柵川中學。2年d班。
教室當中彌漫著一股微妙而險惡的氣氛。
時值第四節課,就算早飯再怎麼豐盛,也早已被成長期的身體消化殆盡,甚至因此產生的血糖都已經燃燒光了。到處都可以听到成長期的少年少女們輕微的月復鳴聲。看似聚精會神的望著黑板的眼楮不少都已經失去了焦點,裝模作樣奮筆疾書抄寫筆記的家伙里,其實在筆記本上畫著毫無意義的線條和圖案的更是不知凡幾。
然而,就算如此,也沒人敢當真閉上眼楮趴在桌子上以減少能量消耗。
因為,站在講台上的那位老師可不是普通人。
從1年d班直升上來的學生們自不用提。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位「小川老師」的男人實際上是個很和藹可親的人,從來沒發過怒,更不用說訓斥學生。但半年以來,從講台上擲下的粉筆還從來沒有丟失過目標,從來都是恰到好處的在腦門上砸出一個正好能持續到下課的紅腫。
而那些重新分班以後進來的,對于2年d班的班導,他們可不敢有半點不敬之意。
一方面。固然是那個男人在學園都市的大人里,乃是罕見的level4。在學園都市這個絕對的階級化社會里,這是足以讓大多數人仰望的存在了。
能得到一個level4的指導,能在能力開發這條路上少走多少彎路?少吃多少讓人恨不得把胃都吐出來的藥?少听多少讓人恨不得當場瘋掉的節拍?
另一方面……
講台上的那個男人,擁有著和教師這個職業完全不襯的寬厚魁梧的身材,即便是天天見面,視覺效果也極具沖擊力。一眼看上去,他無論如何都不適合西裝和領帶。肌肉發達的身軀和露出青色頭皮的板寸頭,更像是傳說中的極道。
而且還不是基層那些喊打喊殺的小混混。新時代極道電影里面,從黑色賓利轎車的後座,貼了膜的車窗降下來露出他的臉的情景,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當-當-當-當」
富有韻律的下課鈴聲響起。
「起立-禮」
班長谷川虛子一板一眼的聲音中,2年d班的學生們起立,行禮。
當阿斯拜恩走出教室的一瞬間,仿佛是能听得見的特效一般,某種勉強維持到這個時候的氣氛轟然垮塌了下來。從肺里呼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吃飯~~吃飯~~」
在教室的前部稍微靠左一點,一個編著翹發辮的嬌小少女發出了音樂般的旋律,從課桌里迫不及待的拿出了大多數男生看了都要瞠目結舌的碩大飯盒。
不過,打開了之後,里面的內容卻乏善可陳。
「什麼,梅干配白飯啊。你是大正,還是昭和年間的老古董啊?——好歹也撒點柴魚粉,或者加點漬物什麼的吧?」
把桌子和她並在一起,谷川也拿出了小的多的飯盒,打開之後,整整齊齊排列的炸蝦、魷魚圈、香菇天婦羅和小章魚香腸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視線所及之處,到處都能听得到口水的吞咽聲。
春上衿衣的表情頓時就垮了下來。
「好啦好啦!」
看不過去的班長把自己的飯盒推到她面前。
「想吃什麼就自己拿去……慢點!」
看著幾乎將自己整個臉都埋進碩大的飯盒里的春上,谷川又好氣又好笑。有著眼鏡和單馬尾,看上去就是優等生的班長大人,現在好像愛抱怨的母親一樣。
「白飯配梅干……淚子的手藝不會一下子退步了這麼多吧,好歹捏成飯團啊。」
「初春說佐天同學今天請假,所以午飯是初春準備的。」
「怪不得……嗯,請假?」
………………………………………………………
一輛淺灰色的mini駛出了柵川中學的大門。
將黑亮的頭發梳成雙馬尾,雖然不是初春和春上那種幼兒體型,但比起同齡人來,體格仍然可以算得上是嬌小的少女抱著自己的書包坐在副駕駛座上。
今天下午安排的是能力開發的實踐課程。然而墨埜谷暮羽這個少女,無論其本人再怎麼期望,她那幾乎與能量波動絕緣的精神構成,注定了在這上面費時間也是白搭。
比起吃藥、電擊、听節拍和潛意識學習,她更願意把時間花在她感興趣的醫學課程學習上,或者在專門的隔音室里進行炮術士官的修行。
然而,最近一個月,某件事情攪的她心煩意亂。
盡管純粹是被殃及池魚,但身處在這對笨蛋師傅和笨蛋徒弟的組合之間,她也無可奈何。
「你……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啊!」
眼見西斯師徒之間的冷戰已經持續了一個月,而且大有繼續持續下去的意思,急性子的少女已經無法忍受。光是拒絕給阿斯拜恩做便當和晚飯,已經不足以發泄她的怒火了。
「現在不正是機會嗎?機會!」
昨晚,佐天淚子打電話到暮羽的手機上,說身體有點不舒服,感冒了,讓她代為請假。
那話語中猶如低氣壓一般的陰郁,讓忍了一個月的暮羽終于決定,不再忍耐下去了。
「我可不願意當你們之間的傳聲筒!——給我趕快和好!」
暮羽憤憤的說。
阿斯拜恩瞥了她一眼。
什麼時候,這家伙這麼能說會道了?
不過在失去了佐天淚子的家務能力支持之後,他根本無法面對暮羽的最後通牒。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
害怕失去的東西,會像錨一樣將四處漂流的人生固定住。
如果什麼都不在乎的話,恐怕不久就會被原力海洋的波濤沖散吧。
「好吧,如你所願。」
阿斯拜恩舉手投降。
………………………………………………………
「呦,這不是御阪同學和白井同學嗎?」
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第七學區隨處可見的六層宿舍樓。
將車子停好之後,阿斯拜恩和暮羽剛從停車場出來,就和穿著常盤台校服的二人組,以及戴著鮮花發卡的初春飾利不期而遇。
「呀,小川老師你好……唔?!」
大概是有不太熟悉的暮羽在一邊的緣故,戴著風紀委員的綠白相間的袖章的白井黑子現在還是「正經模式」。
——彬彬有禮起來,還很像是常盤台的大小姐嘛!
——什麼叫很像啊,就是常盤台的大小姐啊就是!
兩人用眼神短暫交鋒了一回合。不過馬上,白井的目光就像是被黑洞吸走了一樣,死死的盯住了阿斯拜恩手上的紙盒。
低調的包裝,只是在全白色的紙盒上壓印有火漆封印般的紅色鷲尾花的標志。
然而,「就是常盤台的大小姐」的白井知道,那是位于第一學區的西點屋,本店位于意大利米蘭,傳承超過三百年,曾得米蘭公爵欽準使用公爵家族徽章的名店。
常盤台所在的「學園之舍」的西點屋,只配給她提鞋而已。
雖然大名如雷貫耳,但那絕不是學生的獎學金能承受的價格。即便是御阪美琴和白井黑子這樣常盤台的精英,也是如此。
「有錢人,可惡的有錢人……」
白井碎碎念著。這大概是頭一回,她在其他事物上投注的注意力要大于身邊的姐姐大人。
「你們也是來探病的嗎?」
也許是因為對甜食的興趣遠沒有對青蛙來的大——也有可能在時尚上面,御阪美琴的敏感度比她的室友要差得遠。她只是瞟了一眼傳說中的名西點屋的產品。
「那是當然……唔,要說佐天生病還真是罕見吶。」
「是啊,和我住一起的時候從不生病呢……到了。」
眾人來到了一扇普普通通的金屬門前,門牌上孤零零標著「佐天」。想起當初門上並排標著「佐天」與「初春」的情形,初春飾利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佐天……佐天……」
輕輕敲了幾下門,沒有回應。直接叫門也是如此。
「到醫院去了嗎?」
初春疑惑的歪了歪腦袋。不過當她試著轉動門把手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門是開著的。
「佐天,我進來了……你怎麼這麼不……」
轉動門把手打開門,眼楮還沒能適應房間里較暗的光線,嬌小的花盆少女就覺得頸背猛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是阿斯拜恩。
魁梧的壯漢抓起初春的樣子,就和拎著小貓沒有半點區別。
接著,初春就被從五層樓的高度,直接甩出了走廊的欄桿。
茫然的睜大了眼楮,任由失重感統治了整個身心。驚訝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初春,甚至連半點恐懼都沒能產生出來。
「你!」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白井,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全,就帶著猙獰的表情,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間,白井出現在了還沒真正開始下墜的初春身邊。在下一瞬間,兩人的身影就閃現在了宿舍樓的下面。
「咚!」
剛剛與地面接觸,突如其來的震動就順著地面襲來。響聲不大,但那沖擊力強勁的宛如被錘子直接砸上胸腔,震的兩個少女一陣氣血翻涌。
整座大樓就像打擺子一樣震動了一下,所有的玻璃窗都應聲破碎,稀里嘩啦的墜落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
驚愕、憤怒、驚恐、興奮……被種種的感情弄得頭暈目眩的白井黑子,就像被一桶冷水傾注而下,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她抬起頭,眯起眼楮。相關模型的參數計算在不到十分之一秒內就有了結果。
然而,當她正準備發動空間坐標轉移能力,回到原處看看那個不良教師究竟抽了哪門子風的時候,某種危機感讓她背後所有的汗毛頃刻之間就都豎了起來。
她沒有發動能力,反而是慢慢轉過身來。
有著紅茶色的中長發,身體曲線和氣質都一如大人的少女,對著她露出了贊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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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春飾利推門的一剎那,某種東西觸動了阿斯拜恩的靈魂。
那個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清晰到了極致,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究竟是身體和靈魂在百戰余生的戰場上進化出來的這等令人驚嘆的本領,還是因為這令人驚嘆的本領,所以到現在他還沒死?
「咚!」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結結實實的就像是直接挨了一發425毫米的磁軌彈一樣。
現在可不是思辨的時候。
左手一把抓住了對危險還毫無所覺的初春,稍一用力就把她甩出了樓層。
而右手則向前伸出,五根手指狠狠向中央攥了過去。
「——!」
難以形容的聲音。剛剛像是有生命一般向著四周蠕動開來的橘黃色光團,就像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揉搓和擠壓一般,硬生生的停在了原處。
狂暴的力量,與強大的力量互相對峙,橘黃色的光團表面仿佛與開水有點類似,但涌動的激烈程度,卻比開水要狂暴千百倍。
倉促之間,西斯勛爵聚攏來的原力護盾完全不是化學能所產生的爆風的對手。還不到半秒,向中央強壓的力量就分崩離析。橘黃色的光團就像得到了解放的猛獸,歡呼一聲,將被打斷了的過程繼續了下去。
然而,有了這半秒鐘的耽擱,御阪美琴和墨埜谷暮羽都反應了過來。
前者毫不猶豫的翻出了走廊,細小的電弧從手腳延伸出來,就像藤蔓一般纏住了混凝土立柱。靠著吸附里面的鋼筋,她行動敏捷的就像是捕食時的蜘蛛,頭上腳下的快速向下爬動。
而暮羽可沒這樣的本事。她被阿斯拜恩抱住,一瞬之後已經位于空氣之中了。
被爆炸的爆風攪動的混凝土、涂料、家具,以及天知道什麼東西的碎片,攜帶著驚人的動能,幾乎擦著御阪美琴和阿斯拜恩的腳後跟,飛散在了空中。
「哎呀呀,結果是釣上了了不得的大魚……」
幾乎就在三人墜落的正下方,一個有著金色頭發和深邃五官,明顯迥異于日本人外貌的北歐系少女仰著頭向上看。
「蓬!」
落地的沖擊傳來,在地面上滾了兩圈,消去了沖擊的暮羽從水手服裙子下的槍套里就拔出手槍。
淡藍色的槍口焰伴隨著迥異于火藥槍械的轟鳴。非殺傷性的麻痹彈和冷凍彈交替射出。
然而,子彈在人體身上綻出藍白色電火花與霧狀冰晶的情形並沒有出現。空氣中被鑿出了水波般的紋路,隨即電弧與凍氣都無奈的彌散了開來。
不知什麼時候擋在北歐系少女面前的,臉如同人偶般可愛,卻有著讓發育期的男生想入非非的身材的少女伸展開雙臂,某種透明但顯然強固無比的東西阻住了暮羽射出的子彈。
大吃一驚的暮羽剛剛將食指抵上保險,準備切換電磁場強度,卻被阿斯拜恩抓住了肩膀。
另一側,落地之後以極慢的速度起身的御阪美琴,就像牙疼一樣扭曲著面孔,死死盯著另外的一組少女。
「麥野沈利……」
御阪美琴嘴里喃喃念道。
立于學園都市頂峰的level5們互相都認識。當然,交情什麼的是談不上的。
陽光底下的御阪美琴,對暗部組織item的成員麥野沈利,幾乎是本能上有一種厭惡。
然而即便是厭惡,最終仍然還是感到無可奈何。
就像對這個學園都市的感覺一樣。
學園都市有著太多,太多黑暗的東西,簡直可以說da
-than-
lack。然而要是沒有這些東西,御阪美琴還能成為御阪美琴嗎?
站在麥野沈利身邊的那個似乎總也睡不醒的少女,正牢牢釘住白井黑子。白井的空間坐標轉換能力,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無跡可尋,但在「能力追跡」瀧壺理後的注視下卻無可遁形。
恐怕,在能力發動,坐標轉換完成的一瞬間,白井就會被麥野沈利射出的狂暴射線烤熟。就像微波爐烤肉一樣。
當然那樣一來,她也絕對逃不過超電磁炮的報復就是了。
御阪的手指張開又合攏,亂竄的電弧幾乎將手里的游戲幣融化成流淌的金屬液。
「嘖嘖,互相握有人質嗎?——這樣大概就都能听得進彼此的話了吧。」
阿斯拜恩的職業性笑容越發燦爛了。
故意忽略了他話語里的諷刺性內容,麥野沈利冷冷的發問︰
「柵川中學2年d班學生,佐天淚子同學,和你們是什麼關系?」
「淚子?」
御阪美琴有點吃驚。而阿斯拜恩連眉毛都不曾動一下。
「我是她的老師。這些都是她的同學或風紀委的同事。她今天請病假,我們來探望。」
「生病?」
麥野沈利的臉上出現了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的表情,仿佛在說著「哎呀呀呀,現在的年輕人,理由還是這麼貧乏啊。」
「不過目前看來……」西斯勛爵眯起了眼楮︰「似乎這病假並不真實呢——難道是事假嗎?」
沉默了一下,學園的暗部以公式化的語氣回答︰
「昨天晚上,這附近發生了因能力濫用而引發的公共財物破壞事件。有確切證據表明佐天同學就在現場。所以……」
「等等!」
插進來的是繃緊了表情的白井黑子。皺緊眉頭的她扯了扯自己綠白相間的風紀委員袖章。
「什麼時候,濫用能力的事件也由暗部出面了?而且還用上了炸彈……」
沒錯,正常的程序應該是由風紀委進行調查和逮捕,再由警備隊收押人犯。暗部雖然也有調查和逮捕的權力,但……
正因為是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對付見不得光的行為,所以才叫做「暗部」不是嗎?
雖說經常打交道的都是窮凶極惡,乃至于被逼到絕路之輩,但白井和御阪她們當然不可能對布下有可能讓佐天重傷,甚至當場喪命的暗部們有任何好感。
「詳細的情形……我不便說,你們也不應該知道。」
板起臉來,做出公事公辦狀的麥野沈利說︰
「如果有她的情報的話,請盡速告知我們。」
隨著她打出的手勢,先前還氣勢滿滿的絹旗最愛馬上就和芙蘭朵一起撤向大樓另一側的停車場,而睡眼惺忪的瀧壺理後也在幾秒鐘之後也跟著一起撤退。
殿後的麥野沈利猶豫了兩秒,向著阿斯拜恩說︰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的話,看在我們之間交情的份上,也就到此為止。但如果讓school,甚至是獵犬查到這里來的話……」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一輛白色的小型房車發出難听的剎車聲從拐角急轉而來。看也不看,這個身手高明的暗部向後一縱就躍入車中。隨著電動機的嗡鳴聲,車影瞬間就遠去了。
看著item離去的方向,被當做保證的人質的白井這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佐天同學,到底惹上了何方神聖……」
剛剛雖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她仍然移動到了初春飾利與麥野沈利之間。直面level5,還是個渾身散發著淡淡血腥味的暗部,那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
相形之下,和御阪美琴之間的打鬧,幾乎就和小貓之間相互游戲的抓咬一樣無害。
「姐姐大人?」
這時候,白井才發現御阪美琴的臉色異常難看。
「啊……不,沒什麼。」
御阪甩了甩頭,看向阿斯拜恩。
西斯勛爵苦笑了起來。
這個笨蛋徒弟,越來越有maste
那種吸引事件的水準了。
「毫無疑問。」他宣布︰「在暗部,風紀委,警備隊,或者是別的什麼人找到她之前,我們得先一步才行。剩下的……」
停頓了一下,他嘆了口氣。
「走一步,看一步吧。」
學園都市再怎麼強橫,總不至于能和時空管理局作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