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維西亞首都,澤羅(ze
o,即第零區)。
以輕快的步伐,少年行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
每次當少年在夜晚的時候走在寬闊的街道上,隨著頭頂一盞接一盞的路燈被拋落在身後,投射在路面上的影子變長,變淡,消失,然後新的影子從腳下探出時,盡管已經在這里住了這麼久,他都會感到新奇。
這些「路燈」是使用「電力」才得以發光的。據說舊文明的時代,就算是最最偏僻的村鎮,每到夜晚,以電力驅動的路燈也會放出光芒,把黑暗遠遠地趕走。
雖然他出身的盧安也算是個不小的城鎮,但也已經看不到能運作的路燈了。事實上,如果不算軍營,那麼現在赫爾維西亞也僅有首都才會在晚上點亮路燈。
過往的行人,莫不借著路燈明亮的光芒,以驚訝的目光打量著他。
與其說是少年,不如說是男孩的瘦小身體上,負擔著巨大的背包。背包那巨大的體積,看上去能把少年輕輕松松的裝進去。
怎麼看,這個像工蟻一樣搬動著巨大體積行李的少年,他紙片般單薄的身體里也不像有著巨大力量的樣子。
——什麼,原來是面包啊。
略略窺探到鼓的連拉鏈都拉不嚴實的背包的內容物之後,路人們恍然大悟。
——大概是面包店的送貨員什麼的吧。
路人們在心里擅自下了定義,接著就把少年拋到了腦後。首都這種大城市的居民有著自己的矜持,可不會像賽茲,勒芒或者盧安那種鄉下地方一樣,看到什麼稀奇的人物就會攔住問詢一番。
——真可憐,這麼小的孩子也出來送貨。大概是家里的父兄被征兵了吧。這該死的戰爭,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盡管搖頭嘆息,路人們卻一個個都繃著臉,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換言之,還真是冷漠吶。
不過,這也省得少年的麻煩。
雖說並不是負責收集情報的那一型(type),但負責實戰的特務兵最好也保持低調,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這個巨大的背包實在是太過顯眼,之前在火車站的時候,就因此惹了一樁麻煩上身。
不過這也怨不得別人。要怪,只能怪被那個紅頭發的少女強迫著,買下堆積如山的圓面包的自己。
面包的數量之多,連自己驚人的胃口都沒辦法在路上消耗掉,最後還剩下這許多。
為了償付這些,少年用掉了特殊部隊實戰成員一等標準的兩個月的配給。無論是煙草,巧克力,茶葉,果醬罐頭,糖果,都被搜刮的一干二淨,連根提神的香草條也沒給他留下。
——真不愧是面包店的女兒啊,居然算的這麼精確。
一想到那些連自己的手都沒沾,就被那個看到他就一張苦瓜臉,名為弗朗索瓦的憲兵軍士折算成面粉和黃油,以及煤炭和生活用品,交給那個紅頭發少女的大量特供品,他就有些不滿。「道爾機構」的孩子們要是收到那些甜甜的東西,應該會非常高興吧。
當然,煙草和卷煙紙除外。要是敢把那些郵寄過去,用不著千葉,恐怕那個已經埋進盧安墓地里的管事婆婆都會從棺材里跳起來,用平底鍋把自己敲的連千葉和居依都認不出來。
不過,那個名為瑪蒂娜,有著比千葉黯淡很多的紅頭發的少女,倒是把軍餉給自己留下了。她應該不知道自己會把軍餉寄給機構。恐怕是覺得,那些大多數都以軍票抵數,貶值的速度比石頭落地還快的軍餉,比起能在黑市上賣到極高價格的軍用補給品,實在不值得力氣進行壓榨吧。
一想到刻意吊起眼角,讓本來少年覺得很可愛的琥珀色眼楮顯得凶神惡煞的少女,少年就不禁在想︰
——下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不知道她的臉色會不會好一點呢。
「喂,小哥,有沒有興趣和咱度過美好的夜晚啊?」
甜膩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此時他已經離開了寬闊的主干道,並且穿過了一兩條巷子。
抬起眼楮,魯納斯的呼吸不禁停滯了一瞬間。
那是個女性。極美麗的女性。
她有著赫爾維西亞罕見的淡金色頭發和綠寶石一樣的眼楮,五官深邃而分明,盡管臉上畫著極濃的妝,但仍然能看的清如牛女乃般白女敕的皮膚。
從頭頸以下,鎖骨,手臂……都看的一清二楚。在這樣冷的天氣里,她只穿著一件露肩晚禮服,並披著條一望即知其華貴的皮草披肩,根本遮不住她那能挑起男性,甚至某些女性最直接**的曲線。
不,與其說遮掩,倒不如說那條恰好襯托出了她白皙皮膚的黑色晚禮服,是某種能把她堪比武器般強大的身材曲線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輔助道具才對。如果再加上她悠然吐出煙圈的優雅姿態,恐怕會讓愛好這類型女性的男性立即就失去一切理性吧。
「……可疑。」
「啥?」
美麗的女性不由皺起眉頭。說實話她皺起眉頭的樣子也很美。
「你就不能換一種裝扮嗎?跟環境根本不搭啊。」
魯納斯說。
這里是所謂的「後街」,也就是背對背的建築物之間,為了防火和檢修而留出的通道。兩側的房子基本上都是飯店,酒店,旅館一類的場所,除了休憩時間和處理垃圾的服務員和廚師之外,絕少有人踏足這里。
穿的像是要馬上登台演出的演員出現在這里,不就是告訴有心人「這里很可疑」嗎?
「有什麼要緊……」
噗!
細長的女性專用香煙里射出的鋼針刺進魯納斯擋在面前的背包,插在烤的金黃色的面包皮上。
「……像這樣讓他睡一覺,就會當成是夢了。」
魯納斯不以為然的輕輕搖頭。不過,他並不打算干涉她。
盡管正面對戰的時候,魯納斯有能力在一秒鐘內就擰斷她縴長如天鵝般的脖子,但少年並不會因此而小看對方。
只不過是「類型」(type)不同罷了。自己只不過是恰好屬于適合力量與速度,適合于正面作戰的類型。但在某些……不,不如說大多數場合下,還是對方的類型比較能如魚得水。
極端一點來說的話,少了魯納斯,少年和女性所屬的單位只不過會感到一些困擾和不足。要沒了女性,大概有四分之一左右的機能就會因此癱瘓吧。
「老板呢?」
魯納斯問道。
女性特務兵沒有答話,只用夾著煙卷的手指向上指了指。魯納斯點點頭,那是「在老地方」的表示。
「對了。」又吸了口煙,女性突然好奇的問︰「听說你腿斷了?」
「是。」
魯納斯並不打算隱瞞。無論對方的外表如何,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特務兵,而且是專門收集情報的那一種。無論從站立的姿勢,走路的姿態,或者其他一些小動作上,她都能輕易得到自己的結論。
而且,就算她正笑吟吟的盯著自己大腿看的目光真有穿透衣物遮擋的能力,魯納斯也不覺得奇怪。
「第三軍人服務社」,聚集的都是像眼前的女性這樣有某項長處的家伙呢。
「看來是真的——回頭跟我說說吧。我對能折斷你腿骨的家伙,可不是一般的感興趣呢。」
紅色的舌頭在豐滿的嘴唇上舌忝了舌忝。不過,魯納斯卻絲毫沒有被這性感的動作吸引的感覺。重新將身形隱入陰影的對方,那一瞬間如同吐信的毒蛇一樣,令人恐懼。
………………………………
上了兩層樓梯,當魯納斯到來時,乍看上去和牆壁毫無二致的大門悄然向兩側滑開。少年邁過,第一道門關閉,密密麻麻,乍看上去如薄膜一樣的紅色光線組成的網從上到下,在少年的身上掃過。
「滴。」
掃描完畢的電子音響過之後,第二道門才打開。
出現在魯納斯面前的是個相當無趣的空間。
除了一張辦公桌,以及排滿四壁的文件櫃之外別無他物。只有掛在牆壁上的赫爾維西亞軍旗勉強算是唯一的裝飾品。
「你遲到了。」
辦公桌後的男人發出了符合軍人身份,渾厚而洪亮的聲音。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肩膀也很寬。想必曾經非常壯碩。不過如今,即便是襯衫,穿在他的身上顯得飄飄蕩蕩的。仿佛下面的身體根本就沒有皮肉,純粹是一副骨架一般。
魯納斯只是行了個軍禮,未出聲辯解。他清楚,對方一定知道自己在火車站被首都的憲兵盯上,從身上檢查出武器的事情。
即便是征兵年齡普遍下降到了十六歲,甚至更小的男孩女孩在軍隊里也不稀奇的今天,憲兵還是無法相信魯納斯也是軍人,仔細再三檢查證件之後,還專門打電話進行了核對之後才放行。
即便這件事情發生在不到一小時之前,但在首都,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眼前的這個男人。因為這個瘦的像是衣架一樣的男人,乃是參謀部情報處秘密行動部隊的主管,埃德蒙-提亞科姆準將。
魯納斯和之前的女特務兵叫他「老板」,而不是「將軍」或者「長官」。這和將單位的公開名稱定為「第三軍人服務社」,不和參謀部的其他機構一起辦公,以及入口也要設在人跡罕至的後巷,都是為了保密需要。
這是從魯納斯進入這個部隊的第一天起,就被刻意培養的習慣。
「茶,還是咖啡?」
「水就可以了。謝謝。」
示意魯納斯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埃德蒙給自己和部下端來了兩杯水。盡管被叫做「老板」,但出于某種原因,他執于在工作時獨處,既不要秘書也不要勤務兵。
「你怎麼看這件事?」
「恕我失禮?」
魯納斯驚訝的抬頭看著。
作為戰斗特化的特務兵,魯納斯-巴菲特洛爾盡管年少,但已可以算是出類拔萃,在特殊的環境下甚至能發揮正規軍一個步兵小隊的戰力。然而,他只是一把銳利的武器,應該牢牢的被上面的人所掌握。使用的人是不需要征詢武器的意見的。
從加入到這個部隊,乃至進入軍隊的第一天起,教官和前輩就反復告誡這一點。
這是怎麼回事?
之前在勒芒也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要自己以自己的判斷行動。
听到魯納斯的問句,坐回辦公桌後面的將軍卻皺起眉頭。以仿佛說著「要我說第二次嗎」般的目光,不耐煩的瞪著魯納斯。
他根本不在意準將向軍士請教意見,是一件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首都的警備,似乎加強了。」
魯納斯馬上回答。
盡管在街頭巡邏的憲兵和警察的數量並沒有明顯的增加,但頭發斑白的老頭和充滿稚氣的少年已蹤跡全無,代之以目光銳利,行動敏捷的精壯士兵。而且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殺氣也表明,他們似乎並不是地方駐防軍,而是精銳的野戰兵。
「這誰都知道——就算是瞎子,那些北方軍身上的鐵血味道,聞也聞得出。」埃德蒙不耐煩的說︰「我問你原因!」
「……與之前在勒芒的行動失敗有關?」
「哼。」
埃德蒙發出一聲輕哼,兩只眼楮緊緊的盯著少年。一副「你也知道啊」的表情。
那兩只眼楮並不一樣。其中一只是近乎灰色的淺藍色,瞳孔中透出的目光像是猛禽一樣銳利,而另外一只雖然也是相同的顏色,但目光呆滯,毫無生氣,一眼就能看出是玻璃制品。
埃德蒙-提亞科姆,這個男人也曾經參加過比恩蘭會戰。那個時候軍部的參謀們恨不得把軍部養的貓也送到戰場上去,自然也不會放過秘密行動部隊這支精銳。
走上戰場的特務兵,一半成了尸體,浸泡在積水的彈坑里,被融入強酸性毒氣的雨水腐蝕的不成樣子。另一半里的大多數,也像是埃德蒙這樣,永遠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
被那只義眼盯著,即便是魯納斯,也不由感到毛骨悚然。
「算了。」
恭敬的低下頭的魯納斯,其態度讓將軍滿意。不過,實際上他根本沒打算追究。
「有新任務給你。」
「是。要繼續刺殺目標麼?」
「繼續?不。」
埃德蒙斷然搖頭︰
「現在,我們必須全力保證梨旺-和宮-阿爾卡蒂亞的安全才是。」
他毫不在意的說出了魯納斯謹慎的以「目標」代指的人名。
「嘎?」
魯納斯吃了一驚。
一貫仇視羅馬,甚至因此而與那個被羅馬兵畏懼的「赫爾維西亞的瓦爾基里亞」反目的將軍,居然會表示要保護將成為羅馬第三皇妃的女人……到底為什麼?
看著魯納斯不解的表情,將軍不由笑了起來。
這就是信息與情報的力量。
掌握了正確情報的人,休說區區一場戰爭的勝負,連國家的命脈也能操弄于手上。
雖然對無知者的優越感實在令人愉悅,不過將軍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把眼前的這個小小的軍士蒙在鼓里。
「第二皇女身邊的侍從,你和他交過手了吧?」
「是。」
「感覺如何?」
「……」
第一次,埃德蒙看到這個從來都是滿面微笑的少年,浮現出了恐懼的神色。
記憶中最後的印象,就是某種冰冷的東西刺進了意識所引起的劇痛。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某種軟體動物的觸手,無視堅固的頭蓋骨,直接伸進腦漿里翻攪一樣。
受此影響,之前和之後的一小段記憶十分模糊,只要略一想起來便要頭痛欲裂,在勒芒的兵站時幾次想要梳理出頭緒都因此作罷。
當他清醒時,已經身處勒芒兵站的救護站,折斷的腿骨也處理好了。
「那個人不是克勞斯。你一寄回照片,我就知道了。」
「哎?」
魯納斯略略的吃了一驚。不過這也是可以想象的吧。曾與克勞斯少校共事的將軍,記憶力之出眾是有名的。
「而且,我們查不出他的來歷。」
「……!」
這才是讓魯納斯吃驚到啞口無言的東西。身處內部的他非常明了,「軍人第三服務社」這個機構,到底在赫爾維西亞這片土地上扎下了多深的根。
所以在勒芒的時候,他才能一開口就威脅在了瑪蒂娜最關心的事物上。
以這樣周全縝密的情報系統,都查不出那個大活人的來歷?
「還有那個黑頭發的少女也一樣,仿佛是憑空……對,就是憑空出現的。所以我們猜測,第二皇女比伊莉雅殿下更有才能也說不定。」
「……才能?」
「那是……嗯?」
埃德蒙接通了正在閃爍紅光的通話器。
「老板。」那聲音是之前的女特務兵︰「顧客已經上門了。」
「請他進來。」
和魯納斯進來的方向不同,另外的一面牆上的鐵門悄然滑開。
「魯納斯小弟,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少年睜大了眼楮。,一個意料不到的人正笑著向他打招呼。
來人有著稀疏的微卷金發,很矮,只比看上去像個孩子的魯納斯高上一點點而已。
他認識……毋寧說,熟悉這個男人。
拜倫特-道爾。
說起名為「道爾」的家族的話,就算在敵國的羅馬也赫赫有名。凡是涉及到軍事領域,大到戰車,火炮,鐵路機車,小到刺刀,匕首,甚至螺絲,釘子都有生產的巨無霸「道爾煤鐵聯合」,就是這個家族的產業。
至于拜倫特這個男人,雖然並不是家族的掌門人,卻也是擔當議員,靠著家族和軍隊的支持,在議會能呼風喚雨的實力派首領。
當然這些離小兵魯納斯來說,就像月亮和星星那麼遠。不過拜倫特的另一個身份,對他來說就有莫大的關系了。
他是「道爾機構」的創立者和捐助人。
不過,那一瞬間魯納斯想到的卻是其他的東西。
議員和軍人,還是掌管情報和秘密行動部隊的將軍私下里會面,若是讓軍部的官僚們知道的話,恐怕立即會喧然大嘩吧。
看來,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呢。
………………
呼呼,本章的構成,很像《空之軌跡》新幕開啟時的過場呢。話說,空軌和零軌章節結束時有save的機會,免得意外把干掉
oss的時間白耗,fal做游戲還真細心呢。啥時候咱們的制作也像這樣就好了。