就通過局里的通信網絡給卡薩諾瓦課長發去了請求監察課的西澤步幫助尋找較大公寓的書面文件,但西澤也正好回去自己出身的世界度假了,直到回到學園都市位面才看到這份文件。
根據後來有一次菲特酒後失言,這封申請在總務處的辦公桌的顯眼位置上擱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林蒂-哈洛溫處長是擔心如果打擾在休假之前就一直無意識的念著「颯君,颯君」的西澤會被馬踢死呢,還是純粹想看西斯武士的笑話,總之本應轉發向西澤步家里的信息根本就沒發出去。
前天西澤步才回來,來得及在這個新生入學的節骨眼上給西斯武士和暮羽找好公寓麼?
當然不可能。
于是阿斯拜恩只好讓西斯學徒先把暮羽帶著回北海道的老家一起探親。昨晚上暮羽則是在西澤那邊過的夜。
如果今天再找不到合適的公寓,阿斯拜恩就得考慮拜托下生天目仁美,讓暮羽入住學生宿舍了。
那個相處起來根本無需警惕心的女性,會對暮羽的出現做何表情呢?
就算身為西斯勛爵,阿斯拜恩也不想知道這件事情。
這麻煩總算有了解決的眉目。他松了口氣將打印紙裝進口袋,再次向西澤道謝,然後兩人踏著上課的鈴聲,同時進入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